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上京城。

又连着服了两日药后,春泥和陈灵芝两人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就连哑和身体无力的阶段都没有,以此看来蛇根草确实对此次疫病有治愈的功效。与一开始的局面不同,如今外面已经是十分危险,而凌霄殿内是个十分安全的地方。据夏侯淳观察,凡是已经感染过疫病的病人再次感染的几率会很小,也就是说,就算此时他们几个出去也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了。

而当夏侯淳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毋翀听时,却遭到了对方的反驳:“不可,如今外面形式险峻,你又没有染过病,不能出去冒险。”

“我既然能来就能走,这是我的自由。”况且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压根也不是来和毋翀商量,而是来告知一声而已。“陈太医,如今皇上还在病中,需要我们去出一份力。”

新的方子她还没有递上去,一是考虑当时不确定蛇草根的药性和毒性,二是如此大功,她可不愿意拱手让人。如今皇上身体还未好转,正是她去领功讨赏的时候。

经过这几日病魔缠身,夏侯淳于他而言有救命之恩,如今她说什么陈灵芝都觉得有道理:“老夫愿意听从夏侯小姐的安排。”

陈灵芝已经感染过疫病,有他帮忙将会减少很多麻烦:“如此小女这边就先谢过陈太医了。”

毋翀见自己说的话毫无作用,索性也不再执拗于此。既然她这么喜欢冒着风险上前,他就跟在她身边善后便是了。

疫病一旦传播起来速度极快,皇宫内人心惶惶,好些宫女太监害怕被传染企图偷偷逃到宫外去,他们却不知宫外的情况没有比宫内好多少。一时间皇宫内人心涣散,没有了主心骨便如同一盘散沙,极其的危险。皇后,皇贵妃日日在皇上身边侍疾无暇顾及后宫内乱,太子躲在太子府不敢出面,三皇子四皇子均在病中,五皇子自从去鸡鸣寺后便没有了音讯,而那个六皇子向来胆小如鼠更是靠不上,放眼望去诺大的皇宫中竟无一人可住持全局。

皇上昏睡了两日,夜夜梦魇说胡话,今早好不容易睡下去了,计欢和皇后也得空在偏殿休息。“姐姐,如今宫中大乱,怎么不见太子出面主持大局?”

皇后心知计欢此话分明就是用来刺她太子无能。她哪里不知道现下正是让太子表现的好时机,可太子本就因为上次被陷害杀人一事身体每况愈下,因为那个宣玑甚至连男女之事都再也提不起兴趣,如今后宫这种情况她哪里敢让太子出面主持大局,一个不小心染上疫病可如何是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何苦用性命去凭头衔?只要她还是六宫之主,这太子之位谁也动不得。“妹妹侍疾糊涂了吧,太子这些日子身体不适早就告了假在府中修养,再说,这后宫有你我二人,何须旁人插手?”

计欢懒洋洋的躺在美人榻上,像只刚睡醒的猫儿一般,用最温柔的声音露出最尖利的獠牙:“话是如此说,可皇上病了,太子也不来瞧一眼,待皇上醒来若是知道了,也不知该如何寒心了。早前他们父子二人就因吏部尚书之死有了嫌隙,若是这次再因为这个惹得皇上心中不快,那太子这仕途可就岌岌可危了,妹妹可是真心实意的在为太子担心呢。”

提及皇后和计欢之间的恩怨,还得从七皇子毋清源说起,当年计欢怀孕七个月时皇后邀她一同去御花园赏花,原本计欢是不想去的,可耐不住皇后一再盛情邀请,况且那时她也只是个贵人,若是再三拒绝定是要被人说成恃宠而骄,无奈她便去了。在两人过桥时皇后没走稳直往计欢身上倒,计欢怀有七个月的身孕哪里禁得住皇后的扑倒,两人就这样双双落了水。后来计欢就早产了,皇后泪泣自己的无意之举害得计欢早产,便自请皇上降罪要遁入佛门日日夜夜为计欢和七皇子祈福。

可计欢哪里有那么傻真相信她是无意的,只是那时她也身子虚弱没有力气和她对峙,一心扑在了孩子身上。庆幸的是孩子虽然早产,可经过她没日没夜的抱在怀里奶着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后来碍于太子求情,加之后宫不可一日无后,皇上只是将皇后罚写抄佛经,禁足一月,此事便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虽然事后皇上为了弥补计欢给她封了贵妃,可这颗仇恨的种子终究是埋下了。

计欢永远是这样,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往她最痛的地方刺下来。从她入宫起便仗着皇上的宠爱总是对她百般挑衅,如今皇上都病倒了竟然还敢如此,皇后哪里还能再忍,当即不甘示弱的回呛道:“妹妹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皇上的病可是会过人的,若是妹妹一不小心染上了,可就见不到皇上醒来了。”

计欢冷笑:“姐姐这话好生伤人啊,教皇上听到了还以为姐姐骂他是瘟神呢。”

皇后一听这不是要给自己按个杀头之罪吗,立刻撇清道:“本宫没有这个意思!你休要胡言乱语!”

正巧此时外面有宫女进来传话。

“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三皇子在殿外求见。”

毋翀是宫里第一个染上疫病的,没有皇上的口谕怎么出来了?皇后皱着眉道:“三皇子,他病好了?”

毋翀人未到声先达:“多谢母后挂心,儿臣的病已经好了。”

夏侯淳跟在毋翀身后进来,一抬眼便与计欢视线交汇,后者勾唇一笑,妩媚中透着一股子邪气,能在后宫之中与皇后相抗衡的,除却家室外,容貌自然是最重要的。

“臣女夏侯淳拜见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

“起来吧。”皇后揉了揉肉眉心,见到夏侯淳她就觉得没好事。

“谢皇后娘娘。”

皇后问:“你们来此有何事?”

毋翀道:“儿臣如今身体已无恙全靠夏侯小姐的医术所救,儿臣听闻父皇病了,特带她来为父皇看病。”

“胡闹。”皇后不悦道:“太医院里有那么多太医为你父皇治病,怎么轮得到她一个黄毛丫头来看?”

皇后这话说的算是极其不给夏侯淳面子了,一般姑娘家听到这种话只怕是又羞又惧的不敢开口,如今正是挣皇恩的好时候,她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皇后娘娘,几日前陈太医与凌霄殿的宫女春泥感染疫病,臣女用药后两日便恢复了,臣女对此病已有把握,请皇后娘娘让臣女一试。”

夏侯淳救治三皇子本就有功在身,如果再让她救驾,那这功劳也太大了,她是计欢身边的人,若到时邀功提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赏赐……皇后不得不防:“皇上的龙体岂是能让你试药的,你那药若是真有用便把方子递给太医院的太医,他们行医数十年总比你一个深闺小姐懂得多。”

皇后将话说的毫无回转的余地,夏侯淳身份卑微没有资格和她叫板,只能干站在原地。这皇后对她的敌意来的过于莫名其妙了一些,不管皇后怎么拒绝她是一定要挣到这个功劳的,别无他法夏侯淳只能给计欢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为自己说两句。

“若是人人都能靠着方子治病,那还分什么太医游医?”计欢说话时总是透着一股慵懒,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皇上如今昏迷了两日便就说明那些太医无用,姐姐若是真为皇上着想就不该带着偏见看人。”

皇后刚要开口,毋翀突然道:“母后,儿臣觉得皇贵妃娘娘说的不无道理,况且有太医在旁协助,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夏侯淳有治疗此次感染疫病病人的经验,儿臣相信她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要只是计欢一个人站在夏侯淳那边皇后还有法子转圜,可毋翀也开口替夏侯淳说话,皇后就是再不愿也只能妥协。

一切准备妥当后毋翀和夏侯淳走进皇上的寝殿,屋内一干闲杂人等都被毋翀挥退了。夏侯淳坐在床沿先是替毋帝量了一□□温,虽然还在发烧可温度不算高。“蛇草根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熬好,这烧得尽快退下去等不得,凌王殿下,你还记得当时我给你针灸时你身体可有不适?”

那是一段毕生难忘的记忆,毋翀道:“那时你施过针后我感觉身体舒服很多,然后我便趁着清醒之时照着你银针刺过的几个穴位用内力将体内毒素逼出来了,并无不适。”

“看来针灸还是有效的,不只是针对有力内之人。”夏侯淳觉得这个办法可以一试:“帮个忙,将皇上的上衣褪去,我施针试试。”

这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做女子了,难不成是个人病了她就要脱别人的衣服替人针灸吗?毋翀本想拒绝,可一想到大概率自己的话不会被采纳,除了徒惹夏侯淳不悦外毫无作用,况且现在还有皇后在外面虎视眈眈,救毋帝是第一位,内心一番挣扎后只能摁捺住心中的不快,配合夏侯淳完成了针灸。

夏侯淳收针时毋帝烧红的脸逐渐退回了正常的颜色,等宫女将熬好的药汁端来时,毋帝已经能睁开眼睛了,只是神智还不是很清醒,说话声音十分虚弱。

“老三?”他看到坐在自己床沿的毋翀,神情有些讶异:“你怎么在这里?”

“父皇,您高烧一直不退儿臣担心您,便带夏侯姑娘来了。”

“夏侯淳?”毋帝视线微微偏移,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少女,她手里还端着一碗药汁。

夏侯淳露出一个标准而不失亲切的笑容,道:“皇上,这是臣女新研制出来的方子,喝下去包您第二日生龙活虎。”

毋翀道:“父皇,儿臣凌霄殿的陈太医和春泥前两日也染上了疫病,就是夏侯姑娘研制出来的解药治好的。这药刚熬好,儿臣喂您喝。”说着接过夏侯淳递过来的金碗。

有毋翀在一旁做助攻毋帝的戒备之心少了许多,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

毋翀喂药极其小心缓慢,生怕呛到毋帝似得。夏侯淳站在一旁心中默数着时间,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的看着毋帝的反应。终于,毋帝喝完最后一口时,夏侯淳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毋翀放下碗,用拧干了的手巾给毋帝擦了擦额头的汗:“父皇,感觉如何了?”

“朕……”毋帝面色凝重,顿了一下,忽然笑了:“感觉身子爽利很多。夏侯之女果然是个神医,没有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皇上是天子,龙体自有天神佑护,臣女能为皇上解忧是臣女的福分。”

倒是个不骄不躁的性子,毋帝心中十分满意。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和老三先下去吧,朕累了还要再睡会。”

服了几贴药后第二日皇上已经能起来处理政务了。眼下上京城已经沦陷,城中百姓超过半数都已经感染,城内人心惶惶无人敢出门,现下又正值冬季,好些家里不富裕的断了生计没了粮又生着病,不少人死在路边,也不知是饿得,病的,还是冻的。皇上将夏侯淳的方子给了太医院,命他们去宫外各大药房如法炮制,日夜赶工,务必三日内让上京城所有百姓喝到解药。

好在当初毋帝下令封了上京城,周边城镇并没有受到波及。

这日皇上与各大臣商议完国事后将夏侯淳单独叫到了议事厅。

“臣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

“起来吧,不必多礼。”毋帝正在埋头查阅奏折,闻言并未抬头。“你这些日子呆在宫里,可知夏侯爱卿有多着急?”

这是要赶自己出宫了?夏侯淳心中拿不定这位帝王的心思,只好低头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毋帝见她半天没动静,从奏折中抬起头,见夏侯淳一副无辜的样子站在那里,好像自己欺负她了似的,有些失笑道:“你这丫头不是挺会说的吗?这会怎么不说了?”

夏侯淳小心翼翼道:“皇上还在为臣女先前无意的隐瞒而恼怒吗?”

她说的是隐瞒,而不是欺君之罪,这无形之间降低了她与皇上之间的鸿沟,就像是个闯了祸的小辈在请求长辈的原谅。让皇上纵使真耿耿于怀也不好意思拉下脸来秋后算账,更何况这次夏侯淳不仅救了自己,老三,更救了上京城数十万的老百姓。

“朕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毋帝一笑置之,道:“行了,你也别绷着了,此次你救驾有功,平疫病之灾更是功德无量,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朕满足你。”

“臣女如今有皇上做靠山,往后在夏侯府定然是横着走,没有想要的。”

毋帝被她的油嘴滑舌逗乐了,眸光深沉的盯着夏侯淳,略带着些试探道:“你这丫头嘴可真伶俐。朕看你举止端庄,性子跳脱,甚的朕心,朕封你个完颜郡主,如何?”

郡主头衔是何等的荣誉,再多的封赏都比不上这个头衔。可身份越尊贵,身上的责任也就越大。“臣女惶恐!”她只是区区一个户部尚书之女,怎么担得起郡主的头衔,与她无什么益处不说,反倒容易引人记恨招惹麻烦上身。况且这也并不是她想要的,夏侯淳扑通一声跪下行礼:“臣女当不起大恩,请皇上三思。”

“那也不要,这也不行,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可别告诉朕你什么都不想要,如此功劳没个封赏,传出去了还以为是朕小气。”

欲拒还迎点到即止,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夏侯淳磕头行礼毫不掩饰道:“臣女…确实有一事请求皇上成全。”

毋帝心道这丫头还是有几分谋略的,竟然在自己的面前还玩起了欲擒故纵:“原来在这里等着朕,说吧,什么事。”

“臣女自幼丧母,与丫鬟相依为命在府内长大,早看淡了亲缘一事,如今臣女马上及笄,府中主母一个念头便能左右臣女后半生,臣女希望皇上给臣女一道保命符。”

毋帝饶有兴趣道:“哦?说来听听,你指的是如何的保命符?”

夏侯淳抬起头,一字一句道:“臣女的亲事,须得臣女自己点头同意方可作算,任何人不能为臣女指婚。”

如今泰平虽说盛行谦让女性之风,可女子在这弱肉强食的年代终归是弱者,一旦套上姻缘后半身便只能受制于人。平常百姓家女子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高门大户的官家小姐,她们的亲事多是官场上的联姻,像她这样没有生母的,甚至只配沦为其他人的踏脚石。

她上一世便是如此,最后落得个万箭穿心而死。

这一世她不能再将自己这个弱点拽在别人手里。

毋帝算是弄明白了:“你这丫头的意思是,日后就算是朕也不能给你赐婚?”

这个要求说小也小,可要往大了说也不是不行,毕竟高门大户的小姐这婚事能做主的并不是一人,而在朝野上纵横交错的人际关系中,有时候一桩婚事便能解决一桩麻烦。夏侯淳拿不准毋帝会不会同意,只能继续磕头表示自己的决心:“求皇上成全。”

毋帝摩挲着手中的串珠,闭眼沉思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朕允了。”

“臣女叩谢皇恩。”

“起来说话吧,你没比小七大多少,可心智已然如此成熟,想必儿时没少受苦,朕记得夏候爱卿夫人是上京王氏,与朕说说吧,她待是否待你有所欠缺?若她真有不周到之处,朕定然给你做主。”

皇上是这么问了可夏侯淳却不能这么答,一国之主哪里有闲工夫听朝臣的后院之事。“臣女为人子女不能议论长辈是非,臣女很好,多谢皇上挂怀。”

现在说过得很好,刚才求他赐她保命符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果然狐狸窝里生不出小白兔来,夏侯淳这油滑的性子倒是和夏侯平十足的像。

“不愿说便罢了。”尽管知道被夏侯淳给算计了,可毋帝也不会真的和一个孩子去计较:“长京城早先沦陷疫病,死伤无数,昨日朕已派人快马加鞭将你的方子送去了长京城,待计晖的好消息传来朕还要给你封赏。”

长京城乃泰平与雾仙国的交界之处,在泰平的最南边,其路途遥远,骑马快则半月,慢则月余。长京离上京隔着千里之遥,上一世疫病并未传播到那里去,这一世怎会出现这种变故?还有,灵均不是说计晖在上京城救治病患吗,怎么会跑到长京城去了?夏侯淳心中有诸多疑问,可却不敢真的对毋帝问出来,怕他心中生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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