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将军凌云奉召回京,并将迎娶素来娴静的七公主昭阳——这消息如同在平静的京城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一时间,涟漪层层荡开,迅速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最先沸腾起来的,是街头巷尾、茶楼酒肆。
“听说了吗?咱们那位杀神凌将军,要尚公主了!娶的是七公主!”
“啧啧,那可是位天仙般的人物,听说貌美性柔,怎么就……配了那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军?当真是鲜花插在……” 后面的话,说话人缩了缩脖子,没敢说完。
旁边立刻有人反驳:“你懂什么!那可是镇北将军!手握重兵,圣眷正隆!七公主能嫁给他,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以后谁还敢小瞧月华宫?”
“我看啊,这里面水深着呢!陛下这是阳谋!既是安抚功臣,也是把猛虎拴在身边看着!七公主……怕就是那根链子哟!”
各式各样的揣测、议论、八卦,混杂着羡慕、同情、猎奇,在市井之间如同野草般疯长,将两位尚未谋面的主角描绘出无数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这股风,自然也浩浩荡荡地吹进了高高的宫墙,渗入了那些朱门大户的深深庭院。
知夏每日都会捡些外面听来,相对“好听”或是委婉的消息说给静瑶听,无非是些“郎才女貌”,尽管多数人并不真这么认为,“天作之合”,“陛下隆恩”之类的场面话。
静瑶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她知道,水面之下的真实暗流,远比这些粉饰过的言语要汹涌得多。
这日,她按例前往协理六宫的贤妃娘娘宫中请安。
贤妃宫中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熏香袅袅,宫人垂首行走。
贤妃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拉着静瑶的手嘘寒问暖,言语间满是关切和对这桩婚事的“欣慰”。
旁边陪坐的几位公主,郡主和诰命夫人们也纷纷笑着道贺,气氛一派祥和。
在静瑶那异于常人的“听觉”里,这片祥和之下,却是另一番景象,一场无声的心声盛宴正在上演:
【一位向来与静瑶别苗头的六公主,语气尖酸刻薄:凭什么是她?一个母妃早逝,像个透明人似的家伙,竟能攀上凌云这棵大树!将来岂不是要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了?真是走了狗屎运!】
【某位出身高贵的郡主,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嫁个杀猪屠狗出身的武夫罢了,粗鲁不堪,浑身煞气,以后有她哭的时候。瞧她那副弱不禁风、清高孤傲的样子,怕是连床笫之间的荤腥都应付不来,活守寡的命!】
【主位上那位笑容温婉的贤妃娘娘,心思却在冷静盘算:凌云回京,陛下此举,既是安抚军心,也是敲打震慑。昭阳这孩子,性子沉静,母族早已式微毫无助力,倒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不会给凌云增添过多不必要的外戚势力。只是不知……这看似柔顺的丫头,能否真拢住那匹桀骜不驯的北疆孤狼的心?这桩婚事,是福是祸,且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
【某位兵部侍郎的夫人,眼神闪烁,正在权衡利弊:回头得赶紧让老爷备上一份厚礼送到将军府去。这位凌将军如今可是皇亲国戚,圣眷一时无两,万万得罪不得。也不知这位七公主殿下,日后好不好相与…若是能搭上关系…】
形形色色,或嫉恨或轻视、或算计或观望的心声,如同斑斓杂乱的丝线,在静瑶的意识中交织穿梭。
听到这些,静瑶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位早已香消玉殒的母亲。
她的母亲,来自西南边陲一个早已没落,与世无争的小部族,当年入宫也并未带来任何显赫的家世背景。
或许,正是这份出身的“简单”,才让她在众多公主之中,成为了父皇棋盘上这颗用以平衡、分量“刚刚好”的棋子吧。
这份“简单”,让她从小远离了许多外戚争斗的漩涡,也让她对眼前这些**裸的权谋倾轧,更多了几分天生的淡漠。
从贤妃宫中告退,独自一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琉璃瓦折射下来,带着几分暖意,却也有些刺眼。
静瑶微微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反而感到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那些虚伪的恭贺,那些隐藏在笑靥下的嫉妒,那些冷静到冷酷的政治算计……在她“听”来,都如同摊开在阳光下的掌纹,每一条都清晰可见,无所遁形。
既然都已了然于心,便也无需再徒劳地费神去猜测,去分辨,去应付那些假面下的真实意图。
她忽然意识到,这与生俱来的读心能力,虽然时常带给她无尽的喧嚣与困扰,但在此时此刻,却奇异地让她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听清了这些嘈杂,心反而静了。至少,她知道她的战场在哪里,她的对手…或者说,她的‘同伴’,即将到来。
看清了这潭深水的浑浊与流向,看清了周遭每个人的真实嘴脸,反而让她更能专注于自己真正需要面对的核心问题——如何与那位即将抵达京城的镇北将军凌云相处。
回到月华宫,静瑶屏退了左右,包括一直忧心忡忡的知夏。
她没有立刻休息,也没有看书,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望着庭院中那株玉兰。
她不再去想那些宫廷的纷争和算计,而是开始真正认真地思考“镇北将军夫人”这个崭新的身份。
这意味着什么?是一种责任?一种束缚?还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在这个新的身份下,她需要如何自处?又该期待些什么?
她的心态,不知不觉间,已经从最初对命运安排的被动接受,转向了一种更为主动的心理建设和准备。
片刻后,她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略显陈旧的《北疆风物地理志》,轻轻翻开。书页泛黄,带着墨香和时光的味道。
世人所绘的将军与公主,不过是他们心中**与恐惧的投射。而我只想知道,那浓墨重彩的画卷之下,真实的笔触究竟是何模样。
与其听旁人说千遍万遍那些或真或假的传闻,不如……等那个人来了,亲自“听听”他心中的北疆,听听他自己。
京城的喧嚣与暗流仍在继续,各种议论也远未平息。
但月华宫深处,这位即将出嫁的公主,她的心,已经越过了重重宫墙,开始静静地转向那个正策马疾驰而来的人。
凌云将军,你……到底带着怎样的心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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