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京师(二)

陆卿和谢在欢对视一眼,‘你开门’。

“那是你爹,为什么让我开门?”

谢在欢很没骨气,小声对他说:“我爹不怎么打外人……”

陆卿忍不住朝他讽笑,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谢远亭就是他第一个不想惹的那种人,小时候总怀疑这位谢尚书的心眼是个圆形筛子。

“真不开?”

谢在欢摆摆手,摇摇头,直往后退,陆卿对他先是报以一笑,就见戴七抬脚往谢在欢腰上一踹,他‘咯吱’一声,滚了进去。

他娘的,总算报了从马车上滚落凡尘之仇!

谢帆怒目回瞪,戴七乐呵呵的拍手,用口型道:不用谢。

谢远亭大大方方地受了儿子的跪礼,哼了声:“起来。”

陆卿这才笑眯眯的跟进来,垂袖道:“谢大人,安好。”

“哦,是昭林啊。”谢远亭不咸不淡的打了声招呼,他对着小辈不好意思口角,白眼差掉翻到后脑勺。

谢远亭自顾自喝茶,晾了他们一会,才对谢帆吩咐:“你先出去。”

“是,爹!”

巴不得呢。

谢远亭对陆卿开门见山:“现在户部是一趟浑水,有多少人盯着找错处,陛下现在是没有可用之人了,可就算如此,我也不想再搅进去。”

“大人是怕近墨者黑?”他沉默片刻:“户部不拿银子没法做事,陛下心里都明白,比起方唯您都能算得上两袖清风了,若是因为这个……”

谢远亭笑了一声,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为这个?别说我已卸任多年,就算我还在那位子上,你以为凭刑部和大理寺能查出什么?”

老头子眼里写满了‘方唯那蠢货’,有点晃人眼。

陆卿被噎了个半死,实不相瞒,他小的时候是少爷脾气,见到这位大人十日里有七八日都像往他茶杯里下泻药。

谢远亭忽然抬头,盯着他一笑,满含深意道:“我怕的不是这个,你知道。”

“其实有一个合适的人…”陆卿摩挲了下空荡荡的茶杯,里面连口水也没有。

谢远亭辞官就在谢帆接管禁军之前,闻言颇为意外的看了陆卿一眼,听他道:“那人名叫张平陵,隶属颍川府,对账务和户部各司尚算了解,只是没什么经验。”

谢远亭没说话,用思忖的神色盯着陆卿看了好一会,这老头看谁都跟刮银子似的,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半晌后,得出一个结论:“我以前觉得你不读诗书,太过浮躁,后来就算在边关有功,也是红鸾高照,走了桃花运……”

陆卿磨了磨牙,说正事呢,这叫什么比喻?

他接着道:“但现在看起来,帆儿总算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陆卿一愣,反应过来后心塞的难受,这老家伙方才死活往歪路上拽,是想听什么,想听他坑死谢在欢么……

谢远亭一下子看透他想了什么,‘嗯’了声,半死不活道:“若真如此,那老夫就在户部尚书的位子上待一辈子。”

陆卿暗道,那可真是委屈死您了......

“还有,你这次回来是和鉴道司有瓜葛吧?”谢远亭抖了抖衣袖,慢吞吞道:“别想让我在这事上出力。”

谢在欢在门口等了会,总怕自己那狐朋狗友被老爹吃了,是不是就露出半个脑袋,看陆卿还喘着气没,直到谢远亭站起来。

“哎,爹你谈完了?你走了,那不送了啊哈哈哈。”

谢远亭甩了他一袖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走了,大概心里想着谢家要是换了人当家,算是要完。

陆卿也跟着站起来,可能用力猛了,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无声猛击了一下,跳的飞快,闭着眼活动了一下脖颈才恢复视线。

谢在欢已经叫了他好几声,忧心忡忡道:“你这个脸色……我看还是找太医诊治一下吧。”

因为这一句话,陆卿在家躺了好几天,朝中却吵得一塌糊涂。

陛下先是将颍川的郭斌定罪流配,命定州驻军守将徐琛暂领两州事,这是以前没有的先例。这事还没吵完,江晁就被召回京中放进了刑部,而永州府赵启山被革职查办,调了王偕上来,这时广平王才刚启程回京。

有好事者开始揣度陛下心意,说广平王进京本就是为了养病,插手朝务不太妥当,如今既然南方灾患已平,也该早早回虔西去。

天气转凉,陆卿裹着一层厚厚的衣服,掀开车帘,闻到点冰凉的气息,鼻尖冻得发红,转眼就是一个喷嚏。

谢在欢探过头来:“听说广平王月底就入京了。”

“这么快?”陆卿有些诧异:“方唯的案子才刚下来,他大可等这些事都完了再回,免得朝中有人说三道四,急什么。”

谢在欢道:“话是这么说,可就算他乐意太后也不乐意啊,在不着急就直接回虔西了。”

马车到了宫门,陆卿‘嘘’了声:“先不说。”

谢在欢进殿的时候还有几位大人议事,陆卿估计还没那么快,就稍离远了些,站在白玉栏边吹了会新鲜空气,忽然见远处有个宫女提着裙摆跑出来,频频后顾,好像被什么人追着似的。

后面跟上来一个老宫人和两个小内监,都是生面孔。

“大人,大人,求你救救我家主子。”那宫女从内宫跑出来,路上就见到这么一位看着有官阶的。

“你主子?”这宫女没等走到近前,已经被禁军拦下了,这内宫自从先帝崩逝后就多有空悬,由太后把持着,看这宫女的年纪不大,她家主子大约也是位年轻妃嫔。

陛下的嫔妃吗……陆卿愣了愣。

宫女边哭便道:“我家主子是广平王妃,求大人救命。”

太后再怎么心气不顺也不至于撒气到广平王妃头上,只是自从进京,世子就一直跟在太后身边,那日城楼上受了惊吓,回来后便有些伤风,太医诊了几日都不见效。广平王妃实在没办法,一急之下闯了太后的殿阁,将世子抱回自己住处,这才有了这一出。

不过,不管是妃嫔还是广平王妃,都得算是陛下家事了,他不便插手。

那老宫人大约是太后宫里的,看到陆卿在不远处驻了足,但目光死死盯着那宫女,似乎他一离开就要把人捉回去。

殿门紧闭,李让和谢在欢都在里面,随便派人闯入也不合适,陆卿走下来扶他:“你先回去,不知广平王妃住在哪间殿阁?等陛下议完事再派人过去,先着人请御医吧。”

宫女拽着他衣服哭哭啼啼,使劲摇头道:“来不及,来不及了…我家小殿下快不行了。”

小儿伤风算是急症,病重者寒热如疟,若是救治不及时容易拖延害命,想来若不是到了危急关头,王妃也不至于当面得罪太后。

陆卿问:“广平王妃住在何处?”

那宫女抽噎道:“平阳宫。”

谢远亭坐回户部尚书的位子,除了军粮调配,这些日子南方的开销以及各地义商赈灾后的名册都送上来,因禁军的开销也搅合在里面,他为了避嫌,不得不事事都与陛下商议。

萧洹知道这老狐狸心里想什么,一一看过,权当给他面子走个过场,等诸多事宜议毕,他才发现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师兄人呢?”

谢帆道:“今日天冷,方才带他到西边暖阁坐了坐。”

萧洹心里一松,见外面禁军过来对谢在欢耳语了几句,他脸色就变了。

于是问:“又有什么事?”

先帝崩逝时,广平王的年纪不大,王妃是虔西的名门望族,对于宫中礼仪和陈年旧事知之不多,因此并不知晓平阳宫是什么地方,陆卿却知道。

他当年私入宫禁,见到过荣妃的尸体,而那用来蓄养荷花,泡发过荣妃尸体的水缸都还在,这地方对于陛下来说,这绝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陆卿、轻车熟路,让那宫女先去请太医,他进门的时候正看到广平王妃拦在门口,想进去的那位正是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他见过很多次。

嬷嬷有些诧异:“陆大人,您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不仅知道,还一百个不愿意来,可若是广平王世子在宫里丧命,恐怕没几个人会把这屎盆子扣在太后身上,而会揣度陛下是因为自己没有子嗣,才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况且萧宁才六岁,怪可怜的。

“知道,不知道不敢来。”

广平王妃不认得他,好不容易才从嬷嬷手里脱出,赶紧进殿,把世子抱在怀里,陆卿隔着门看到小孩悄无声息的,也不知如何了。

旁人不识得,嬷嬷却知道陆卿到底是个什么人,一时也不敢得罪。

宫女请来太医的时候,和陛下就是前后脚。

太医道:“这主殿门开四处,容易着风,先给世子挪个暖和地方,看诊吃药不必乱动。”

广平王妃一双手都握在儿子身上,估计没少受惊吓,人还有些慌张,陆卿便道:“去东阁吧,小是小了点,但门开着也不吃风,还有只炉子,正好能用。”

萧洹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话,他说的不错,可怎么...好像自己来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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