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我是桑椹。恭喜你顺利交单。

新人第一次完成任务后联盟会下放专有徽章和一枚职业芯片。不过由于你的任务跨级太多，性质特殊，这次结算时系统没给你提醒。】

【别担心，奖励是不会给你吞了的。什么时候有空找我来拿一下？】

望着光脑里来自陌生联系人的信息，祈夭目光微凝，轻叹一口气，却也没再犹豫，顺手给号码备注上“桑椹”二字，回复：

【好的，我到时候提前十五分钟联系您。】

【桑椹：你我之间不用客气。】

祈夭思考一会儿，改一个字又发过去：

【好的，我到时候提前十五分钟联系你。】

过了好半晌，对面才回：

【嗯，那到时候见。】

祈夭放下光脑抬头望向庭院，那俩机器人倒是比自己更像个孝顺孙子，你一言我一语，把祈丛笙哄得合不上嘴。

老爷子正拍着腿大笑，收音机上失宠的报纸被风吹翻了页也没在意。

祈夭上前给那页折了个角，压在收音机下，“爷爷，我还有点事，让他们俩先陪您。”

祈丛笙一眯眼，笑意还未褪尽：“怎么？去找古林算账啊？我这干干净净的钱你不要，他那脏了吧唧的你倒是反贴上去。”

祈夭见被看穿了也不慌张，“不是去要钱，我就是去…送些祝福。”

他乖巧一笑，补充道：“非常友好地。”

祈丛笙吊着双三角眼，“行，去吧去吧，别闹出人命来就行。”

闻言，冬青夏威尔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了眼祈夭，略显惊异。

“不会。”祈夭淡淡应一声，便大跨步走出去，只留下清隽的背影。

祈夭背对人群后，终于忍俊不禁。

这老头，刚刚笑得那么开心，到底信不过冬青和夏威尔，非要自己立个威风。

闹出人命？对他们俩机械体来说应该已经司空见惯了，还不如说说自己这些年拆过的高级机器来的有威胁性。

祈夭边走边摘下手套，那银蓝相间的机械臂终于重见天日。它在虚空中抓握几下，确认神经元连接通畅。

又是一抓，一扯，看门的灰布翻飞，避开祈夭的既定路线。

祈夭声音微哑，“古林。”

“唉……早知道就安个门了。”

古林看着那飘摇的破布，漫不经心提醒道，“咱俩不是说好了吗？一经售出，不退不换。”

祈夭步履不停，“我手里又没拿那人造人。”

“那是来…嗯？”

古林警戒起来，手里一动，“哒”一声兀的响起。

那是枪上膛的声音。

祈夭不吱声，自顾自往前走，正对着古林的摇椅才缓下步子，向侧一靠，坐在工作台桌沿上。

他的目光蹭过直指自己脑袋的黑漆漆的洞口，审视着古林。

良久，当古林持枪的手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微颤，祈夭终于出声：“我以为我们之间会有个平淡的收尾，老师。”

古林见那水灵灵的蓝眼睛，久违地感到不自在，把枪杆一横，架在椅子扶手上。

他嘴上的阀门轰然打开：“别这么看着我。老头子一走，你一定要进城吧？你进了城，管你再有什么苦衷或成就，跟我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了。现在不敲你一笔，还等到什么时候？”

古林撇开目光，声音沙哑着，“祈夭，我跟博尔赫都是从海城逃出来的。你我师徒一场，有些事他不跟你说，我跟你说——”

“在这世道，良心和命，不可兼得啊。”

“……”祈夭垂眸，不知所思，“您说的太对了。”

祈夭猛地一撑胳膊，向前暴起。在古林拿枪起身的前一飞秒，祈夭往枪杆只一脚，踩得稳稳当当。他再一发力，枪杆沿杆斜着滑去，把古林牢牢锁在椅中。

“你他妈…”

古林脏话冒出个头，银光一闪，那威猛的机械臂向自己挥来。劲风突起，叫人下意识闭上眼，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古林只感觉口中一汪清凉，脖子受力一仰，囫囵吞下去了什么。

“咳、咳咳！”

古林后知后觉想呕出来，手往嗓子眼里掏，泪水和涎水一起涌动。见祈夭成竹于胸般后撤几步，任由自己动作，古林倒自觉无能为力，只提着枪站起来，怒问：

“你给我喂了什么！”

“纳米虫。”

一种堪称“胶体炸药”的杀人利器。

古林一怔，不知是急是惧，声音颤抖起来：“吹牛逼谁不会啊？你哪里来的那东西？”

“执行任务时顺出来的啊。”祈夭忽然露出矜贵自得的神情，悠哉悠哉摘下光脑，“你有多少年没进过城了，老师？竟连焰尾集团出品的p5.32型纳米虫都认不得了。”

“你…”古林肚子里一阵翻腾，双手交织，紧紧捂住。话音虽断在肚子里，表情却代替话语表明了他的怀疑。

祈夭抬起胳膊，高级光脑挂在手上：“不急，只要我按下这个按钮，您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光脑屏幕上，有着偌大一个红色圆圈。

古林腿一软，瘫回椅子里，又颤颤悠悠站起来，弓着身，耷拉下脑袋，把枪平平放在一旁的工作台上，一副任劳任怨的恭敬样子。

这关乎生死的事，他不敢赌。

“这样，小夭啊，你先别冲动。我还你钱，噢，你爷爷这些年给我的我也都退回去，行吗……”

祈夭一皱眉，“他也给你钱？”

“啊？”

“我爷爷，他也给你钱了？”

“这…他说那是学费啊！”古林无意自爆，欲哭无泪，拍着胸脯道，“别的不说，这些年我是不是把全部知识都教你了？这店里我能干的活儿，没有你干不成的。我待你虽算不上好，但专业相关的知识我敢打包票没蒙骗人！”

“你们爷俩没沟通好，可别归罪到我这个无辜人身上！”

祈夭一皱眉，“我不要钱。”

不要钱，那要什么？

自己也就只有钱和一条狗命。

…古林死的心都有了！

他开始思考要不要干脆自己把自己毙掉，好歹能留个全尸。

呀，这小子不会再丧心病狂地爆掉他的尸体吧…

古林目光呆滞，只觉得自己沉到了好深好深的海底，没光，也没有声音，似乎黑暗已经理直气壮地统治了天下。

正是此时，少年的清冽呼告破空而来：“给我做个手术，植入第三个槽位。”

祈夭点点后颈，头自然的歪向一旁。

后颈处每人标配两个卡槽，这是社会统计学家给出的最经济、最周密的建议。不过以祈夭的精神素质，再加一个槽位也完全承受得起。

祈夭的指尖轻拂过那两处凹陷，左侧那个已经被地球脐带联盟的身份卡占用，右边那个是联盟奖励的职业芯片预订的“包厢”。

不够，完全不够。

职业芯片分为【尖兵芯片】和【骇客芯片】两种，桑椹在信息里虽没明说，但以他对祈夭的假想，应该默认为后者了。

【骇客芯片】可以大幅度提升骇客对电流的敏感度，甚至在骇客高度集中的状态下可以将电流具象化，看出电路痕迹。

骇客芯片固然能让祈夭的能力再上一个台阶，但对另一种，他实在是眼馋。

早在进厂前勘测地形时，冬青就展示出了【尖兵芯片】的能力之一，也是祈夭最缺乏的——物品识别能力。

尖兵芯片拥有先进的光学识别技术，可以将场景中的信息识别为深网可处理的电子文本，自动展示全网精炼而出的结果。

还能自主引入序列标注模型，完成专有名词（物品名、人名、地名）的识别和录入。

有了它，祈夭会如鱼得水很多。

他的本质是个城外人。

他的内核是个极其健忘的城外人。

一旦入城，祈夭要面对太多太多新东西了。一个一个上网查不失为一种解法，但当陌生的发光长棍挥向自己，难道还能抬手对敌人说句“稍等”，抿着唇掏出光脑，拍一张照，利用［拍图识物］功能找出自己的死因吗？

“噢，原来我是被BH302型激光剑拦腰斩断而亡的。”

…为阎王爷的死因统计工作贡献自己的一份微薄力量？

绝对不要啊！

所以，祈夭打算干脆在进城前把槽位留好，进城后想办法弄个尖兵芯片，直接一插，为自己成为六边形战士打好地基，省力省心。

而对古林来说，这皮肉微创手术也算自己的看家本领，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小事。

古林被眼前天大的生机冲昏了头脑，惊疑道：“…就这？”

祈夭目光澄澈，不言语，只是手指有微微向下的趋势，红光映着晶莹，似乎下一秒就要按上。

古林急眼了，操，说句话能死啊，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心里诽谤归诽谤，古林的动作却积极热情，“我做我做！小手术而已，您快请躺好吧——”

他的双臂像雨刮器一样在桌面呼噜一把，金属器械噼里啪啦落到地上。

祈夭趴上桌去，左手仍控着光脑，“不用打镇痛剂，直接做。”

“我亲爹，您知道插入槽手术的疼痛等级是多少吗？。”

“七级，”祈夭顿了顿，“直接做。”

“啧，信不过我呗？我保证不在你昏迷期间动手脚，怎么样？”

这句话，倒是古林真心为之。

祈夭，他十多年来的好学生，自己太他妈了解了——主打的就是一个背离时代——诚实耿直之类的缺点这小子是一个不落。

如此，古林绝不会再生二心。这样坦荡稳妥的一条生路摆在眼前，干嘛还要自己作死呢？

祈夭却油盐不进，坚持道：“这是第三遍，直、接、做。”

“行、行！”古林只好配合，“你大拇指可别给疼得抽抽喽！您玉手一抖，我小命可就没了！”

“不会。”祈夭语气凿凿，“不急，你先擦擦手，也给器械消好毒。”

古林悉数照做，时不时传来物品碰撞的清脆声音。手术刀落下去，先是微凉的一个点，欻一下，变成了一条线，最后是一个面。

后颈本就敏感，软肉下分布着密匝匝的神经。加上原装也有机械槽，因排异反应而产生的轻微电刺激又引起一阵战栗。

祈夭“嘶”一声，浑身上下的肌肉紧缩起来。

毛细血管被横截切断，血液沿着刀锋挤出皮肤。那切面缓慢地扩张，比起疼痛，更多的是一种迟钝的异物感。

刀是凉的，血是热的，它们拥在一处，怪诞不经。

“好慢。”祈夭为维持脖子稳定，吐字模糊，嘟囔着，“你在用刀背喇吗？”

古林声音颤抖：“我是怕你疼。”

“你别怕。”

古林的视线扫过专属地球脐带联盟的芯片，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与猜忌也消失了。

“祈夭，你确定你的手不会抖？”

“…你别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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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经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