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合砚半天没说话，冉拾也不着急就这么等着他开口。
面对那些人的时候，其实可以有无数种说法，可他偏偏选择了这一种，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对冉拾的心思不纯。
江合砚内心挣扎了片刻，最后妥协似的跟冉拾对视，眼睫不太自然地轻颤，说出的话却极其坦然，“故意的，故意说我们是那种关系，故意说你跟我闹分手，不完全是为了拖延时间……”
冉拾眸色微闪，听到对方继续说，
“还有我自己的私心，当时那种情况下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都属于情有可原，你肯定不会生气，就趁着机会自导自演胡编乱造。当然，我也有其他考虑，我那么说，他们会更容易放松警惕，也会相信我真的肯为你花那么多钱，他们也就不会再轻易动你。”
说着江合砚把目光移到冉拾嘴角的淤青上，忍不住蹙了蹙眉。
“故意的……”冉拾重复了他的第一句话，点点头又状似不解地淡声问，“江老师之前不是说要远离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江合砚一怔，无意识地咬了一下下唇，垂下眉眼，“抱歉。”
冉拾想听的不是这个，见江合砚没有再出声的意思，索性自己开口:“是楚子喻跟你说的？”
江合砚“嗯”了一声。
冉拾又道:“担心我出事？”
江合砚又点了点头。
“那你进去的时候考没考虑自己会出事？”冉拾的声音一下变得冷了很多。
江合砚轻轻抬眼，缓声解释，“没事，我让楚子喻在外边报了警的。”
冉拾转开视线，直视着前方的车窗，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些人都是些黑路走惯的，包括冉明修，他们最知道的就是怎么应付警察，没有实质到能捶死他们的证据，你觉得他们能在里边待几天？出来之后他们第一个要报复的就会是你，他们会像鬼一样缠着你阴魂不散，用尽各种不入流的手段整你勒索你，直到他们觉得痛快了解恨了为止。”
说到这他歪了歪头，“江老师，这种后果你受得住？”
车内安静下来，江合砚像是陷入沉思，在冉拾以为他在反思，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危险时听到他说，“可是他们伤害到你了。”
冉拾看过去，江合砚也毫无遮掩地对上他的视线说道:“就算今天在里边的是其他人我也不会坐视不管，更何况那是你，是我喜欢的人。”
江合砚突如其来的表白丝毫不加掩饰，让冉拾整个人都定住。
不同于上回冉拾带着抗拒的心理试探出来的表白，这次他毫无防备，猝不及防地一颗心猛然被人攫住，对方眼中的从容和坦荡更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招架不住。
心中波澜肆起，冉拾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镇定，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下车的时候跟江合砚说:“加个联系方式吗？”
江合砚愣了愣，心想他们不是已经有了联系方式？随即又反应过来，冉拾并不知道那个微信是他。
“手机没电了，下次。”他只能这么说，心中后知后觉地惊讶冉拾居然会主动问他加联系方式。
这是不是意味着……
江合砚强行打断了自己不受控的思绪，跟冉拾道了别，又在车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起步回家。
-
“我还是联系不上他，去他家也没人，只能过来找学长你了。”
几日后，江合砚见到梁玄的时候，对方已经因为长时间开车奔波原本精明干练的形象已尽是疲态。
“快先进来，”江合砚把人迎进来倒了杯水递给他，“什么时候到这边的？”
梁玄把水饮尽后说:“俱乐部那边有点事，下午才有时间过来，五点左右到的。”
江合砚打算给他再接一杯被梁玄制止，“今天跟TEN谈完我还得回去，学长你现在能联系上他吗？”
“额……可能联系得上，”江合砚说完，又兀自矛盾地摇了摇头，“但我……没法联系。”
梁玄当然没听懂:“嗯？什么意思？”
江合砚抬手揉了揉眉间，满脸无奈。
梁玄是值得信任的人，嘴很严，江合砚想了想索性也没隐瞒:“事情有点复杂……”
等江合砚把事情经过大概讲了一遍后，梁玄只觉得叹为观止，“所以，你现在只能以‘老板’的身份联系他？他不知道那是你？”
江合砚点头，“现在‘老板’的身份也不能联系了。”
梁玄:“为什么？”
江合砚:“因为我跟他说我以后不玩WAR了，让他找别的老板……”
梁玄:“……”
短暂的沉默后，梁玄突然问:“你为什么突然跟他说不玩WAR了？还有，你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还要隐藏身份？”
梁玄看问题向来透彻，每个问题都在刃上，江合砚一时哑了声，被梁玄盯得久了，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气，自暴自弃似的坦言:“因为我心怀不轨。”
“？”
“我喜欢他。”
梁玄:？！！！
他想了江合砚能说出的千万种理由，唯独这个他是绝对想不到的，直接让他一整个措手不及，浑身的疲惫都快被这接二连三的雷给震没了。
梁玄努力消化了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些，再看向江合砚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说:“我没想过学长你会是……”
江合砚:“我也没想过。”
“那这事……TEN知道吗？”
“嗯……”
“表白了？”
江合砚点头。
“用的哪个身份？”
“……本人。”
听到这儿，饶是对八卦不感兴趣，梁玄还是没忍住问道：“TEN什么反应？”
江合砚惨淡一笑:“被拒绝了。”
……
冉拾近期一直在走楚阑和冉明修的立案流程，两人的婚必须得离，冉明修也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足够沉重的代价。
今天因为大多数材料还都处于审核状态，冉拾也没去医院，回家的时间比昨天早了一些，走到楼下的时候，抬眼便看见有两个人正站在单元楼门口挨冷风吹。
“一切都还顺利吗？”跟着冉拾进了门，江合砚跟在后面悄声问道。
冉拾说:“还行。”
江合砚稍微放下心，又不免多关心了几句，冉拾虽然看上去不甚在意却也一一应了。
梁玄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
哪里不太对吧？
不是说告白失败吗？不是说被拒绝了吗？
按照正常发展，不应该老死不相往来吗？再不然也该不尴不尬吧。
这熟稔随意的相处状态是怎么回事？
自从这个房子被收拾之后，整个就跟翻新了似的。所有的墙面在清除掉油漆痕迹后还做了装饰，之前劣质简陋的桌椅沙发都换了全新，并不是房东所说的二手。
冉拾问过房东，得到了非常热情的回复——
“害！这有什么！让租客住得舒服高兴那不是应该的吗！老弟你尽管住，有什么问题随时跟哥说，哥一准给你全解决了！”
语气态度好得像换了一个人。
上次梁玄过来没地儿待，这次终于是安安稳稳地坐下了。
他看了眼时间，没多绕弯子，直切主题，“经过我们的协商讨论，我们还是想要诚心地邀请你加入OTH。你上次所说的那些顾虑我们会提前采取应对措施，你过来后，只管打好比赛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不管发生什么，一切都有后方团队想办法去解决。”
说完又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跟上次一样推了过去，看着冉拾道:“TEN，你呢？现在是什么想法？”
冉拾垂眸没有立刻作出回应，江合砚此时作为旁观者心情比两个当事人都要紧张。
冉拾家里的事虽说已经在慢慢步入正轨，但所有的事现在终究都还没有定性。上次冉拾拒绝签约的态度十分坚决，短短的时间内他是否会改变想法任谁都拿不准。
江合砚对于电竞行业了解不深，但也知道这个领域的市场价值一直是在呈上升趋势，WAR作目前最受玩家欢迎的游戏，前景不可谓不可观。
江合砚一边觉得无论冉拾作出什么决定都是他的自由，一边又想着梁玄曾经说起的——
“TEN如果只是做陪玩，那对他的天赋和能力都是一种浪费，同时也是WAR本土职业联盟的损失。”
“他是天生的电竞选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
江合砚看过很多次冉拾和其他人打游戏，自己也藏着身份跟他一起打过很多次，大概能理解梁玄的话。
冉拾打游戏的时候总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几乎每把都不需要使出全力就能赢得游戏胜利，这就像让一个高材生去做一些普通而浅显的题目，不需要动脑子没有任何压力，更不需要太认真。
他见过冉拾算得上认真的几场游戏，无一都是跟职业选手撞车的时候。
他也看过WAR的相关论坛，有一个帖子他记忆深刻，标题是“WAR的十大遗憾”，列出的其中之一就是“10不打职业”。后来10就是TEN被曝光，这一条被修改并且标红加粗置顶排位第一，甚至缀了一堆叹号，表达了楼主激愤的情绪:
【TEN！他为什么！不打职业啊啊啊啊啊！！！！！】
后面跟帖无数，捶胸顿足痛哭流涕艾特WAR官方各大职业战队的留言不计其数。
那么多人都在为此感到可惜，也代表一旦冉拾真的成为职业选手，圈内将会引发怎样的动荡。
转会期无论是哪个战队引进新人还是哪个战队签入老将都很正常，但TEN不一样，这个ID曾是一群人的信仰，也是WAR真正能称得上神的存在，即使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但那又怎样，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便有重归神位的一天。
冉明修的累累罪行只要中途不出大的纰漏就不可能有翻身的余地，得知在哪个法院立案后，江合砚即刻找了在那边的关系一直暗中帮忙盯着，把出现意外的概率降到最低。至于冉明修留下的那堆麻烦，若是再有人上门，他也决计不会让冉拾再吃闷亏，而梁玄刚刚也给予了承诺。
冉拾不肯打职业的原因现在都能得到解决，差的只是冉拾一个点头。
他内心是希望冉拾答应的，那条路本就该属于他。
“不行。”冉拾终于开口。
江合砚一直憋着的一口气还是泄了，肩背都跟着垮下来，说实话冉拾现在的放弃比当时冉拾拒绝他的告白还要令他难过一点。
因为冉拾这次放弃的是自己的前路。
梁玄也皱起了眉，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冉拾继续说，
“现在还不行。”
梁玄扬了扬眉，抓住了话里的关键，“现在不行是什么意思？”
冉拾语气平淡道:“我需要时间，手上有几笔账，得先清算明白。”
江合砚闻言眸子顿时亮了亮，对梁玄用了一个眼神，梁玄便也没再多问。
“那你看看合同，没问题我们就先把合同签了。”梁玄说。
冉拾微顿，道:“我现在入不了队。”
梁玄:“这没事，什么时候能入队提前跟我说，我们给你准备欢迎仪式，但时间不要太长，下一次的比赛很快就要来了，你和队里其他成员也需要时间磨合。”
冉拾微微蹙眉:“我不是说这个。”
梁玄叹了口气，端着的姿态松了松，不苟言笑的表情里此时愣是能读出一丝幽怨，“TEN，你真的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吗？”
冉拾难得噎了下，一时间他也不能确定。
“我知道，肯定不止我们一个战队在接触你。”梁玄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道，“夜长梦多，以防万一。”
江合砚听出梁玄这是怕冉拾跑路，一时没忍住笑出声。
这一笑引来两人的注目，江合砚轻咳了一声示意他们继续。
桌上的那份合同终于被拿起翻看，冉拾在签名处落笔的那一瞬间，注定了WAR的赛场上即将迎来一场风暴海啸。
江合砚见证了这一刻，心中顿时一阵松快，发自内心得替冉拾感到高兴。
梁玄满意地将合同妥善收好，走的时候对冉拾伸出手，
“TEN，欢迎你加入OTH。”
冉拾唇角勾起弧度，握上他的手，
“转告我的队友，下个赛季拿世界冠军，别拖后腿。”
梁玄也笑了，“行，一定。”
……
原本江合砚也是要走的，只是告别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冉拾先一步道:“听楚子喻说，江老师也玩WAR。”
江合砚心中猛然一震，半天才在冉拾的注视下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玩一把。”
“什么？”
江合砚抬头满脸困惑，还没等反应就被冉拾直接牵上手腕带进了卧室，直到坐到电脑前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
回过神的时候，眼前已经是WAR的登录界面，冉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看江老师的操作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