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从床上坐起来,眨眨眼,又晕乎乎的躺了回去,被春生扎成了白刺猬。他按了按自己乱跳的胸膛,侧过身子身子,听到耳中传来细小的嗡鸣。
春生紧张地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就是心跳有些快。”陆卿苦笑一声,得,这回真成雪做的了。
按照郭斌的口供和司祭大人身上的猜测,戴七派人查证了当年宫闱名册,可伺候在太后身旁的人大多死绝了,有位老宫人几个月前被方唯拜访过,而后不知所踪。
议政殿的门开着,茶杯中的热气直往一个方向飘,渐渐凉了。
“按照户部和关外使臣的商议,从边境往南连开五城,单独设立‘典进司’归户部直属,对进出货物清点存录,通商物类需有详尽定项,至于抽解的数额...在原本拟定的基础上降利一分五厘,算是互利。”
“还有南北粮道之事...”
萧洹听着,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当年昭懿太子之死他有所耳闻,甚至在坊间也不算什么秘密。先太子死于宫中秘药,按理说早该被销毁殆尽,可师兄受伤又是在那之后…
“咳..”谢远亭咳嗽一声,有些谴责的看了谢帆一眼。
“陛下,陛下?”
谢帆喊了他几声。
“嗯。”萧洹抬眸,对谢远亭道:“谢尚书亲自拟定,朕自然信得过,通商细则就按这个办,另外朕还想借此之机好好查一下边关的商货往来...”
他回神,抬头不经意的一看,只见殿外宫灯上的浮雪被风掀落,站起来道:“其他事朕会派天策秘府的暗卫登门拜访。”
说着已经让李公公取过外衣,缓带轻裘的往肩上一搭,便往外走。
谢远亭让开路,问:“陛下还有事?”
萧洹只好冲他笑笑:“今日天冷不好睡,朕得出宫了。”
饶是谢尚书思维再缜密,一时也没想清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莫名其妙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你不跟着?”
谢帆尴尬笑道:“有暗卫在,我...我送您回家。”
谢远亭点了点头,和他并下台阶,只见殿前的雪被扫到宫灯两旁,留下一条干净湿润的路。这几年因为意见不合,他父子二人聚少离多,已经好久没仔细看过儿子了。
可那日城门将破,他站在城墙上看见铁马金戈,忽然觉得儿子有些不一样了,沉稳,锋利,像出鞘的刀锋,就是...不大开心。
谢帆提着灯笼,小心照着脚下,低头不语。
谢远亭问:“你是不是还在怨我当年阻止你从军之事?”
他一愣,道:“没有,我...这不是也在禁军了吗,您怎么会这么想?”
当年谢帆收拾包袱差点跑到边关的时候,被自己老爹指着鼻子骂过:别人习武那叫投笔从戎,你,就是去送死!家里让你读书不好好读,肚子里那三点墨,就算进了户部都不一定混出样子!
他在房间里锁了几个月就颓了几个月,原打算这辈子就乱七八糟的过了,没想到陛下肯用他。
谢远亭见儿子不顶嘴,不抱怨,像是真的长大了,他不由停下了脚步,问道:“听说,陛下这些日子打算从新调动关北兵力?”
谢帆没想到他爹会主动谈起这个,下意识的撇开目光,囫囵道:“大概吧,陛下也没跟我说太详细,再说边关的事,也不是我...”
“你要是想去就去吧。”
.....
谢帆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发懵道:“您方才说什么?”
两人身后留下一串常常的脚印,混着泥泞。
谢远亭闷不做声,伸手接过他的灯,难得没嫌弃:“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总也不体谅为父为母的心思。”
“上了战场小心些。”
他拍拍儿子的肩,率先朝宫门走去。
.
窗外挂着两个鱼尾灯,没点烛火,是春生和辛小年除夕放着玩的,被风一吹‘呼啦啦’的响,陆卿看着外面的夜色,估计今晚萧洹也不会来,便转身关上。
桌上的药是睡前喝的,陆卿端起来,嫌弃的皱起眉。
乌黑的药汁才沾上唇边,房间的门就开了,他回头,见萧洹一身漆黑氅衣,毛领上还沾着零星吹雪,鼻尖通红。
“这么晚,宫门早就下了钥,你怎么…”
萧洹从后面搂住他,下巴一戳:“那我以后把宫门挪到你脚下。”
陆卿无声一笑,被他扰的脖子痒,歪了歪头道:“别闹,喝药呢。”
“闻着好苦。”萧洹替他抱怨一声,打开纸包,拈起一块浅棕色的糖,在他嘴上一点:“给你带了这个,喝吧,吃这个就不苦了。”
陆卿舔了下唇,将药喝了个干净,伸手去拿糖粒的时候被人躲开了,他拧眉回头,见萧洹将糖块放进了自己嘴里,用舌头往唇齿外推了推,挑着眉看他。
平时不觉怎样,可今日做好了‘很甜’的心理准备,嘴里的苦涩尤其明显,陆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着急喝水。
才要绕过去,忽然被人拦腰一拽,塞进怀里,整个气息都被人裹住了。
糖不小心在唇齿间磕碎了,有些站在唇上,有些滑入喉咙,细小的颗粒入口即化,被缠绵的吻送往舌尖。陆卿下巴微抬,抓了下他衣襟,摔倒的时候有双手垫在他脑后,只感觉的到被褥的柔软。
床上的帘子落了半扇,直到听见他发出求救似的轻喘,萧洹才心满意足的放过,用指腹擦掉黏在他嘴角的糖渣,抹进自己嘴里。
他勾起唇,一语双关的问:“是不是很甜?”
“……”
萧洹记挂他的身体,喝完水后用被子将他一裹,抱在怀里。
学坏了,陆卿有些郁闷的想。
两个人的体温,让他很快就暖合起来,陆卿微眯起眼,扯过萧洹的一缕头发把玩。
他懒洋洋的问:“等通商之事确定,尹扶胥马上就要回关外了吧,北府军在边境不上不下的,你打算怎么办?”
萧洹确实有意从新调配军力,便道:“徐琛原本就是从边境上来的,原是你麾下的边境护军,对那边情况了解。再说,当初也是为保他才调到定州,是个可用之人。”
“不过颍川兵患才刚刚平息,十三州需要人安抚,我一时腾不出手来...嗯,宋骞将军也可用的,要是将他调到定州……”
陆卿接着他的话道:“拆东墙补西墙。”
萧洹点点头,他知道有关兵力调配的事问他有解,不过太过伤神。
陆卿道:“季修这个人我不太了解,秦丰倒是知道一些,如果你将徐琛直接调任关北,秦丰的职位明升暗降,心里肯定不大舒服,徐琛又比秦将军年纪轻,即算当年职位高,这么多年不立军功,他不会服气的。”
萧洹听着,给他拢了拢被子,生怕受寒。
陆卿:“我倒是有个办法,不如将宋骞将军和秦丰对调,雍州虽然不比整个边疆,但挨着京城,如今南北大营暂时合为一处,早晚要寻新人的,不算委屈。而季修…他原本就屈居人下,与秦丰必然生过矛盾,宋老将军德高望重,能压得住。”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萧洹都明白:“若边疆无战,十三州稳定之后再用徐琛,若边疆不安,宋老将军新官上任三把火,必然要打压季修,不会任由自己和秦丰一样掣肘,况且宋将军家眷都在京城,原本都打算挂印封金了,边境权再重,他也不会兴风作浪。”
萧洹低头嗅着他的发,捉住一只手在掌心把玩,忽然道:“我都没见过你打仗的样子。”
陆卿无声扯了下嘴角,恹恹道:“杀人有什么好看的?”
晋安城是繁华境,陵王府是销金窝,他身上原也有许多乱七八糟的风流,可那大多留在关北之前。后来冰刀朔雪,面对甲胄,只剩下军令如山,那点耐心和温存早没了。
萧洹贪婪的眯了眯眼,忽然想起他逼辛小年时冷酷无情的样子,心里微微发颤。
真恨不得,这个人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是自己的。
啧......
陆卿觉察出他不乐意,敷衍道:“军营的硬床板,能有陛下的**窝好吗?”
“那不一样…”
萧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鼻音,越说嗓子越冒烟:“在军营你会冷着脸人让人自裁,会拿绳索绑他们严刑逼供,不给饭和水,将犯人拖在你马后跑草场,连夜审问,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他一边说,一边将人往自己怀里勒了勒,仿佛要揉进血肉里似的。
陆卿被他低沉的声音磨的歪头。
“等等,等等……”陆卿用去按他脸,堵住他的嘴:“你这都是听谁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我没用过,最多对带着重要情报的战俘狠心一点,大多数都就地正法…”
萧洹吸了口气,感觉身下有些异样:“就地正法?”
听听,这是什么语气,什么毛病?
他刚要回头就被人按住,声音很沉:“别动,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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