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挽风夜宴,头牌惊鸿

第一章挽风夜宴,头牌惊鸿

酉时刚过,京城的暮色就像泼翻的浓墨,顺着皇城根儿往东西两坊晕开,唯有南城的挽风楼,早早挂起了连片的朱红灯笼,把半条街都映得暖艳如春。

楼前的青石街上,马车一辆挨着一辆,乌木的车辕上挂着各不相同的纹牌,有镶金的麒麟纹,那是兵部的;有嵌玉的云鹤纹,那是翰林院的;最扎眼的是辆暗紫色马车,车帘一角露着半块翡翠佩,懂行的都知道,那是当朝太傅家的规制。车夫们拢着手站在一旁,低声交谈着,眼神却都不由自主地往挽风楼的朱漆大门瞟,仿佛那扇门后藏着全京城最勾人的景致。

楼内早已是一派喧阗。一楼的大厅里,丝竹声绕梁不绝,歌姬们穿着水袖长裙,在中央的舞池里旋着腰肢,裙摆扫过青砖地,带起一阵淡淡的脂粉香。宾客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八仙桌旁,酒过三巡,脸上都泛着红光,或高声谈笑,或低头私语,唯有角落里一桌,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那桌坐着两个人,左边是个穿着藏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颌下留着三缕短须,正是新任的户部侍郎周显;右边的则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身浅灰色襕衫,是刚从江南调来的御史苏文景。周显手里捏着个白玉酒杯,指节微微泛白,声音压得极低:“苏御史初到京城,怕是还不知道,这挽风楼的账目,向来是……”

话没说完,就见二楼的楼梯口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众人下意识地抬眼望去,瞬间,原本喧闹的大厅竟静了片刻,连丝竹声都仿佛弱了几分。

来人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袍角绣着几枝暗纹的墨竹,不扎眼,却透着股清贵气。他身形偏瘦,肩线却挺得笔直,走路时步子迈得不大,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月下拂过水面的风。最惹眼的是他的脸,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鼻梁高挺,唇色是自然的淡粉,明明是男子,却生得比楼里最俏的歌姬还要昳丽几分。可他身上没有半分脂粉气,反倒带着种慵懒的疏离感,像是站在云端看人间烟火,明明身处喧嚣,却自成一派清净。

正是挽风楼的头牌,壶渡。

壶渡刚走到二楼的栏杆边,就有小厮端着个描金托盘上前,托盘里放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他接过茶盏,指尖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腹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缓缓扫过楼下的宾客。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周显和苏文景那一桌,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周显见他看来,立刻停下了话头,脸上堆起笑容,举杯朝他示意。苏文景则是第一次见壶渡,愣了愣,才跟着举杯,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

壶渡没说话,只是对着两人微微颔首,随即转身走向二楼最里面的雅间,那是太傅专属的位置。他走得不快,路过其他雅间时,有客人掀开帘子想叫住他,他也只是回头笑了笑,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王大人稍等,待我送完太傅的茶,便来陪您喝一杯。”

那笑容浅淡,却让叫住他的王大人瞬间没了脾气,连说“不急不急”,心甘情愿地坐回了原位。

进了太傅的雅间,里面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当朝太傅李嵩。李嵩见他进来,放下手里的书,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壶渡来了?”

“太傅安好。”壶渡将茶盏放在李嵩面前的桌上,动作轻柔,“这是今年新采的雨前龙井,您尝尝。”

李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还是你懂我的口味。对了,楼下那两位,周显和苏文景,你怎么看?”

壶渡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扳指是羊脂白玉做的,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兰花,只是兰花的花瓣处,有一道极细的裂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听了李嵩的话,眼神微微一沉,声音依旧平淡:“周侍郎最近在查国库的账目,苏御史则是带着江南的奏报来的,两人都想在陛下面前露脸,怕是要起争执。”

“哦?”李嵩挑眉,“那你觉得,谁能占上风?”

“周侍郎根基在京城,却急功近利;苏御史初来乍到,却手握实据。”壶渡轻轻敲了敲窗棂,“不过,周侍郎背后是宁国公府,苏御史……背后没人。”

李嵩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那你打算帮谁?”

壶渡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又透着股胸有成竹:“太傅,我只是个倌人,哪敢帮谁?不过是待会儿周侍郎问起挽风楼的账目,我便说‘账目都按规矩记着,只是最近京中物价波动,有些款项需得户部核实’;苏御史若问起江南的事,我便说‘前几日听江南来的客人说,今年的漕运似乎不太顺畅’。”

李嵩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啊你,明明是个风月场里的人,却比朝中那些老狐狸还会说话。难怪他们都说,要在京城站稳脚跟,得先过你壶渡这一关。”

壶渡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指尖的玉扳指。灯光落在扳指上,那道细裂纹被照得清晰了些,像一道浅浅的伤疤。他想起五年前,自己从江南逃来京城时,身上只有这枚扳指,是母亲偷偷塞给他的,说“戴着它,就当娘在你身边”。可后来,连母亲也来信,说“你不要再回江南,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指尖微微用力,扳指硌得指腹有些疼。壶渡收回思绪,抬头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疏离的模样:“太傅说笑了,我不过是个靠卖笑为生的人,哪担得起‘靠山’这两个字。”

李嵩知道他不愿多提,便转移了话题:“待会儿还有个客人要来,是执将军家的嫡子,执夜。听说那孩子性子烈得很,你可得多担待些。”

壶渡愣了一下,执夜?他倒是听过这个名字,执家是武将世家,执夜更是年纪轻轻就凭战功当上了游击将军,只是性子暴躁,在京城出了名的不好惹。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会好好招待的。”

正说着,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壶渡走到窗边,掀开帘子一角往下看,就见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年轻男人站在大厅中央,一身的戾气,旁边倒着个摔碎的茶盏,茶水洒了一地。那男人身形高大,肩宽腰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正冷冷地看着旁边吓得发抖的小厮。

不用问,这肯定就是执夜了。

壶渡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他见过太多阿谀奉承的官员,太多虚伪做作的公子哥,像执夜这样浑身是刺的人,倒是少见。他指尖又开始转动那枚玉扳指,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个执夜,或许和其他人不一样。

楼下的执夜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猛地抬头,视线直直地撞上了壶渡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壶渡却没避开,反而对着他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指尖的玉扳指还在转动,那里藏了一段无人知晓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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