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探访临安

天蒙蒙亮,街道上还没什么人,茫茫地泛着雾气。

一辆马车从朦胧中隐约显出来,沿着大道向东直行。

车窗的遮帘被人从里面掀起,露出个圆圆的脑袋,苏谨趴在窗框上,看见车外的景象由高楼逐渐变成茅屋,由华服贵族变成布衣平民。

坐在对面的孔肃抬眸看着她的背影,只见眼前的苏谨分明是男子的打扮却更加显得腰肢纤细,身形瘦弱。

他皱了皱眉,移开视线。

河东道水患最严重的是黄河穿过的临安、福安二县,二人清晨告别了张简,现下正赶往灾情最为严重的临安县。

从张简嘴里听到临安这个名字的时候,苏谨没忍住笑出了声,惹得孔肃和张简纷纷扭头看她。

她只是恰好联想到了常跟在苏羡身边的临安,那人惯是嬉皮笑脸,前些日子说错了话竟被苏羡随意安了个禁军头领的官职派到李参手底下做事,到现在还没回来。

苏谨正出神,不防马车突然一震,她身体一晃,脑袋重重磕在顶上的窗框上。

嘶——

她捂着头,抬眼看见孔肃正盯着她,眸中带着些笑意。

车外的侍书撩开帘子,解释道:“前日暴雨使得土路泥泞难行,王爷方才没什么事吧。”

孔肃身边的这个小随从生得倒是眉清目秀,说起话来两眼弯弯令人看了甚是舒服。

苏谨放下捂着脑袋的手,冲他笑了笑:“无事无事,你和景明在外面好好守着吧。”

待侍书放下帘子,苏谨又开始揉起脑袋来,揉了一会儿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朝着孔肃问:“昨夜怎么没在你房里看到侍书?”

出了皇宫,她便没再在意那些繁杂礼节,连称呼里的“国师大人”都给省了。

孔肃神情淡淡,道:“他去了王爷最想去的地方。”

苏谨听了,转了转眼珠好奇地凑过去,又问:“他去追刺客了?!有没有追到?”

“侍书轻功不高,一直追到了东城门让那人逃了。”

东城门?

不就是刚刚他们出来的地方吗。

昨夜苏谨听孔肃说他丢了包桃叶酥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仔细想想,这刺客打晕了景明却不取她性命,说明他不欲杀人,偷走桃叶酥也只是因着白天她换了包裹,刺客误以为包着的是圣旨慌忙之下便拿走了。

如此看来,这刺客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偷走圣旨,让这次赈灾之行无疾而终。

苏谨暗暗思索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孔肃:“国师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孔肃没看她。

小狐狸狡猾着性子,有求时收爪讨好,一不顺意便要跳脚张狂起来,既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有些好笑,叫人无可奈何,只愿意抓抓她的小脑袋再理顺她的毛,哄得她尾巴翘上天去。

苏谨见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挪着身子凑近了几分,正要开口再问,不防孔肃此时抬起头来,眼神深沉直直望进她双眸里,惹得她心头一颤,连忙退身拉开了距离。

“王爷心中已有答案,作何还要多此一举来问臣的想法?”

“哎,”苏谨摆摆手,看着孔肃的眼睛亮的发光,“这话就不对了,国师大人通天文,晓地理,可谓世事通达,本王不过一个还未及冠的小儿,哪里比得上国师大人聪慧睿智。”

孔肃听惯了她违心的客套话,淡笑道:“王爷折煞臣了。这事若要想查个彻底,还须得在王爷身边下手。”

这话一出,苏谨瞬时收了笑容。

没错。

与她想的一般无二。

刺客能够潜入他们二人的房间不消一个时辰便将东西偷走,只能证明一件事。

她的身边出了奸细!

午后,马车终于进了临安县地界,刚下过暴雨的天空架起一道彩虹,彩虹下的县城却是像遭了贼寇洗劫一般,地上满是泥土脚印,凹凸不平的街道上积着一处处水洼,马蹄踏过,水花四溢。

苏谨和孔肃一行人先到了临安,由县令沈珏接待,米粮和钱银则由张简派兵护送直接送到沈府上。

沈珏年龄不大,前年春闱中了进士,正值原临安县县令贪污获罪被革职,夏天就被任命做了新任县令。两年政绩虽是平平却颇得县里百姓称道,这次遭了天灾,沈珏也是心忧无比,连连上奏请旨。

当晚,苏谨和孔肃在沈珏府上歇下,第二天一早就随着沈珏去了西郊的农庄。

不过才在地里走了几步,苏谨脚上那双月白色的银线靴子已经沾上了一圈的泥巴,甚是扎眼。

极远处是一条宽广的河流,旁边被整齐切割的方块田里堆积着大量的浑水,还未完全成熟的庄稼被淹没在水里,早已涝死。

“这西郊地势十分平坦,原本的暴雨便已是岌岌可危,这下黄河泛滥冲毁了堤坝彻底地毁了农民的心血。”

听着沈珏在一旁解释,苏谨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个人影,背着竹帽,瞧着像是旁边农庄的住民。

她走上前去,将那人拦住:“大哥可是这附近的住民?”

那人年纪尚轻,脸颊却已被晒出了皱纹,红得发紫。

他打量了一下苏谨,还没说话就被沈珏拦住,沈珏跟他解释了几句,大致是说苏谨他们是从都城来的贵人,来视察情况的,让他实话实说,口音听不太懂,应该是当地的方言。

那人一听,立马跪下,激动道:“大人,可要为小的们作主啊。”

苏谨将他拉起来,让他慢慢说。

那人说着就要掉下泪来:“大人明鉴,自从今年夏天发了大水,不仅小的,全庄的百姓都遭了难。庄稼全都死了,吃不上粮食也交不上税,房子也被冲垮了。年轻人都四处逃难,只剩下些老人在庄子里等死。”

苏谨问:“那你怎么没走呢?”

“小的家里还有老母,母亲行动不便小的就没走。”

苏谨感觉同情的同时又点点头,颇为赞许道:“倒是个孝子,”说罢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们不是白来的,一定会让你们再过上好日子。”

那人又激动得跪下不停地道谢,苏谨安抚了他几句就让他走了。

又走访了几个农庄,问了几个过路人,得知的情况都差不多,很是糟糕。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沈珏本欲领他们去城里的饭馆吃饭,孔肃开口拒绝,只说在西郊随便找个小店吃点就好。

回到沈府,已是午后。

苏谨和孔肃坐在主座,开始与沈珏商议开仓放粮的事情。

“不瞒王爷与国师大人,今日去的西郊实是冰山一角,临安东面还有几万亩受灾的农田,损失惨重。下官想着还是尽快放粮比较好。”

苏谨点点头,“那就明日吧,沈大人今晚就准备一下人手把消息放出去。”说完了,转头看看孔肃,回想起刚刚自己的话怕在沈珏面前下了孔肃的面子,又试探着问:“国师大人觉得怎么样呢?”

孔肃没体谅她一番苦心,拒绝的倒是十分干脆:“臣认为不可。”

苏谨听了便作势要开口质问,忽想起那日孔肃让自己换包裹的事,又慢慢消了气,对着沈珏说:“那就再缓两日吧。”

沈珏似是没想到苏谨如此听孔肃的话,顿了顿,低头应了声是。

第二日一早,苏谨正睡得香甜,迷迷糊糊被景明叫醒。

“王爷,是国师大人来了。”

苏谨慢慢从床上爬起来,薄被斜斜挂在身上,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道:“他怎么来了?”

“只说有要事要找王爷。”

要事?

苏谨渐渐清醒过来,想起昨日孔肃的话,不知他又打着什么算盘,急忙穿上衣服走出了卧房。

孔肃背身而立,依旧是初见面时的一袭青衫,映在茫茫晨光中,看着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许是听到了苏谨近前的脚步声,他慢慢转过身来,微倾了身子执礼道:“见过王爷。”

苏谨挑眉,坐在桌旁示意他也坐下,嘴里嘟囔着:“有什么事就直说。这里又没有别人,就不用再天天王爷大人的了,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孔肃却是未坐,将手中拿着的包裹放到桌上。

苏谨见了,抬头问:“这是什么?”

“王爷打开看看便知。”

一把拆开,只见里面放着两身小厮的粗布衣裳,她皱了皱眉,转头朝孔肃道:“国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孔肃从里面拿出一身给了苏谨,语气淡淡地说:“王爷不是不解臣昨日为何拒绝今日放粮吗,王爷换上它,臣才好带着王爷去寻答案。”

苏谨听后,有些狐疑地盯着他。

她越发看不透孔肃了,她只觉得眼前这人虽挂着淡笑却仿佛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那双明亮的眼眸往她身上一瞟便将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看了个透彻。

没再说什么,她接下衣服,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孔肃,却见他没什么动作。

“国师大人循礼有节,莫不是连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懂吗?”

孔肃原本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听了她的话,笑意渐深,摇了摇头退出了房间。

这小狐狸,现在倒想起男女大防了。

苏谨换好衣服,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质地粗糙的布料贴着身子,随着一行一动甚是不舒服。

她走出门,瞧见外面正等着她的孔肃,扑哧一声笑出来。

没想到,堂堂国师大人竟也穿上了乡野平民的衣裳,仔细一瞧,这粗布却盖不住他通身的清冷气质,颇有些沧海遗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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