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越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心中更是不忿。行军打仗,用疫病投毒之法破城,着实太过亏损德行!
“这疫病应是厉族见肼州久攻不下,面上是往东南绕了去,可暗地里也没闲着,往肼州流民之中混入身染疫病之人,且这解疫病的法子,又只有他们知晓,想以此拿下肼州。可他们未曾料到的是,厉族主力军在遭遇貔貅将军后,却是节节败退,眼见着自身难保,又哪里有能耐突袭肼州?但却不能费了留在肼州的一番苦心,便趁着城中医师治疗疫病不力、被千夫所指之机,通过天神庙的巫医,治病救人,夺了肼州的部分权力。自此之后,肼州城中的医师,要么是因着治病不力的由头被处决了,要么便为了活下去,进了天神庙,成了巫医。”
这倒也说得通了。
厉族暂时退走,可到底还是会再来的,毕竟北方的冬季可不是那么好过的,而大昭很显然气数已尽,厉族不可能放过如此难得的、能控制肼州的机会。
祁越思忖片刻,心下有了计较,目光却缓缓地游弋到陈吾澜的脸上。这个陈吾澜,分析起局势来头头是道,不像是一般人物。更何况他容貌普通到诡异就算了,一双眼睛却生得颇有神韵!
祁越将自己所识之人来回回忆了好几遍,更是笃定这陈吾澜有鬼。若他真认识这般人物,又怎会毫无印象?
似是察觉到祁越的目光,陈吾澜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姿态从容得像是他才是这间客房的主人一般,“祁兄可是还有何要问的?”
祁越笑道:“那倒没有,只是陈大夫于我本就有旧,今日又救我夫人,于我有恩,可我成亲时却因过于匆忙,没来得及请陈兄喝喜酒,心中顿感愧疚罢了。”
陈吾澜轻笑一声:“一顿酒罢了,随时可以补上。”
“那倒也是。”祁越心下了然:“陈兄可曾记得,上次我们分别之时,便约好了下次见面要不醉不归?这次正好一块补上。”
陈吾澜侧目看向祁越,片刻后,面上笑意丝毫未减:“不记得了。”
霎时,祁越收了笑,屋内仿佛凝固了一般,这人果然是有备而来,目的亦是不清不楚。他现如今,可暴露不得身份。只是……这人突然出现,又帮忙给陶知乐治病,想来也是不想自己身份暴露才对……
就在此时,房门却被敲响了几声,顿时打破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小二哥的声音响起:“客官,你的药好了!”
祁越一怔,连忙几步走到门口,开门接过了小哥递来的药碗。正当他道完谢想要关门时,小二哥却连忙抵住了门:“诶!客官客官!”
“嗯?还有何事?”祁越挑眉。
那小二哥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四周,方才压低嗓音道:“客官你有所不知,在肼州城里,私自寻医可是要判罪的!我也是见你初来乍到,又怕今日时辰已晚,去天神庙寻不到巫医,这才替你瞒了下来,下次可万万不能如此了!”
祁越顿时了然,连忙从怀里摸了锭银子出来,对着那小二连声道谢,这才了却了此事,得了空去将药喂给了陶知乐。
人虽来路不明,但多半是冲自己来的,给陶知乐的药倒是不必担心。不多时,药便被祁越给喂下去了半碗。
陈吾澜放下手中的茶盏,似乎是对祁越喂药一事颇有兴致:“人若是成了亲,倒还真是不同。若是以前,谁能想到祁兄竟也如此会照顾人?给昏睡之人喂药,这事可不简单啊……”
祁越没搭话,反倒是下了逐客令:“夜色已深,我见陈大夫还背着行李,想来亦是刚到肼州不久,可有寻到住处?我方才还听那小二哥说,这几日是肼州城一个什么节,估摸着客人较多。陈兄若是要寻住处,还是早些去问问掌柜的为好。”
陈吾澜一怔,他方才一门心思都放在了这二人身上,倒把最基本的衣食住行给忘记了,着实是不该。
也罢,他笑了笑,对着祁越拱手道:“既然夫人已吃了药,在下便不多打扰了。只是这药起效还有些时辰,今晚祁兄怕是要辛苦一些了。”
“那是自然。”祁越亦是颔首:“既然如此,那就不送客了。”
待得送走陈吾澜,祁越终是放松了些,重新将陶知乐的被角掖好,看着眼前因高热而面颊嫣红的人,他突然迟疑起来。
现下,他跟陶知乐已然换回了身子,有些事情,怕是又要重新计划了……
…………
这一觉,陶知乐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眼皮沉重,身子跟软面条似的,使不上一点儿劲。
她只能先动了动手指,努力适应后,才睁开了眼。看着眼前陌生的床顶,陶知乐反应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跟祁越跑了,到了一个叫什么州的地方。
陶知乐再次尝试着动了动手臂,发现还是不行,这手就像有千斤重一般,挪不太动。且不知为何,她身子也有些痛,就像是被人打过一般。
陶知乐不由得一声叹息,是水土不服吗?
挣扎了两下,陶知乐便放弃了,而是缓缓动了动能动的头,朝窗边望去……
好了,陶知乐觉得,自己可能真被打了。
只见一人坐于窗前,却并非祁越,反倒是一面容俊秀的白衣男子。他眉眼如画,姿容似雪,青丝胜墨,生得好一副俊俏容貌,只是眉眼间却总透着一股清冷。此时,男子正端着一杯茶,眉头轻蹙,然后轻轻呷了一口。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陶知乐便眼睁睁看着他目光向自己这边游弋过来,缓缓的,四目相对了……
那男子一怔,旋即回复了寻常模样:“醒了?”
陶知乐突然觉得一阵头痛,好了,头应该也被打过了。
如果她没记错,这人不是昨夜被她……不是,被祁越打晕的那位公子吗?!这是仇家寻上门了啊!
祁越人呢?!
陶知乐内心翻江倒海,脑子里亦是狂风骤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怎么办?眼下局势十分不利啊!
等等!陶知乐突然想到,那夜打晕他的是祁越,而自己却是躲在路边的沟里,根本没有露面,他……可能没见过自己的脸?
就着心里的这点侥幸,陶知乐顾不得痛不痛,挣扎着起了身,清清嗓子道:“嗯,醒了。”
下一刻,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她发出的……竟然是女声?!她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亦是纤细白皙。
难道……一想到那个可能,陶知乐连忙伸出双手在胸前一顿摸索,凹凸有致。她有胸了!她变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陶知乐大喜过望,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回到自己的身子里了!她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被追杀了!
狂喜之中,她目光一动,突然看到窗前的白衣男子,他脸都黑了。
陶知乐连忙把手从胸上放了下来,轻咳一声,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她刚微微张开嘴,突然……
嗯?嗯?嗯?!
等等!现在换回了身子,不就成了是自己打晕他了吗?!他该不会真的是来寻仇的吧?!毕竟人家出于好心想载自己一程,自己却打晕了人,抢了马,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恶气吧?!
祁越呢?!祁越到底去哪了?!
陶知乐一张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终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伸手不打笑脸人,笑总没错……
“嘿嘿嘿,这位公子,”陶知乐满脸真诚,真诚中还夹杂着些许惶恐,拖着身子狗腿子一般来到了窗边,“你是谁啊?”
白衣男子神色已恢复如初,他目不斜视,端起面前的白釉茶碗,轻轻嗅了嗅,眉头皱得更明显了:“夫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仰头,喝掉了半碗。
陶知乐更惶恐了,猜测他莫不是被自己这话给气到需得喝喝茶压火气了?
她连忙站起身来,殷勤地端起圆桌上的白釉茶壶,给他将茶碗重新添满,想着挣个表现。
为了更好地展示自己的狗腿,陶知乐动作十分麻利,甚至麻利到白衣男子还没回过神,茶碗就满上了:“公子,实不相瞒,我头受过伤,大夫说我会间歇性失忆,间歇性失忆你知道吧?就是容易突然忘事儿!还劳烦您多担待,多担待……”
霎时,白衣男子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具,终于是被打破了。他猛然转头,对着陶知乐怒目而视,后槽牙紧咬,端着茶碗的手更是用力到骨节泛白!
陶知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后退两步,惊恐之余更是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她献个殷勤还献错了?难不成这人……是个抖,M?
幸得白衣男子还保留着作为世家公子的风度,面色几度变化后,到底还是闭眼深呼吸了口气,再睁眼时,又戴上了那张名为“波澜不惊”的面具。
“我喝的是药。”
“……”
好了,陶知乐也戴面具了,不过却是名为“痛苦”,最要命的是,在听到白衣男子说自己喝的是药后,她这才后知后觉地闻到空气中飘着的淡淡的药味,她要被自己蠢哭了。
“是吗?对不住了,”陶知乐笑得比哭还难看:“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并无。”
陶知乐:“……”
他是奇葩吗?不是没病吗?没病还喝什么药啊!
白衣男子再次吸气,仰头,痛苦地喝药。只是这一次他留了心眼,一饮而尽,没给有心之人留有可趁之机。
吃完药,白衣男子又拿出一颗蜜饯,含进口中,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这时,他才重新看向陶知乐,面上波澜不惊,说出的话却让人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我应该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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