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道自上而下,是个径宽两尺多的陡峭冰坡,根本站不住脚,姜离只能顺势下滑。
坡道说长不长,姜离很快便滑到了尽头。
她右手紧紧攥着绳子,两脚艰难地蹬住壁上凸起的冰疙瘩,以此借力撑起上半身,然后探出头去观察洞底。
这洞道的尽头是一丈高的断层,断截面的冰壁光整如镜,无从落脚,不能攀爬上下,由此可见落入洞内的活物,不借助工具根本出不来。
而姜松此时正蜷缩在洞口的正下方,纹丝不动。
在他身旁,跪伏着一个“人”形怪物,姜离猜测,那便是拽他进洞的所谓行尸。
那行尸也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再难伤人,于是姜离示意洞外二人继续放绳让她下到洞底。
她按照约定的方式短促有力地拉拽绳子,继续给洞外发送信号。每拽一下,洞外人便缓慢放下一尺,如此反复,直到她安然落地且能够行动自如地蹲在姜松身旁。
此时的姜松已经血色尽失,嘴唇青紫,气息极其微弱。若真等族长赶到,他就算没有命丧行尸之手,也必然会先被冻死。所以姜离此番冒险下洞,是唯一一次救他的机会。
姜离没时间去研究这座鬼斧神工的冰室囚笼,凭她触感迟钝却依然能捕获到寒意,姜离断定洞内的实际温度远非常人所能承受,所以她也没有时间再细查姜松的伤势。
姜离迅速解开束在自己腰间的活扣,将绳套套在姜松的胸前腋下。虽不可避免触碰到他的伤口,但生死攸关,皮肉损伤已不是首当考虑之事,所幸伤患处已被洞内极寒之气凝住。
捆绑好后,姜离快而有节奏地多次拉扯绳索,示意洞外收绳。洞外得到信号的二人也是立刻作出反应。
姜离全程扶持着姜松,确保他能够顺利地被拖进冰道。
眼看着姜松半身没入通道后,姜离这才开始观察这座神秘山洞。
原来洞口处幽微,看不清内里乾坤,没想这雪山之巅处,竟有如祭坛一般开阔的神秘洞窟。
这山洞的顶部,是个近乎圆形的缺口,日光便是通过这个口子撒了进来。
洞内四下如能工巧匠悉心雕琢过的冰晶棱壁和光滑阶面将光线聚集反射,衬得洞内格外通透。
姜离背朝洞口,落在视线正前方的,是一层层形状看似随意却又有一定排布规则的冰阶,冰阶尽头,睡着一块巨型冰砖。
洞内呆的愈久,自底向上席卷而来阵阵寒气渐渐让姜离觉得置身冰窖一般冷彻。而寻常人的冰窖于姜离而言不足挂齿,可此地叫她都开始感到寒冷,换作姜柏姜行任何一个人下来,想必要不了多久就动弹不得。
姜离一路顺着冰阶而上,冰阶上下散布着体型不一的行尸走肉。一眼扫过,落地行尸皆是被封冻住的模样。
姜离吊着胆子翻看了几位。
这些行尸的紫色筋脉在微弱搏动,虽僵却未死,只是被洞底极寒制约了行动。
再看行尸样貌,竟多是族内一些常年身体孱弱的孤寡老人,姜离喃喃自语:“这些人究竟是染了什么怪症,才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可连族中长辈们都想不出救治的法子,她自然没本事看出一二。转念想到那个害姜族被封锁七年的风离藤,姜离只叹这“神山”再滋养出什么妖魔鬼怪也不足为奇。
姜离起身继续上行,直到登顶。
原从底下望时,她以为冰阶的顶部不过是个个头大些的冰砖,可真正走上来才发现,这四四方方的冰砖竟是一副棺椁……
寒冰融合的棺身半透半掩,模糊了棺中人的身形和容颜,辨不出男女,也分不清美丑,只能依稀看出那人着一身墨绿色,衬得那条盘曲在衣服上的白条物件格外醒目。
姜离不知何生的念头,竟斗胆推了一推,只是棺盖纹丝不动。
或者严格来说,是根本没有棺盖。
姜离俯首绕着冰棺观察了一圈,确实连条缝都不曾瞧见,整座冰棺浑然一体,同棺内人天然融合,仿佛一颗巨大的经由千万载岁月封存的冰晶琥珀。
可越是如此,姜离就越想看清棺内人的样貌,她俯下身,脸几乎扒在冰面上,试图透过冰层看清内在玄机。
咚!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惊得姜离猛然起身。
惊魂未定,起身那一瞬好像出现了幻觉,她仿佛看到棺内人手里的白条物件在缓缓游动。
姜离转过身,朝声源方向望去。
刚才入洞的通道口下方,现多了一坨黢黑的巨物,巨物上栓着长长的绳索通向洞道,是洞外人催自己离开的信号。
姜离也顾不得对棺中人身份的继续深究,迅速下了高台,跑向洞口。
洞口那团掉下来的黑色巨物,原是被黑色斗篷裹着的雪球,不过现在已经碎成了一堆雪块雪沙。
姜离费劲抽出斗篷,抖落上面粘附的残雪,然后将它套在自己身上,绳索捆绑就绪后,她抽拉绳子发出“离开”信号。
出洞一切顺利,姜离解下斗篷,随手抛还给了姜行还不忘笑道:“那么大个雪球,万一底下洞口太小,可不被你堵死了么!”
姜行接过斗篷,冷戳戳回应:“你两尺宽的水井腰都进得去,我那巴掌大的雪球还能卡住不成?”说罢,姜行疾步朝山下走去。
姜离一路小跑追到他前面,朝向姜行边退边问:“你不好奇我在洞底瞧见了什么?”
看眼前人这副毫无后怕甚至有些兴奋的模样,姜行只觉更加烦闷,语气也生硬起来:“没兴趣。”
“喂!”姜离直接拦住他,也不管他有多不快,自顾自地将洞底见闻全都说了出来。
……
“你说这个奇怪的冰洞,会不会就是神农大帝坐化的地方,那条白色的物什,会不会就是赭鞭?可藏书阁的画上它是褐色……但你也说过那是条兽骨,骨头是白色吧?”
……
姜行看着她眉飞色舞说了半天,丝毫不觉自己只身犯险行为鲁莽,心中更加气燥。
可从她口述洞内情形来看,确实只有她适合下洞,如此思来想去,姜行深觉自己无用,一声叹息后,默默地走向下山之路。
姜离只觉莫名,却也不想自讨没趣上前追问,于是放慢脚步跟在姜行身后,时不时踹飞无辜的残雪是为发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