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记忆失、参

沈卓第一个同意,连忙举手道:“我这就去让人准备锅炉烤架。”

昭然抱臂缩成了一团不再到闻欲跟前刷存在感。雪渐渐无了,肃杀的气氛已经没有了,但方才冷风吹起的一刹那,昭然还是感觉到了闻欲释放出的杀意环绕他周身,冰冷的麻木,若要被匕首刺穿的话还会疼么?

蒋起看着他,眸子里满装着一种淡漠的无视,但定神之刻那情绪变了变,还是开口招他过来:“昭然,过来。”

昭然看了闻欲一眼,还是颤抖着走了过去。

闻欲也在看蒋起,心中忽的腾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待沈卓那厢收拾完毕,亲手拎着一锅一烤架来了,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

闻欲立刻去问他,白色的衣裳路过蒋起时带起了一阵风,好像方才下起的鹅毛大雪,这白色还带着冷梅淡淡的香味儿,甚是好闻。

蒋起忍不住指尖僵硬,浮想联翩道那衣裳摸起来应该是怎样的。

闻欲帮忙将沈卓手里的东西搁置到地上。沈卓拍了拍手看了眼蒋起,问他道:“怎么了?”

闻欲道:“我觉得很奇怪。”

沈卓:“哪里的奇怪?”话虽这么问,他心里却忍不住咯噔了一声,猜想闻欲可能知道了,毕竟他这么聪敏的人物。

闻欲抱着双臂想了想,“具体说不上是怎样的奇怪,但我觉得他与昭然之间的相处模式很奇怪。”

沈卓小心地看着他的表情,眼神一下子变得放松起来,原来是说蒋起和昭然啊。

“他们俩?奇怪就对了,但你若是把他们二人代入主子和奴仆就不觉什么了。”

闻欲:“不,不是这样的奇怪,而是......你也说了吧,蒋起分明是讨厌昭然的,但为何我看到两次他都在很厌烦的情绪下让昭然到他身边呢?讨厌一个人,不应该是让他离自己越远越好么?”

沈卓本没听到心里去,现下听到这个,收拾木头烤架的动作一愣,不由得真的思考起来。

闻欲说的是没错的,这两个现象是有悖的。

但是自他认识蒋起后昭然就已经跟在他身边了,那时寸步不离,相比现在更是紧密得很。不过蒋起也没有跟他说过这层缘故,他也没问过,毕竟昭然就像极了一个随时随地伺候蒋起的奴仆,别的什么关系他还真没往那方面想过。

沈卓道:“这我倒是不知道。”

闻欲思度一番,不自觉用食指点着嘴唇说道:“难不成是修炼?还是昭然身上有什么蒋起需要的东西?”

沈卓看着闻欲的动作,不禁想到了远在京城的那人,住在他宅子中的,那个让他有些思念的人。她也总是思考时不经意点着红艳艳的嘴唇,那是没有覆上口脂的本身唇的颜色。

后来沈卓被她磨练的脾气好了点,也会主动问她:“为什么老是在想事情的时候点唇?”

她像是忽的发觉自己正在点唇一样,娇俏的脸上浮现一些不好意思,在皇宫时,皇上偶然去她那里小坐,静谧间,她就盯着皇上的动作看,对方思考的样子很美,托着腮的手指还时不时点着唇。有时可能是想到了关键的事情,手指就停在嘴巴上不动了。后来看得久了,她也不知不觉间养成了这个习惯。

沈卓无言。他其实想问,那你喜欢皇上吗?

但问出来太不礼貌了,还显得他操之过急,并包含浓浓醋意一般。

闻欲问沈卓:“沈大人,你觉得呢?”

沈卓回神过来,啊了一声,“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不如今晚你我一同去藏书阁查阅材料。”

闻欲:“不必麻烦你了,你告诉我藏书阁在哪里,我自己去即可。”

沈卓拍了拍手,“公子你一个人去打不开。”

闻欲点点头了然,觉得那里面可能设置了什么机关。

说了许久话,也不是特别的久,但在蒋起眼中自打沈卓进院门以来他们就一直在说话。

撇过脸,冷漠地对昭然说道:“靠我近一点。”

从前蒋起就是这么命令他,昭然只以为他在几个男人中最得蒋起喜爱,并且对方时常要求自己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直到今天,蒋起失忆了,他的记忆停留在了五年前。今时今日昭然还是不能明白,蒋起尝距自己千里之外,分明对自己无感,但他为何还要留自己在身边?

百思不得其解,昭然虽然疑惑,但蒋起的语气不容抗拒,他还是乖乖靠近了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

沈卓招呼在场的几位,除了正在给他帮忙的闻欲和他使唤不动的蒋起,其他人都被他叫到炉子旁打下手。

当然,阮朝歌已大好,沈卓还另外派谷南去叫,并捎话讲说:“沈公子烤兔肉吃,殿下速去,哦,我们公子绝不是招您过去打下手的。”

阮朝歌:“......”

谷南自十岁就跟在沈卓身边,从小习武,承的沈老爷的秘功。为何谷南能习承沈家老爷的秘功,此事说来话长。

沈卓出生时在其沈母杜仲卿肚子里好生折腾,从艳阳天愣是到了夜半三更都不出来,杜仲卿也从一开始的痛呼,拼命的喊救命,痛的难忍,到满身的细汗,无力垂手,欲有回天乏术之意。且说杜仲卿六月怀胎之时肚子就大的非比寻常,沈家个个说夫人怀的是二胎,双胞胎或是龙凤胎。杜仲卿都不想闻,自己揣着几个她心中有数,何况太医已经说过是一子,哪里来的二胎。

不过心中犹疑肚子之大,到了生产那天就系缘由了。

这大个的孩子竟这般不好生,一天一夜都下不来。

沈老爷在外陪着,夜半子时,忽的房中冲出一满手带血的产婆,大呼下不来啊,孩子真是太大。

沈老爷怒不可遏,以为产婆有诅咒他夫人孩子的意味,那产婆本就绝望,这下更是吓得不轻。回房鼓励杜仲卿打起精神,心中却吊着一颗胆。

好在最后母子平安,沈老爷一改怒气之色,赏接生者每位三十两银子,各家拿了欢天喜地走了。

沈老爷见最后儿子生出来了,体态也和刚出生的孩婴不一样——足足大了重了一倍不止。

沈老爷大喜,觉得这孩子有习武的先天圣体,已备好沈家传世武功秘籍一一教给沈卓。

可沈卓愈长大便愈像个书生,整日还泡在文海之中,说要考取功名。

沈家世代习武,出个当官的也是不错。

但沈家整个上下唯有沈老爷最急。他看着沈卓一出生就有的天赋好似在消失殆尽,他又不喜打打杀杀,舞刀弄枪,武功秘籍备了却无用,沈老爷只好传给谷南,不吝相教。

后沈家被抄,沈卓身边只留下一个谷南,曾经父亲的亲言劝教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自那时偶放下书籍,跟着谷南习武,如今也是不错。

谷南剑法最好,那是沈老爷亲自教的。沈卓内力修炼很好,也算是有点天赋。

阮朝歌近几日休养生息,也记起从前不少的事和人,这其中就有沈家。

记得他与沈老爷沈怀树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沈卓还跟个小豆丁似的跟在父亲身后,旁边的就是面无表情的谷南。

阮朝歌跟着谷南穿过一条很长的游廊来到闻欲院中,靠近了就已经有兔肉烤熟的香气。

沈卓早已听见脚步声回身看过来,手里还拿着几串猪肉和鸡肉,一旁鱼缸中还有鲤鱼三条,鲫鱼两条,好不热闹。

谷南一旁去了,阮朝歌就循着从右边看到左边。

最右边是蒋起和昭然。

蒋起挽着袖子蹙眉正在切猪肉,小臂线条很流畅,如今有日光出来照射,便发觉他身上是白梅又不似白梅的一种中间色。而昭然神情恹恹的,不在状态,双目无神。他早就猜到二人必会站在一处,如今看到了也不觉什么。看到了就不再按顺序看,目光寻找闻欲。

见他在蒋起三四步之远的梅树旁摘完好的梅花枝,大概是要摘回去用水养起来,他从小就这样,不知是跟谁学的法子。

闻欲白色狐毛披风已经脱下,只一件白色束腰的绒毛长衣,腰型尽显。头发没有束起,浅青色簪子扎着一半头发,其余懒散垂在背部到腰间,一路青丝。

蒋起在看,昭然也回过一些神在看。

此等景象融合的实在太好,若不是现实,蒋起只怕是会将闻欲当做一只白雪幻化而成的雪妖。

先阮朝歌一步走到闻欲身旁,彼时闻欲恰好从另一侧转身,一下便看到阮朝歌直挺挺站在那。闻欲知晓他成为师兄后就爱犯懒病,故也没开口让他帮忙。

蒋起见闻欲看他不成,又拿起一块切好的猪肉说:“是否……切成这样即可。”

随后,眼睛有意无意发出亮晶晶的光看着闻欲。

闻欲心说这是要我夸你?

便道:“甚好。”

蒋起下意识微微勾起唇角走到原位,昭然一时间怔在那里,溺在蒋起这温柔春风一般的笑中。

他俨然一副良家夫男的样子,只是脸庞太过英俊,通身气派十分贵气,故让人瞬间有种蒋起好容易下厨的柔色美丽之感。

昭然痛的好具体,心在抽泣,面上发白。

他忽没了对闻欲的恐惧,只觉得这人可憎!

但昭然自己没发现,他就在闻欲之下恐惧又嫉妒,仿佛形成了一个圆环,他就在这圆环上不停行走,一直循环下去。

阮朝歌笑着又去逗正在帮沈卓烧柴的今宵,看见对方因为恼怒而鼓起的脸颊便觉得十分好笑。

这笑意在沈卓往旁边扔了一捆柴而荡起的漫天灰尘后戛然而止,阮朝歌和今宵一面咳嗽一面在脸前挥散尘土。

沈卓微微笑道:“王子殿下也来烧柴吧,多个人多个帮手。”

阮朝歌迎着阳光懒洋洋笑:“好啊,但是我想吃......”口肉。

沈卓:“不行哦。”

阮朝歌:“......”本殿下要发配了你。

但可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阮朝歌还是帮今宵烧柴了。今宵倒没干过这种粗使活计,故而不是一会儿火大就是一会儿火小,还烧的漫天黑烟,惹得沈卓很温柔地威胁说若敢将锅烧糊就将他宝剑劈成两半。

今宵瑟瑟发抖,毕竟沈卓内力浑厚,轻轻一劈他那宝剑就要遭殃啊!

阮朝歌又忍不住嘲笑他,笑了一会,便细细教他怎么烧柴,“你放进去的柴火太多了,一下子将火扑灭了,要循序渐进,看里面的柴烧的差不多了再放一些进去,来,笨笨你试试吧。”

今宵听得很认真,将阮朝歌递来的柴一点一点塞进去,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谁笨!”

昭然在蒋起身边站着左右不是,四面环顾见大家都在干活——沈卓处理生肉,蒋起切菜,闻欲做梅花糕,阮朝歌今宵斗着嘴烧柴。因此他时不时帮着蒋起拿东西,切肉。劳作时也真是感觉到快乐了,不免想:若闻欲能够放过他,他便一直跟着蒋起过这种闲散日子也是不错的。

闻欲从小便学做梅花糕,但却没几个人能吃上。

从前师兄颜南刻苦训练,白天练武,晚上温习功课,他将事情排的满满的,有时闻欲想缠着他玩一会都没时间。

十二岁那年,闻欲到了冬天便到花园中摘取梅花做糕点,经历二十几次失败后,味道终于不再是清淡或是发甜。他很开心,闹着要所有人吃他的糕点,父亲是首先尝的,咬上一口便夸赞说此等美味天上都不尽有。

闻欲自然知道父亲有些夸张的意味在里头,但他依然笑得开心。

端着一碟梅花糕便去找颜南,却整个府中不见,问过小厮才知道颜南回角州去了,夫人病重,做儿子的自然要守在身旁。遂作罢,后托人找了京城中最好的郎中去角州,但夫人已病在根中,三天后就去世了。

闻欲不再让颜南吃他的梅花糕,他借口说往后冬天的梅花受不住冷了,便开始蔫了。但他哪知道往后冬天的境况,相反,此后的冬季花园中的梅花,开得比往年还要好。

师兄温柔,像是知道他这么做的缘由,陪着他演戏和胡说八道。

那时的师兄因为练武变得好单薄啊,仿佛一阵狂风袭来他就要被卷走而去,再也不回来了。

后来颜南真的回去角州了,练武毕,已成气候,继续做王子殿下,肩上扛着未来州主的责任。

闻欲悔过,再做糕点时里面混着他的泪水,不知是眼泪太咸,还是思念太苦,做好后却难吃的要命,再无往日沁人心脾的香甜之味。

做了皇帝,就更没下过厨。欲和一年,天下局势和朝中现状最为混乱的一年,闻欲秉持着天下乱而他更乱的想法,浑浑噩噩在皇宫中喝酒逗鸟度日,之后大臣们几番劝阻才真的好些。

后来大部分文臣武臣自戕,国家已亡,昔日生活的家乡死无葬身之地。他们没什么好赠送,只能用血肉埋葬,做一副容纳下整个国度的棺材,久久睡吧,只当做一场美梦。梦醒了,国家俱在。

闻欲在皇宫中听闻,久久伫立,直到黄昏降下,他猛然砸碎酒瓶,哭笑,笑哭,泪和红霞揉碎在一起。光将影子拉得好长,拉到皇位,覆盖在上面。

那也是他的家乡啊......

哭是悲痛的具象,笑是庞大的嘶吼。

他做皇帝真的不尽人意,那他就该赶尽杀绝,将恨他毁了他们美好国度的人都赐上毒酒吗?

但他来不及和他们说一句,他们的国家早已经被蒙蔽了很久,生了褥疮,抬头看见的不是太阳而是永无天日的黑云。

但他的的确确毁了一些,梦,幻想,信仰,心之所向。

又是梅花救他,血污埋在十尺之下,而长出的花却是干净洁白。

讨厌这种洁白。闻欲想:为什么要去讨厌什么,难道他是讨厌不了别人才开脱一样讨厌一枝白梅吗?

让御膳房每日都做梅花糕点,除了爱其他糕点的妃嫔,下午茶时也给各宫送去一些。

闻欲再次去做梅花糕,是因为李安家乡总有一处偌大的空地上种满了梅树,他思念的时候太像从前自己思念师兄的时候了。

一次成功,时隔多年,但世间很多都变化了,唯有出炉时那袅袅烟雾,仿佛将闻欲置身里面,摇身一变回到十二岁。

但那日晚上李安便高烧不止,一连几天都如此,闻欲亲自照料两日,梅花糕放馊掉了,李安便生龙活虎起来。

师兄和李安都再未吃到不详的糕点,闻欲彻底心死,对于洁白的渴望。

不祥的东西威力都太大了,父亲好多年前吃的一口就应验了,惨死,找了好几天的尸身,闻欲亲眼看着绣娘将父亲缝衣服似的把头身缝起来。身上多处致命伤口,双手模糊,不是他眼前模糊,而是那手血肉模糊。

闻欲捂着嘴阻止自己哑号,忍了多天的脾性也在此刻忍着,没掉一滴泪下来。

他真的要做一个帝王了,只有狠的发毒,没有心的软弱。

闻欲摘梅花摘得心中波涛汹涌,一愣,发现自己在干什么,看了看众人,面无表情将所有材料倒掉。

很想多甩一点刀子,平均分布给每个人。但我想到所有人都会和小小闻欲哭着做泪和成的梅花糕那样的可怜,我一下笔就给他们造就了无法承担的痛苦,就不忍,心如刀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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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记忆失、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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