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青刚吃完早饭就被夺命工作电话叫走了,但他对沈辞主动提尹归这事儿上了心。不是陈元青太八卦,是沈辞这一年活的真像个清心寡欲的和尚,把他那衬衣换成袈裟再剃个光头都能出去当高僧。本来挺爱玩的一个人,愣是几个月都约不出去,陈元青怕他过不了心里那坎儿。
但人都是要往前走的。
沈辞收好碗筷,看见陈元青发微信说:“我这有AME的VIP卡,新年培养新爱好,要不你去学个跳舞?”
他紧跟着发来几个跳舞小人,表情都贱兮兮的。
沈辞想象了一下自己跳舞的场面,脑补出了一只扑棱翅膀的大黄鸭。
最后沈辞还是没在家工作,元旦的饭局都提前拒干净了,他给张女士打了个电话,说晚上回去吃。
沈辞是本地人,家在东区。晏城挺大,开车从市中心回去也要一个小时。
沈辞父母都是高中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旁人听了都开玩笑,说沈辞从小就不用上补习班,爹妈管着两个重要主科,一路学霸,中学都没尝过考第二的滋味儿。
但其实沈家真不是这样,老沈和张女士都信奉自由教育,只要为人孝顺端正,自食其力,其他一概随心。沈辞现在也做了老师,一家知识分子聊天没什么太大阻碍,除了他读硕士那会儿把司文带回家着实让父母震惊了一把,他们还想着儿子从小到大桃花不断,一个姑娘都没带回来是眼光太高。
但老沈夫妇俩接受现实之后对司文是真的喜欢。司文人如其名,长得清瘦,很知礼,他害羞的时候会低头推一下眼镜,嘴角微微上扬,像那种被老师夸奖又不敢太骄傲的小孩儿。晏大化学系在全国数一数二,在这种地方司文也是拔尖的,话里话外都是鸿鹄志向,当老师的对这种好苗子有着自然的好感。再者沈辞在家向来是把司文从头夸到脚,喜欢从眼神里溢出来,把空气都染甜了。沈老师和张老师想着只要俩孩子高兴,一起过日子互相照顾也挺好。
谁料想就这么分手了。去年元旦沈辞没回家也没打电话,他们还有些担心。现在看着儿子吃饭吃的挺舒坦,还添了一碗米饭,做父母的总算安心了。
“妈你歇会儿吧,”沈辞说,“碗我来洗。”
张女士摆摆手说不用,又瞅了老沈一眼,道:“你爸等着显摆他那毛笔字呢,快去看吧。”
年纪大了越活越像小孩儿,老沈眯着眼嘿嘿一笑:“还是张老师了解我。”
两个退休教师日子过的简单,偶尔会有几个学生来探望,老沈闲来无事就写字画画,还总喜欢叫人点评。他就是半路自学,沈辞更不懂这些,只是凭直觉看个热闹。
教了一辈子语文的男人身上总带着点古代文人的感觉,沈辞很喜欢父亲这一点,家庭环境没逼迫他背诗词歌赋考高分,他却把君子信条带进了自己的人生守则。
“这幅写的好,”沈辞指着一页草书,一边笑着念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老沈一听别人念诗也总想念几句,父子就这么并肩站在书桌前,像是一唱一和:“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辛弃疾写的绝妙。
沈辞已经过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却又没到识尽愁滋味的岁数。二十出头一无所有,也曾幻想过一夜就三十而立,如今三十了,生活倒是变着法子糟心。
老沈问:“最近有什么愁的,说来听听?”
沈辞沉默片刻。愁的还挺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给父母添堵。
他是喜欢读书,也有点天赋,老师看重他,是倾囊相授。但读博以来看着陈元青打拼几年,靠自己的努力买房也会羡慕。他时常孤独,但越来越不想找朋友开解。他表面活的风光无限,心里那个洞却一直没填上,说自己的追求是“找到爱情”实在是有违身份。社会对精英的要求准则里……大概没有“爱情”这一条。
反倒是司文活的更干脆直接。
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司文确实曾给出了全部的真心,所以沈辞花了更久才能接受爱情在一些人的生命里就是蜻蜓点水,过眼烟云。他一度怨恨自己拿得起放不下,离了恋人像水洼里扑腾的濒死之鱼。人不该这样,何况他也是个骄傲的男人。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司文家不在晏城,直到出国前都一直住宿舍。那天下了小雨,两人相对而坐,选的还是从前喜欢的靠窗位置。雨滴打在窗户上又滑落下来,一道一道像泪痕。
两个人已经因为司文出国的事情拉扯了一个月,这会儿说话都有些僵着。沈辞不是没由来地害怕。除了刚确定关系那半年两人一直黏在一起,司文便很少主动,连微信聊天记录都是二比八,司文二沈辞八。
化学系课业压力大是一方面原因,沈辞一边理解,一边心疼,一边惯着。司文来不及吃饭他会送到实验室楼下,下雨天司文忘记带伞他会去图书馆接,还能记得带上保暖用的帽子和围巾,共撑一把伞的时候,衣服湿的那个人总是沈辞。
司文也会给沈辞送礼物,他不是热情的性格,所以沈辞把他的好都翻了倍记着。
沈辞付出的开心,但不是毫无所求。他需要回应,可司文给不了,他努力了,他心里没有别人,这段感情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但司文和沈辞比起来也只是及格。
沈辞已经把一起在晏城生活的样子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他们会互相支持,互相照顾,一起浪漫地慢慢变老。可如果司文出国了,一切都要推翻,异地和时差也必然是问题。
一个自以为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人,从此想要求稳。一个想飞,牵挂也是牵绊。
司文说:“后悔读博吗?”
沈辞低头看自己那杯咖啡,奶泡已经塌下去了。
司文是直博,很多理工科高材生都这样,硕士学历不能满足理想工作的需求,直博能节约两到三年的时间,再者直博奖学金机会也比硕士多。
但这年头文科读博代价很大,好的学问都是一二十年冷板凳,不是名利双收的阳关大道。沈辞读的是学硕,周围的同学仍然大多离开了学术圈,陈元青当年成绩也很好,还是果断找工作去了。唯有沈辞想都不想,头铁似的往前冲,因为司文在他身边,想和他一起读博,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回忆最致命。沈辞想他们也许终究是会走到这一步,以前坐在这家咖啡店他曾无数次偷偷看着司文的侧脸,阳光落在鼻翼上,又映在眼睛里,把瞳孔变成琥珀色,很干净,是那种令人着迷的好看。醉翁之意不在酒,沈辞的心思也不在咖啡或书。而司文在认真看文献,他浸在里面,身边是沈辞或是陌生人并不重要。
“有什么后悔,”沈辞像是在宽慰自己,又像是说给司文听,“都是自己选的。”
都是自己选的。
沈辞回过神,摇摇头笑道:“没,都挺好。下周有个报告会,课也剩最后一节了,快放假过年了,开心着呢。”
知子莫若父,老沈也不多问,他年轻过,深知年轻人不听劝,继续乐呵呵地展示他的毛笔字,里面还有自己随性写的诗。沈辞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客厅,又陪张女士一边吃橙子一边看了集综艺。他一年也难得在家住几次,父母嘴上不说,高兴却写在脸上。
沈辞觉得好玩儿:“怎么开始看这种舞蹈节目了?”
张女士看的聚精会神,果然花痴不分年纪——屏幕上的小鲜肉确实跳得好,而且走狂野风,踩点稳准狠,力量感到位,一曲舞毕引得观众席阵阵尖叫。
“前两天去你郭婶家喝茶,她说好看,”赶时髦的张女士说,“我就跟着看看呗。而且她说这个姓王的小伙跳的特别棒,有希望拿冠军。”
说到这儿她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看也是。”
沈辞失笑,大龄组追起星也毫不含糊。做邻居十来年了大家关系都不错,郭婶还加有沈辞微信,朋友圈不仅追综艺,应援那一套玩的也熟,退休党时间多,简直是日夜为爱豆打call。
张女士做事儿有分寸,沈辞不担心她过度追星,反而觉得多个爱好,多个喜欢的小偶像特别好,索性一直陪她看。
一晃一个小时就过去了,沈辞坐久了肩颈有点不舒服,下意识按了按,这小动作全被亲妈看在眼里。
“现在年轻人的颈椎还不如我们,”张女士说,“尤其是天天看电脑的,才得注意,邻居老韩他闺女你认识吧?是程序员,才二十五,颈椎病两年了。”
沈辞笑笑说:“我注意着呢,上个月还去了趟按摩。”
张女士啧了一声:“隔三差五的按摩哪够,再忙也要找时间锻炼。”她一指电视,又说:“要不你也去学个跳舞吧?”
沈辞:全世界都劝我学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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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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