“用过早膳了吗?”
陆知行很顺手地给自己旁边的案几收拾了一下,又叫福鸣去拿个软和的垫子来。
邬松砚懵了几秒才回答道:“用过了。”
陆知行微微一笑:“那就看书吧。”
“谢太子殿下。”
邬松砚坐下来的时候还用自己困的不太灵光的脑子想了一会,我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太子身边是合规矩的吗……
不过他也没想太久。
因为实在是太困了!
困到什么时候睡过去他都不太清楚。
一旁的陆知行看着邬松砚装模作样举着书,结果在书后面表演小鸡啄米,笑意在眼中漾开。
就在邬松砚的下巴马上就要磕到桌子之时,陆知行及时伸出手垫住他的下巴,自己的手倒是因为冲力撞到桌上,发出轻轻一声闷响。
福鸣吓了一跳:“太……”
陆知行及时打断他,轻声道:“去拿件衣服来,早上这么睡要染风寒的。”
福鸣默默闭上嘴,福了身出去。
陆知行又歪头看着已经睡得天昏地暗的邬松砚,眼睑盖下来遮住他那双总是很灵动的大眼睛,乌黑的睫毛又长又密,鼻子很挺,但是少年人还不像成年男子那般棱角锋利,看起来攻击性不是很强。
更何况他现在下巴戳在陆知行手里,触感温热又柔软,嘴巴被向上抬起嘟出来,还不时哼唧两声。
睡着了倒是很乖巧。
陆知行漫不经心地想到,他保持着拖着邬松砚下巴这个姿势好一会儿,在福鸣拿着罩袍回来时才松手,将邬松砚安置好,任由他睡。
这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陆知行大多数时候还是伏案读书,只有在疲劳时会抬起头看向邬松砚缓解一下眼睛的疲劳。
他还让福鸣将灯换成比较昏暗的,整个大殿帘子拉起来,给邬松砚创造了一个非常适合睡觉的环境。
福鸣侍立在一旁暗暗心惊,他服侍陆知行多年,虽然知道陆知行与邬松砚不和一事实属造谣,但上心至此还是让他感到意外。
陆知行从小接受教育,君子之礼是刻在骨子里的,不论是下属奴仆还是朝臣平民,在他眼里并无任何不同,他温和守礼,跟外人保持着舒适的社交距离,从不逾矩,这般纵容一个人还真是少见。
此时一个小侍从入殿,请完安匆忙走到陆知行身边低声耳语:“殿下,喜德公公递信,喜顺公公来了。”
“好,我知道了。”
他给福鸣使了个眼色,福鸣立刻将邬松砚身上的罩袍揭下,轻轻晃醒他:“小公子,醒醒。”
这边陆知行抬手拿起搁在一边的书册,将墨尽数泼在上面,纸张漆黑看不出一点原来的痕迹。
看得福鸣都在一旁心疼,太子写了一早上的东西就这么没了。
邬松砚抬起头,脸颊红扑扑的还有压出来的睡印,他迷迷糊糊地问道:“毕文,何时了?”
福鸣赶紧道;“哎哟小公子,这会儿都辰时了。”
“还这么早,为什么就把我扔在桌子上睡,床呢?”
“小公子,您现在可不在邬府,您在九封殿呢。”
“九封殿……”
邬松砚咀嚼了这三个字,猛得一惊,困意瞬间烟消云散。
对,我来给太子当伴读了。
我还睡了一个早上,就在太子眼皮子底下!
邬松砚忙跪到大殿中央伏拜在地上:“太子殿下息怒,小民罪该万死!”
喜顺公公刚通报进门,就看到一本书册飞至脚边,翻开的正是沾染漆黑墨团那一页。
他连忙跪到邬松砚身边:“参见太子殿下。”
“喜顺公公,起来吧。来人,看茶。”
“诶,谢太子殿下。”
喜顺被请到一边去,邬松砚还跪着。
坐在首案的太子罕见地冷着脸,居高临下地问道:“来给孤当伴读,你却一睡不起,罢了,孤不追究你,你还碰洒墨毁了孤一早的功课,你可知罪?”
“小民知罪。”
邬松砚无比乖巧地认错,心理暗暗思忖:我何时将他的书册碰坏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喜顺公公看到陆知行阴沉的脸色,忙劝慰道:“太子殿下息怒,想必邬小公子并非有意,更何况邬丞相快来了,这到时候也不好收场啊。”
这话就是**裸地拱火了,邬松砚犯下“大错”,喜顺拿他祖辈荣耀出来逼迫陆知行,但凡这一出不是陆知行自己编排的,今日定会更加愤怒,甚至会迁怒整个邬家。
就连邬松砚都偷偷看了喜顺一眼,在心里骂道:老不死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喜顺公公等着看陆知行怒火更甚,陆知行吐出一口气息,回靠到松花木梨枝椅背上:“喜顺公公所言极是,孤再愤怒,也不得不顾及大局。但是今日之事不罚难解孤心头之恨,这样吧,喜顺公公能替邬小公子求情相比也是个心善之人,你替他领罚吧。”
“这……”
陆知行打断他:“喜顺公公心善,想必不会拒绝,更何况孤心中有数,只是大惩小诫”他手搁在扶手上,微微探出身,就像一只慵懒的猛虎,没有亮出利爪,却压迫感十足:“还是说,喜顺公公求情别有用心呢?”
锐利的视线自上而下,仿佛在丛林中被凶猛的猎手注视着。
喜顺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他“扑咚”跪在地上磕头,脸色苍白:“老奴绝无二心,还请殿下明鉴!”
“我相信喜顺公公为人正直,有心之人如何侍奉御前?来人,拿来纸笔,喜顺公公替孤将那两页腾抄一份即可,明日之前给孤。”
喜顺战战兢兢地接下纸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太子殿下恩典,老奴告退。”
“嗯,去吧。”
喜顺走后邬松砚被陆知行叫起来,他的膝盖在冰冷的地板上跪得生疼,像是被针扎一样。
陆知行叫福鸣拿来暖袋,直接接过蹲在邬松砚身前。
邬松砚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陆知行抓着他的肩膀把他压下去,又将暖袋敷在邬松砚膝盖处,非常有技巧地轻缓揉动。
刚刚已经泛起麻意的膝盖骨顿时好多了,丝丝缕缕的暖意仿佛水流汇入一道又一道细小的裂痕中,抚慰着邬松砚的疼痛。
也抚慰着邬松砚从刚才起就仿佛被浸入冰泉的那颗心。
陆知行抬起头,跟邬松砚对视着:“对不住,刚刚让你跪了那么久。”
太子殿下亲自给揉膝盖,还亲自道歉。
连福鸣都背过耳朵,生怕自己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或者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被杀人灭口。
当然他主子是个厚道人,仁厚宽和,从不随意打骂责备奴仆,因此跟着他的下属仆人都是一等一的忠心。
邬松砚磕磕巴巴:“没……没事。果真是我睡觉的时候弄脏了那本书吗?”
他越说声音越小,都最后都像蚊子叫一样。
邬松砚心说:虽然说要搅局,但也得有技巧地搅,最好能甩锅到祖父头上,否则步子迈太大扯着蛋,小命丢了该怎么办啊。
宫中藏书都是珍品,金贵着呢,他要是真睡觉时候混不吝把书毁了,真能提着头去见列祖列宗了。
物理意义上的提着头。
邬松砚心虚无比,他自己都没发现额头上有汗,将几丝头发打湿沾染在脸侧。
陆知行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吓到他了。
“不是你干的,是孤干的。”
邬松砚傻眼:“啊?”
陆知行勾起唇角,温和地看着他:“今日之事把你牵扯进来,是孤对不住你,孤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不限时间不限内容:”
这已经是第二次太子给他道歉了,邬松砚有点晕乎,含含糊糊地问道:“真的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什么愿望都可以?”
“只要你想要,孤都能办到。”
“那你可不可以别跟我祖父结……”
“邬松砚!你在干什么!”
下了朝来给陆知行例行授课的邬询一进大殿就看见太子蹲着邬松砚坐着,顿时眼前一黑,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全部冲向脑门,头发都要炸起来。
成何体统啊!
“逆子!还不跪下!”
说完他自己也跪在大殿上,给陆知行行了个大礼:“老臣邬询罪该万死,教子无方,还请殿下降罪。”
邬松砚刚被敷舒服的膝盖又弯下去,邬询使劲儿瞪了他一眼。
陆知行扶起邬询:“老师无需担心,是孤今日牵连了小公子,害他跪了许久。”
“那都是他活该的。殿下不必看在老臣面子上对他多般容忍,该罚就得罚,老臣绝不多言。”
直挺挺跪在地上的邬松砚:……
亏我还想尽办法救你,你就这么对我。
邬松砚在家人和亲近的人面前是个很好懂的人,有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对谁有意见就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他小时候一度以为大家全练了读心术唯独不教他,因为家里每个人都能猜出他心里的想法,于是还找罗念英好生闹了一通。
此时他也直直盯着被陆知行哄得服服帖帖的邬询,脸上的不满都快要溢出来了。
犹如实质的盯视终于让笑得眯眼的邬询回过头:“看什么看,老夫难道还冤枉你不成?”
邬松砚:……
无语,就是非常无语。
陆知行道:“老师,地板凉,让他起来吧。小公子活泼直率,并非心思不正之人,不必多加苛责。”
邬询这才轻哼一声,就着陆知行给的台阶下:“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得了首肯的邬松砚起身,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这下邬询又发现不对了。
这个逆子怎么能坐太子主位旁边呢?
这是大不敬啊!
“殿下,小子坐您旁边,实属不妥啊。”
陆知行看向右手边的人,他比邬松砚高出半个头,能看到邬松砚乌黑的发顶和一个圆润的发旋:“无妨,诸生一般,没有那么多规矩。”
太子都这么说,邬询还能说什么呢。
他将未说出口的话咽回去,若无其事地给太子上课,心里却在思索:他们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水火不容啊。
邬松砚:书真的是我打翻的吗???
喜顺(奋笔疾书):为我花生啊……
求收藏啦各位亲亲~[害羞][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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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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