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限期，只剩下最后一日。

一夜探寻似乎无果，姜离再次来到那座先前偶然发现的雪池。

她坐在池阶底部，任冰冷的池水没过头顶，让这种与世隔绝的寂静来镇定自己。

识海中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回映。

十五年前的那一天，墨弄潮惊闻长忆失踪，匆匆赶往思忆楼。

他赶到的时候，原本长忆午憩的摇床上空空荡荡，只留下了一枚青色晶鳞。

墨弄潮拾起鳞片，瞬间触动了遗留在鳞片之上的法门，继而迸发出四个大字——青邱城北。侍女惊呼：“这……方才我拿起鳞片的时候，并无反应啊。”

墨弄潮心知，这是不明人士特地留给他的讯号，他未有一丝犹豫，直飞奔至城外。

甫一踏出聚灵界，墨弄潮便看到长忆被法术控制悬于半空，而操控之人，正是后来炎洞中关押的女子，彼时女子身旁不远处还站着一名陌生男子。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魔贼，在对长忆做什么？！”

墨弄潮隔空一道飞掌，枕露闪身时略显凝滞，没能完全避开攻击，她捂着受伤的手臂慌忙喊道：“墨郎，你误会了，我是小露啊。”

术法中断，长忆小小身躯从天而降，魔族男子趁势接住。

墨弄潮来势汹汹，枕露想要阻止这场争斗，奈何墨弄潮完全不理会她的任何解释，招招狠厉，彼时的枕露似乎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节节败退。

趁二人激战时，姜离靠近了那名陌生男子。

男子怀中所抱着的，是青邱帝女长忆，也就是两岁多时的自己。

彼时长忆面颊潮红，气息滚烫，和姜离天阙中所看到的自己被父亲捡到之时的模样一般。

水下气息不足，姜离被迫露出水面。

她喘息着，思考着自己当时所看到的情景。

当时，姜离从那个魔族男子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悔恨，那红润的眼眶中充满了对怀中幼女的疼惜。可没过多久，男子腾空的另一只手忽然死死掐住脑袋，表情狰狞且痛苦，就好像在他的脑海中，有一头被束缚的恶兽快要破顶而出。

待男子冷静下来时，他的神色大转，仿佛被摄魂夺魄一般，神情中不再有一丝怜悯，只余下阴狠的奸笑。

姜离眼睁睁看着男子带着怀中年幼的自己遁形消失，而墨弄潮重伤枕露后发现长忆失踪，一怒之下将枕露收押。

“背信弃义？”姜离喃喃。

“听起来，墨弄潮好像认识那个魔族人。难道……他是……”姜离的眼球微微颤动，

赭兽腾空悬于水面，语气严肃：“听枕露同他见面时说的话，两人的关系，似乎不简单。”

姜离回想起识海记忆中另一段回忆，觉得十分蹊跷：“可那日，接风宴上他分明又说自己不认识枕露，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嗯……”赭兽沉思。

姜离接着说道：“识海中，墨弄潮与白无霜大婚前的三年记忆，莫名消失……而那个三年之前，白无霜与墨弄潮似乎并不相识，竟也能结为夫妇，看起来又恩爱非常，就像……爹和族长大人那样。”

“我知道我知道！”小四扑腾着翅膀悬在与赭兽对立的另一边：“前两天我在城中听人闲聊提起过，说是赤狐一族骁勇善战，于当年对抗魔族的斗争中，立了大功！所以墨家和白家结了亲。”

“一进城就不见你的影子，原是听墙角去了……”姜离叹笑，然后点了点头：“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想过会是家族联姻，就像在蓝田，玉家一心想和金家结亲那般，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也叫我越发想不透，枕露和墨弄潮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离捏了捏下巴：“看来……还得再找一个关键人物打探打探。”

“找谁？”赭兽小四异口同声。

姜离视线上挑：“我们去问候问候白老夫人。”

循着气味，姜离最终竟是在思忆楼找到了白颜老夫人。

她手执柱杖坐在堂中，仪态端方，似乎等了自己许久。

姜离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便依神农山上时的习俗，轻轻唤了一声：“婆婆。”

白颜露出亲和的笑，朝姜离招了招手：“长忆，你过来，离我近些。”

姜离靠近之后，白颜抬手摸索，姜离连忙伸出双手接应。

白颜顺着姜离的手臂，向她的脸探去，姜离福身，让白颜能够轻而易举地摸到她的脸颊。

“这眉眼，鼻峰，果真和你娘一模一样。”

姜离任由她轻抚，虽然内心有些许抗拒，但还是尽量克制自己不展现出来。

“婆婆。”时间紧迫，姜离也不再拐弯抹角：“您知不知道，被关押的女子，和舅父相识？”

白颜的笑意凝滞，手头的动作明显停顿。

随后，她长长一声叹息：“她……是潮儿在下界结识的女子，二人……已私定终身。”

姜离惊得直起身：“既然如此，为何还将她囚禁在炎洞之中？”

白凌覆面，姜离看不穿白颜的神色，只听她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她寻来的时候，潮儿和霜儿成婚已有三年，也根本不记得她了，潮儿又一口认定她是魔族奸党，我……我只能将错就错。”

“将错就错……”姜离苦笑：“您明知她是舅父的恋人，还任由她被关在炎洞之中饱受折磨？我猜，您当时是根本不知道她龙族女君的身份吧。”

否则，以龙族的身份地位，岂非比赤狐族更适合攀附，又何至于今日针锋相对的局势。

“哎……”白颜情绪涌上心头，双手有些颤抖。“枕露……沉（shen）露，如今回想起来，这位龙族女君是在逃了天族婚约之后，隐藏了神容下界，后遇到了潮儿。”

白颜又是一声沉叹：“你娘神陨后，潮儿继任国主之位，但拒不愿与抗魔功臣赤狐一族的霜儿结亲。从他口中我探知到这个女子的存在，只当她来历普通，不希望潮儿因为这段凡尘露水情缘，而影响白墨两家姻亲。”

“那他……舅父，后来又如何答应了。”姜离闭上眼睛，右手扶上前额，心中已有大致猜测。

“我……”白颜沉默，一时间堂内只余下她沉重的呼吸。

“是我动用了青邱禁术，强行抽走潮儿凡尘三年记忆，谎称他是在突破天劫时受创昏迷。”

白颜轻点自己面上白凌：“我为此，也付出了代价。”

“一双眼睛么。”姜离语中带有些许讥讽：“因果纠缠，若没有这一段，我或许不会流落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