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朝堂(七)

萧洹说到做到,让国师即刻在鉴道司上任,便是即刻,而太后也没再能踏出宫中一步,被监禁在了自己宫中。

太后先是没反应过来,因知道自己手里握着陆卿一条命,他绝不敢轻举妄动,可又猜不透这是何意,只好勉强自己稍安勿躁。

这几日,寝殿被禁军围了个严实,她在朝堂上说的一番话仿佛成了笑话,还没来得及余音绕梁便成为了尊贵的阶下囚。

李让每天来送膳食,却不让她接触任何人,她甚至不能确定这饭菜里是否下了毒,每日抓宫女和嬷嬷试过了才肯放心食用。这么长时间,无论朝堂还是前线都足够天翻地覆了,她心焦的不能自已。

李公公亲自来送膳:“呦,太后怎么连上顿都还没吃,这让奴婢怎么跟陛下交差呢?”

太后扣着碗边,狠狠砸在地上:“我说,让陛下来见哀家!”

“难为奴婢了不是?”李让一向将自己摆的极正,他活着是陛下的奴才,死了也是陛下的狗,敢生出二心就和他师父一样,只好一条道走到黑。

“陛下呀,忙着呢,如今鉴道司刚将库银绞上来,户部忙着清点呢,司祭大人刚刚任职,也有很多不熟悉的不是,哎呀,对了……”

太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让不小心似的捂着嘴,轻轻拍了下自己脸:“最重要的可不是太后您的安危吗,前日刚从行宫里搜出一个歹人,不安全不是?”

“你说什么?什么歹人?”太后先是一愣,随后难以置信,陛下怎么可能对她动手?就不怕自己心尖上的人死的不明不白,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李让‘砰’地一声将门关上,隔着门看到太后尊贵的身影跌落在门边,心里竟然带着点毫不相干的快意,这些尊贵的女人。

“太后,太后您快起来。”嬷嬷伸手拉她。

“他们把长青带走了?不行……”太后还没想到是哪里出了错,脑子有些乱:“不对,国师从小照看长青,不可能只为了得到现在的位子,我出不去,怎么办,怎么办?”

嬷嬷是她的陪嫁,这么多年看过来,说不心疼是难免的:“您别急,说不定国师已经想到办法了。”

先帝让她委屈了几十年,让长青流落在外,如今龙座近在咫尺,只差这一哆嗦了。

太后靠在软垫上,忍不住用牙撕磨指甲上的丹寇,要出参差不齐的模样,神情从慌乱到镇定,再到狠毒:“对,我还有伦珠。”

嬷嬷叹了口气,猝不及防被她抓住胳膊,很难想象一个久居深宫的女人力气居然这么大,掐在肉里入木三分,嬷嬷差点跌坐下去。

“太、太后……”

女人的目光撕破了尊贵的皮囊,将多年的不甘和怨怼搅在一起,化作孤注一掷的狠毒:“嬷嬷,我需要借伦珠的手传消息。”

嬷嬷竟然被她吓得倒退,却被死死抓住了:“可、可是咱们现在出不去,怎么能?”

太后:“这么些年,哀家对你,还有你的女儿不薄吧?”

嬷嬷倒吸一口气,恐惧的看着她,那艳色唇瓣中却吐出比毒信更歹毒的声音:“死人!现在只有死人能出去,想想你刚嫁人的女儿还有她那一大家子!”

.

春生捧着脸蛋在床前瞌睡,他小小年纪,精神本是不错的,可自从戴大哥启程去前线,辛小年留在禁军营中,他就觉得这宅子有些冷清。

人身上的气血都有定数,虽说小心调养终究能补回来一些,可也不能这么心急。

陆卿这两日在梦中时而昏沉不醒,时而受惊,半夜中总觉得喘不上气,捂着胸口蜷作一团,疼的汗流浃背。

他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皮肤简直惨白一片,身体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身体毒素的情况褪去不少,可很难说好坏。

“春生,来吃饭。”

乙十三比他戴大哥安静好些,平时说话也不肯打趣,今天显得格外不高兴。

春生问:“外面是不是出事了,我见陛下好些日子都不过来。”

小孩子人单纯,只分得清高兴与不高兴,其实乙十三的表情堪称如丧考批,今日外面何止是出事,简直就是轩然大波。

太后在自己寝殿中被人下毒,嬷嬷触柱身亡。

“啊?”春生是有什么说什么:“可内廷中不是没住别人,只有陛下一个吗?那太后她老人家怎么会中毒呢?”

连春生都这么想更别提其他人了,广平王的丧礼才过,太后便被人暗害,她并非陛下生母,无心之人只说陛下残暴不孝,稍微知道的难免揣度先帝嫡子一事,若非真有其人又何必下此毒手呢?

真是百口莫辩。

乙十三叹气:“你别管外面的事,也别说去和大人说闲话,好好看病。”

“和我说什么闲话?”陆卿醒了,见房中没人便披衣出来,走到偏厅已经是浑身冷汗,勉强攥着门框才能站住,脸色不大好:“陛下出什么事了,细说。”

萧洹真是佩服太后,连自戕嫁祸这种招数都能用出来。与此同时,鉴天台一片热闹,自前朝以来,鉴天台除了主理祭祀大典外,几乎派不上用场,如今却要行问天命,行易爻,无非是想说自己承接天命。

“将永和年间各地修正院收敛的钱财透露出去,三年前高昌谋反曾经指认太后,卷宗秘密收在大理寺,另外,将朕手里留有的那份郭斌的口供交给刑部,许文元知道该怎么办。”

萧洹吩咐韩统领:“还有,从行宫带回来的那个人给朕看好了,只要有他在,太后翻不出天。”

韩统领低头道:“是!”

此事还没完,前线一连三封加急军传回京城,宋老将军重伤不治,只是掉着一口气稳定军心,新一批的粮草还没到北边就被人盯上,损失过半,心中是谢帆的笔迹,言辞恳切,令宋将军回京。

这就是请求换将了。

李让从殿外小跑进来,走的太急,跪下时候往前滑了稍许:“陛下,不好了,祭天台闹起来了!”

议政殿里的几位大人都看向他,谢远亭往前走了一步,拦住萧洹,道:“陛下,流言不会止于沸,能止流言的只有时间。”

萧洹自然不会无理的撞到他身上,道:“谢尚书以为朕要做什么?去祭天台大闹一场,告诉百姓朕才是天下之君,虽然国师卜出朕是引战之人,不适合龙座,也要尽力一试吗?”

谢远亭讶异抬头,见他用近乎漠然的声音道:“流言不会止于沸,但会止于人心中所想。”

萧洹继续道:“你以为百姓为什么会以鉴道司为信仰,不过是因为他们以为这地方能给他们钱财,安定,粮食,若朕来给他们这一切,你猜他们会不会倒戈?”

他的笑容漫不经心,却带着某种笃定,令谢远亭险些信了。

萧洹离开议政殿时,只带走了韩统领和秦丰两个武将,书房里有一张全境兵马布防图,上面还标注出了塞外广阔的草场和终年积雪的岂坦山。

秦丰熟知关北兵防,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完整的全境兵马,道:“陛下,如今恐怕只有打散南边十三州,让徐琛北上了。”

他心知自己被调回来,很难再握到北府军的兵符,可正如陆卿所说,南北大营和雍州军实在是个肥差,秦丰心里平衡的紧。

韩统领皱眉道:“如何打散?南边各州背就有所勾结,因颍川铜矿一事与朝廷生足了隔阂,贸然调动恐怕危险。”

萧洹直言重点:“定州那地方太紧要。”

“陛下说的是。”秦丰用一根打磨光滑的檀木在定州上一圈:“其实不必用人,末将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在此处设立粮仓。”

他眼睛很亮且精明:“兵马未至粮草先行,各州的军粮从前是从附近州军调配,要么就是户部下拨,若将命脉设在这里,好比在猛兽的笼外安了一把锁。”

“是了!”韩统领攥拳一拍手掌:“定州原本不是必争之地,只不过行商往来频繁。”

萧洹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他心知这是个办法,可解燃眉之急,但要想的更远一些,单独设仓意味着不必经过户部,这好比巨鸟投林,给了军又给了粮,往后麻烦不断。

若非出了鉴道司的事,他真想御驾亲征。

萧洹几不可查的点了下头:“是个办法,一日内拟个折子上来。”

殿门被人打开,漏进一丝丝晚风,萧洹这才发现自己在这布防图前呆了整个晚上,他难免疲惫,又不愿意打扰,声音带着戾气:“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陆卿‘呦’了声,用略显轻松的语气道:“陛下是要臣跪着认罪,还是滚出去受罚?”

萧洹轻吸了口气,想小心翼翼收起獠牙的狼崽子,紧接着就是眉头紧皱:“怎么回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陆卿就知道他会紧张,似笑非笑的挑眉看他:“没睡好,想你想的,不过邱神医说病好多了,看来相似不止使人愁么。”

“师兄……你……”萧洹一句话就被他戳进心坎。

陆卿看到了布防图: “你是不是想用徐琛?”

萧洹将秦丰的想法跟他说了,片刻后道:“秦丰这办法虽不算万无一失,也够用了。”

陆卿只给了他四个字:“后患无穷。”

“我知道,”萧洹跟他想的差不多,道:“只是如今能用的也只有他。”

“谁说只有他?”陆卿靠在桌案上,一身长衣不仅勾勒他的身线,也勾勒着他的容颜,说这话的时候只挑起一边唇角,看上去很随意,却带着十足的运筹帷幄。

萧洹一愣,听他道:“你还有个最好的人选。”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