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二人出手救了姜松,此行已然暴露,所以二人回程走了正道,半道上碰见了匆匆赶来的救兵。
姜离现下虽眼神不算太好,但她不用靠近也想象得出族长大人此时的脸色有多阴冷,绝不比那洞底极寒逊色。
擅自登顶,私入秘洞,还发现了被时疫说法所掩盖的行尸真相……姜离心底默默盘算着这一趟要领多少惩罚才够抵偿。
姜离不动声色地挪到了姜行正背后,只低头盯着前人留下的的一串脚印,以避开族长那双比利刃还尖锐的目光。倒不是怕被责罚,而是瞧见族长大人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便觉浑身不痛快。她已经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就很抵触跟这位族长大人的眼神对接和言语交流。
也许是七年前,她被丢给师傅教养时起吧……
如今名分上的母女二人,很难形容是怎样的相处。
姜离的思绪四处游荡,不知不觉慢下脚步,和姜行拉开了距离。
她低头盯着白花花的雪地,眼睛一眨不眨。
殊不知那看似柔和的雪光,实则灼目伤神。姜离的视线变得模糊,脚踏之处仿佛在旋转,耳边尽是山风呼啸和难以名状的嗡鸣。她抬眼,不知姜行在同族长汇报什么,眼前的一双人与影仿佛逐渐颠倒过来,头沉目眩,腿软失力,最终身体失去支撑,颓然在地。
半边脸庞重重没入雪中,不省人事之前,她的另一只眼睛似乎瞧见有人朝她奔来。
那是谁?
不知浑浑噩噩昏迷了多久,姜离的神识终于从混沌中逃离出来,她可算听清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的那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眼下神识虽然清醒,但身体还在沉睡,所以她无法作出任何回应。
那人此时,正将手搭在她的手腕内侧,估摸是在把脉。
“脉象分明正常,怎么还是昏睡不醒?”
姜离很想开口说她其实已经醒了,奈何完全睁不开眼,身体也动弹不得。
那人又接着说:“阿离,你……不会是装的吧?快起来,别闹了……”
装?
姜离藏在暖被下的另一只手指尖微微颤动,她真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污蔑她,可那双不争气的眼帘如同被人封了一层浆糊,厚重又黏着。
“我真希望你是在装睡……”
方才那人话里还掺着埋怨,现在听来又很是下无奈,如此阴晴不定,姜离不得其解。
“你总是仗着五行针削弱了五感,便丝毫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那人话中似置着气,而又一声长叹:“唉,以前是我无知,觉得反正你挨多少板子也不痛不痒,更何况泽兰大人毕竟是你母亲,定不会下手太重……”
姜离听到此,忍不住腹诽,自己虽然对疼痛感知迟钝,可族长大人下手可不算轻,只是说来也玄,她每次被罚后也不见明显伤痕,倒总让外人以为族长对自己过分放纵。
“挨了我爹那顿鞭子我方才醒悟,你只是不敏感疼痛,却不是不会受伤,你挨的每一下,身体都需要足够的时间去修复……”
“所以自那之后,我也不敢再带你四处胡闹,怕你新旧交替伤上加伤,如此日积月累元气不得修复,积重难返……”
清醒的时间甚是短暂,姜离现下只觉耳边传来的一字一句都如同催眠的乐章,催得她原本清明的神识又开始变得稀里糊涂,她想抬手堵住那人喋喋不休的嘴,但有心无力……
“可即便如此,你还是会偷偷去爬树,攀墙,登高楼顶上,我次次拦着你,到叫你处处躲着我……”
“我怕你一直负伤未愈而不自知……”那人鼻息快速叹了一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所以我现在,要解开你体内留存的全部五行禁制,待你醒来以后,切身体会到什么是疼痛,明白什么是危险,总该懂得趋利避害了吧。”
姜离隐隐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在她脑后摸索。
随着那人动作的抽离,姜离顿觉耳边嘈杂喧嚷不止,熟悉且尖锐的轰鸣似要穿透耳室。她的头脑和四肢,如同被浇铸了铅水似的愈加沉重,周身仿佛遭受过毒打火烈灼热,百感交叠苦楚难以名状,而她还是丝毫不得动弹,只能默默承受。
她的神识愈发涣散,来人的话字字拆解入耳,却凑不成句,难会其意。
“你现在五脉彻底贯通,五识重塑,须得好好休养。”
“这两日我同我爹他们要商议再探墓洞一事,便不得空来看你了。”
木门轻合,声犹在耳,却分不清是梦内梦外。
姜离发觉自己漂浮在一处虚无之境,如出窍灵魂一般周身轻盈。
恍惚间,她来到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尽收眼底的是一片海蓝,脚下悬浮着琼台玉阁雕梁画栋,行道上的女娥身姿曼妙。姜离正要靠近,眼前的一切却忽然风云变化,混沌不清……
她茫然无措地扑腾着双臂想要扒开混沌,漫无目的地寻找,却不见光明。
转眼间,面前又现一片荷塘,叶影婆娑,绿波轻漾,不远处有一对男女,正在红荷间轻舟摇曳,谈笑风生……
她窥望着眼前的岁月静好,有些失神,不自觉飞身穿过连天碧叶,却未来及看清那对男女的样貌,便又堕入一片混沌之中,仿佛置身火海,实则一片虚无,此地意识不明,五感不灵。
不知被那混沌困了多久,直到面部传来一阵湿热,姜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半醒。
正享受着这舒适且温润的触感,远方却传来不合时宜的急喘,扰得她心绪不宁。
只听那匆忙的脚步声快速逼近,在仿佛咫尺之距时又戛然而止,接着便是一阵顿锤大门的“砰砰”声,还夹杂着来人的呼喊。
“族长!族长不好了!”
声响如雷贯耳,令姜离感到极度不适,她眉头轻皱以表抗议,无声嗔怪来人扰她清休。
身边人仓促起身,掀起寸风,姜离听见有东西被丢进水里的声音。
外门甫一被打开就听那敲门人嚷道:“族长大人!师兄他们被困在洞里出不来了!”
关门声后,二人渐行渐远,姜离只当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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