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帆见他消停了,松开手,力气耗尽的坐在旁边,唇角也是火辣辣的疼。
萧洹听到陆卿开口,才看到他惨淡的脸色,呼吸一急,从地上挣扎起来,几乎有些颤抖的拉开他捂唇的手,见手心干干净净才松了口气。
“御医!”
“不能去...别去...”陆卿微低着头,乌黑的发垂在脸旁,和睫毛一样颜色,在阴暗的灯火里里,他连瞳孔也沉静下来,对谢帆道:“叫你的人将尹扶胥抬回驿馆,该怎么说得想好了。”
萧洹不肯听,猛地站起来:“我说去请御医!”
“陛下!”陆卿拉过他,声音忍不住拔高:“宴上有犬戎使臣,还有朝臣和广平王...我没事,我们先回家,家里有春生在。”
萧洹被他抱在怀里,脊背微微弓着,像被冒犯的独狼,过了好一会才渐渐安静。
他忍无可忍的闭起眼:“告诉那些使臣,尹扶胥喝多了所以回了驿馆,去找礼部…不,找谢尚书和他们谈,那些使臣还想着通商,总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陛下在宫宴当晚殴打使臣这话,传出去太难听,立马在境外开战也是可能的,谢帆知道这件事的厉害,点点头,带人回了宴席上。
萧洹的脸色依旧阴沉的吓人,看到陆卿衣服脏了,不发一言的将自己的氅衣披给他,系好带子,不放心的向上一拽:“沉不沉?”
陆卿本想咳嗽,但很快忍住了,听他这样问,不禁笑出声来:“你当我是雪做的?”
萧洹不吭声,不管是什么做的,碎过一次了......
陆卿弯腰拾起掉落的银子,拍掉雪碴:“原本要给你上街买糖的,这回可好,穷的没钱吃饭了。”
萧洹看着他,闷闷道:“我有,一整个国库。”
陆卿乐的不行:“我天,皇帝陛下是要用整个国库买糖吃吗?”
之前在青州穷的掉渣,陛下也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到街上卖艺,有了随身带银两的习惯。他见陆卿落后几步,便停下等他,在身上摸了摸,翻出一大锭元宝,递过去:“先补上。”
陆卿笑着低头,见他五指修长,胖银锭带着雪的光辉,他那骨节伤痕累累,是刚才打架时留下的,仿佛随他予取予求。
他将银子拿走,狡黠一笑道:“给了银子,你今晚就是我的人了。”
萧洹一怔,看着他的脸没说话。
回宅子里的时候,春生和辛小年也刚从街上回来,戴七带他们出去玩,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年货,几个人手里拿着糖人,醪糟甜汤的味道有些醉人,一盏漂亮的鱼尾灯亮着,像火炉一样,有着暖洋洋的光泽。
戴七将糖棍插在自己发上,让那两小只够不着,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们,小孩吃多的牙疼,要生病的。
春生扁嘴:“我才是大夫啊...”
听说出了事,院子里来不及收拾,零食和玩意丢了满地,陆卿除去氅衣和外袍,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你在这看着,春生会紧张。”
萧洹点头:“我去外面等。”
胸口的酸麻感已经消失,陆卿浑身无力,后背连着四肢在一起隐隐作痛,等人走远了,他才压抑着咳嗽起来。
陆卿抢先按住春生的胳膊道:“该怎么治就怎么治,陛下问起的时候,你别照实说。”
春生有些为难……
隔着窗隙,萧洹正和戴七吩咐什么,戴七惊了片刻,暗暗感叹陛下连使臣都敢打,果然是个狠人。
方才萧洹当着陆卿没有直说,但不得不做另一手准备,若谢远亭没有说服尹扶胥,那他得保证消息不会被传回犬戎人手中,至少不能马上传出。
“派人监视住驿馆,如果有犬戎人有暗探想出京,直接格杀不用回禀。”
戴七问:“那尹扶胥呢?万一他们提前回关外……”他做了个宰杀的动作。
萧洹:“使臣是来朝贺的,派人跟着,等他们出了边境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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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上,尹扶胥因为喝多了酒离席,众臣听说陛下也已回寝宫,便没再多留。或许是广平王的精神太过紧绷,见谢帆送谢远亭回府时的神情有些不对。
广平王妃抱着萧宁,有些犹豫道:“今天是除夕,王爷要不要向太后请安?”
广平王吓了一跳:“你好端端的,提太后做什么!”
王妃担心的看着他,只觉得自打回京后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方大人死后尤甚,因为发生过几次意外,看谁都觉得想谋财害命。
她轻声道:“先前是太后以养病为名,召王爷回来的,去求一求他老人家,或许能回虔西…”
“虔西...呵”广平王哈出一口白雾,想回虔西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算求陛下也比太后的胜算大,太后将他拉到京城,能无所作为的放回去吗,妇人之见。
况且...现在回去,这一辈子恐怕都与京城无缘了。
谢帆见到戴七并无意外,但没想到他是一个人来的,宫里的御医不能请,难道年节下还让他去找郎中不成?
谢帆满头都是汗,压低声音:“你宅子里不是有大夫吗,那个叫春...春生的么,人呢!”
“啊...”戴七慢悠悠的应了一声,道:“他年纪太小,容易看死人,你自己找郎中吧。”
陛下专门找来给陆昭林看病的,能他娘的看死人?骗谁呢!
戴七道:“而且太吵了,很烦人。”
小破孩,年纪不大就知道吃,在街上就一口一个戴大哥,管他要这要那的,这么不稳重还看什么病!
谢帆被他误事,气得要死,一把揪过他领子,哑着嗓子道:“尹扶胥要是死在这,谁兜着!”
戴七拿开他爪子:“我兜着,我还奉旨兜着,谢统领,你再不去找郎中,我就要推到你身上了。”
谢帆没空跟他搅和,派人将驿馆看好,跟他爹交代了两句,转入街灯里看不见了。
尹扶胥的体格与中原人不同,要不是萧洹那两拳都锤在他脸上,估计再挨几下也不痛不痒,血量看着惊人,能缓过一口气也就好了。
郎中的意思是死不了。
谢帆坐在外面的石阶上,因为阶梯有点矮,他两条腿不得不往前伸,显得身材比例很好,可此刻他却微弯着脊梁,手肘撑在膝上,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
戴七感觉他也太拿事当事了,从地上揉了团雪攥着玩,指着他嘴角道:“喂,那匹塞外狗也打你了?”
谢帆蹭了下开裂的嘴角道:“没有。”
里面也不知能谈成什么样,但谢帆对于全境兵力还是清楚的,犬戎这两年偃旗息鼓,不代表他们真的认怂求和,秦丰将军……说实话,北府军派系庞杂,在互相掣肘的情况下遇见外族进犯,跟本挡不住。
“喂!”
谢帆低着头,从某个角度看肩胛骨十分明显,他觉得自己就他娘的是个废物,跟在陛下身边比李公公查不了多少,要是他有更多的对敌经验,他也能打,就好了……
戴七见他垂头丧气,翻了个白眼。
谢帆袖子被冰凉的重物砸了一下,抬眼见脚下滚了个雪球,被人用手攥成了冰坨子,这么远都没碎。
他心烦道:“你干什么!”
戴七指着自己嘴角,示意他捂一捂,自己枕着胳膊道:“真难看...”
谢帆皱起眉头,没等说话,就听戴七小声嘟囔:“是国破了还是家亡了,不就揍了条狗,有什么大不了的。”
“真国破家亡得死多少人,你呢,你也喝西北风去?”他用袖子垫着将雪球贴在脸上,隔着皮,牙都觉得冰。
“死多少人关我什么事,国破家亡,拿就等死完跑路呗。”
谢帆震惊的看着他,磨牙道:“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戴七用鼻腔发笑:“谢统领,谢大公子,骨气是你们有权有钱人追求的玩意,在我眼里就是坨金灿灿的粑粑...粑粑能有命值钱?没有吧。”
谢帆心里本就难受,再听完这番论,心里冒火:“你...什么人啊?”
戴七:“什么人都不是,杀人工具,你没长眼睛?”
谢帆要给他气死了,莫名其妙觉得有点憋闷,没话说,只好冷脸瞪他,然而戴七的皮比拐角的城墙还厚,根本不痛不痒。
还没说话,使臣的门就开了,谢远亭走了出来。
“爹,”谢帆赶紧过去扶住,小声问:“怎么样?”
谢远亭先没说话,看了房梁翘腿的戴七一眼,虽没见过,但他马上就认出了这是什么人,等他蹦下来,才淡淡道:“尹扶胥不醒,他们就不敢给准话,派你的人看住了...我什么也不敢保证。”
戴七点点头,挥手不送:“谢老爷子慢走。”
谢帆将自己亲爹扶到马车上,回头看了眼嬉皮笑脸的‘杀人工具’,一点也不解气,见手上还有半个冰球,照着他脸砸。
戴七被他暗算过不止一次,这回反应奇快,退后两步用前襟兜住了,还吹了个口哨:“大少爷抛绣球喽~”
谢帆怒:“你怎么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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