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在红灯前停下,指关节蜷着敲打方向盘,没什么节奏。窗外是跨年夜的晏城市中心,霓虹闪烁人潮涌动,肆意宣扬着大城市的热闹。上周寒潮席卷南方,气温跟跳崖似的降了七八度,也挡不住一颗颗借着辞旧迎新的机会浪一把的心。
这心显然不是沈辞的——三十分钟前他接到陈元青的电话,临危受命来接自己深陷酒局的哥们儿,这个时候哥们儿应该已经喝多了,怎么都联系不上。
打电话的时候陈元青那头一片嘈杂,碰杯声此起彼伏,沈辞只听见了“世纪广场”,具体餐馆名字都没问到。
商圈不好停车,沈辞运气还不错,刚好有人离开空出来一个车位。他熄了火没急着走,摸出手机看见了自己老妈张女士的消息。
张女士问:“沈老师忙完了吗?”
沈辞单手打字回道:“嗯,今天下班早,这会儿来接个朋友。”
张女士:“行,好好吃饭。我跟你爸熬不动,提前祝我们大帅哥生日快乐!么么哒!”
屏幕上出现了一串从天而降的“么么哒”,紧随其后是七八种生日祝福表情包,总之和沈辞的审美十分相悖,不知这是张女士从哪儿学来的时尚。
但沈辞心里突然软了,眯起眼睛笑着回了条语音:“谢谢妈,谢谢爸!”
张女士又交代了几句多加衣服、好好吃饭,沈辞一一应了,结果一开车门就被冷风冻的打了个寒颤——穿少了,典型的“妈见打”。
从车库走到商场里沈辞浑身上下的酶才恢复了活性,他一边乘扶梯一边给陈元青打电话,走到四层,打了俩,还是无人接通。
沈辞心道老陈一万个不靠谱,他一个人在几家餐厅前面徘徊已经够尴尬了,何况有个前台小姑娘还时不时瞅他一眼,沈辞再走几遍,人家脸都红了。
沈辞平常上课都穿衬衣,带领子的,人往那一站就是气质两个字。毕竟是人民教师,得正式。他白天有课,又在办公室肝年终报告到九点,到家沙发还没坐热乎就被陈元青叫出去了,这会儿穿的还是去学校那一身,黑色呢子外套敞开,露出里面的灰色衬衣,整个人很精神,回头率不说百分百也有十之**。
但沈辞没想当街走秀,实在忍不住打了第三个电话,那头响了几声,居然有人接了。
“老陈你在哪家……”
“喂。”
不是陈元青,是个年轻的男声,很好听。
沈辞愣了下,刹那间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对方解释道:“沈老师?元青哥在汇茗府,玉兰包房,他……有点喝多了。”
几分钟后沈辞一进包间就闻见浓烈的酒气,饭局已经散了,只剩陈元青一个人坐着。
但沈辞估摸着这群吃饭的都是老熟人,否则老陈也不会这么不注意形象,喝的七荤八素。
陈元青靠在椅背上,对着沈辞吆喝:“沈辞快来!碰一个!”
沈辞快步走过去拉了他一把,都快气笑了:“碰什么碰,走吧。”
圆桌上的菜盘子只剩个底儿,几瓶价值不菲的白酒并排摆着,都成了空瓶。桌子中间居然还有个小蛋糕,一群大老爷们儿没几个人爱吃甜的,还剩下一半,沈辞对法语敏感,一眼就认出那上面三个字母是“a/me”——法语的“soul”。
沈辞依稀记得这是个舞蹈工作室的名字,老板是陈元青朋友。如果没猜错,这局就是他们那群人的跨年聚餐。
“沈老师你可真是太好了……”陈元青一手拽着沈辞袖子,另一只手狠劲儿往他背后拍了一巴掌,“走,回家!”
醉酒的人没轻没重,沈辞嘶了一声,把他那爪子挪开:“那可不,说好了啊,跨年夜,代驾费三倍。”
陈元青嘿嘿笑着没接茬,沈辞架着他走,没好好看路,一边走一边说话,在门口猛地撞上了一个人。
沈辞第一反应是这人挺高。
他自己已经有一米八了,只是略略低头,头顶竟蹭到了来人的下巴。一股香水味窜入鼻孔,很淡,但好闻,有柑橘的味道,仿佛这人周身不是寒冬,是盛夏。对方没穿外套,褐色毛衣不厚,甚至能感受到胸膛的热度。
沈辞怔了下,他对自己性取向了解的早,所以对和男人身体接触这事儿很敏感,总觉得全天下都和他一样敏感,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那人笑了:“沈老师?幸会。”
沈辞抬头看见了一张年轻的俊脸,五官带着锐气,但在包间的暖灯下那股锋利感被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配上他有些特别的齐肩头发,显得个性又明朗。
挺艺术家,沈辞心道。
陈元青哈哈大笑:“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啊哈哈哈……”
沈辞:“……你可以闭麦了。”
陈元青这会儿见谁拍谁,对着来人后背又是一掌:“归,我走了啊!你回去注意安全!”
对方笑了下,十分绅士地侧过身,让沈辞和陈元青先过去。沈辞不认识陈元青的朋友,没个介绍人,贸然聊天怪尴尬的,再者这醉鬼得赶紧运回去清醒一下。他只得礼貌地点点头,把陈元青架走了。
走出几步沈辞才意识到他就是接电话那个人,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觉得对他声音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无奈陈元青一路都在叨叨,吵的他根本无法思考。
陈元青坐到车上也不安生,熟门熟路地打开了沈辞的车载音响,直接开始播放《难忘今宵》——这歌还是他自己存进去的。
一辆车刚好从沈辞眼前开过去,车主想笑没忍住,咧了咧嘴。
沈辞:……
这人从硕士开始,但凡喝酒喝多了就放难忘今宵,几年也没改了这毛病。
沈辞把副驾驶座车门关上,绕过来打算进去,还没抬腿便看见陈元青就着音乐摇头晃脑,一边道:“沈辞,马上就到你生日了!激不激动开不开心?”
沈辞哭笑不得:“我太感动了老陈,喝成这样还记得我生日。”
陈元青比了个耶的手势,沈辞无奈,只想赶紧回家别再经历社死现场,没料想背后忽然有人道:“沈老师。”
陈元青眼睛又亮了,沈辞这回有了经验,果断把车门关上,隔断了这活宝的视线。
可惜没隔断难忘今宵的音乐,对方肯定听见了。
但他很淡定,只是掏出一部手机:“元青哥手机落桌上了。”
“谢了,”沈辞接过,略略扬了一下,笑道:“谢谢你跟他留到最后。”
沈辞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线,带着好看的弧度。他对眼前这人挺有好感,不知为何十分熟悉的声音和让人记住的香水味道都是有些虚飘的感觉,但对方留下收拾东西,等着最后一个喝多的人被朋友接走,是实打实的让人舒服的事情。
“应该的,”对方顿了顿,说,“我叫尹归。”
“沈辞,”沈辞说完又笑了,“你怎么叫我沈老师?”
尹归神神秘秘地眨了下眼睛:“从元青哥那儿听来的。”
陈元青爱好之一就是夸朋友,他跟沈辞读硕士那会儿认识,一起在晏城呆了七八年,熟的能闭眼说出对方家里冰箱第几格还有瓶啤酒,夸沈辞更是家常便饭。
再说沈辞的确经得起夸。这年头高知圈儿内卷的像卷心菜,沈辞博士毕业直接留校,硬件软件都强,简历也实在太漂亮,妥妥的精英。陈元青硕士毕业直接去接受社会洗礼了,虽说也混得人模人样,却还是时常羡慕这个在象牙塔里搞研究的人——他纯粹,从眼睛能看出来。
尹归说:“沈老师加个微信吧。”
倒挺直接,沈辞心想,但他还是掏出手机打开了二维码。陈元青坐车里看着这俩人一来一往说不完了,忍不住探过身拍了拍驾驶座的窗户:“干嘛呢你们!”
沈辞:“那我先走了。”
尹归站在原地,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朝他们挥了挥。
沈辞上来先换了首轻柔的法语歌,终于觉得世界正常了一些。他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给你手机,操点儿心吧,大哥。”
陈元青“哦”了一声,眯起眼睛:“沈老师收留我吧,新的一年我无家可归了。”
沈辞懒得理他,本来也没打算送他回西郊,太远。晏城大学在市区,沈辞租的公寓也在附近。车开到路口又停下等红灯,陈元青眯起眼睛看向窗外,沈辞也跟着瞥了一眼。
世纪广场上圣诞树还没撤,上面挂满了星星和礼物盒装饰。人比沈辞刚来的时候少,有个戴着棕色绒线帽的女孩儿在树旁边摆造型,男孩儿举着手机给她拍照。
女孩儿显然觉得照片不满意,搂着男孩儿的胳膊撒娇。男孩儿举手投降,退开几步继续拍。
红灯变绿了,沈辞笑了下:“年轻人。”
“新一年啦,”陈元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爱情会有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沈辞定定地看向前方,说:“爱情啊。”
道路笔直通往远方,高楼在夜幕下矗立着。
晏城很大,没了司文,沈辞觉得不安全。
可任他再不安,这一年也总算过到头了。
“那是小孩儿才信的东西。”沈辞沉默片刻,又重新笑道,“我都三十了。”
这本想尝试新的感觉,希望能把心里的东西表达出来一些吧,大家2021新年快乐!
给各位老读者新读者鞠躬,么么哒。
ps ame的a上面有符号的好像不能显示=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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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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