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春分以后天气逐渐热起来,白日里晒着日光身上都是汗津津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有些人已经穿上了夏装,也总有些人还裹着不薄不厚的长衣长裤,这两种人在街上无意中对上视线都是扬起嘴角笑笑,擦肩而过后瞬间就垮了个脸暗骂对方是个勺子。

“小姐。”一大早可可在夏侯淳的房里翻箱倒柜的找了许久后皱着脸看向夏侯淳:“这年一过您身量猛地往上蹿,去年夏天的襦裙都不合身了,夫人也不给您换新的,明日天热您穿什么去春狩啊?”

今日天气好,皇上下了旨,明日携同后宫妃位以上及朝中三品以上大臣一通去上京城城郊处的皇家道场狩猎。

“狩猎哪有穿裙装的。”夏侯淳捧着本书坐姿端正,看的入迷了头也不抬:“年前新做的袄装还合身,明日便穿淡青色那套吧。”

其实早在立春时节府内的其他小姐少爷都量了身高新做了衣裳,唯独少了夏侯淳的,可可也是这两日才想起来春狩时各大王公贵族都在场,到时若是穿着这冬日里的棉袄裤子可不得让人笑掉大牙?于是这一大早她赶紧翻找一通,想找找看有没有适合明日穿的裙子,却发现去年的衣裙夏侯淳如今穿都小了。“小姐!”可可跑到桌边将夏侯淳手中的书抽走,咬牙切齿道:“明日春狩。”

夏侯淳抬起头笑笑:“嗯,春狩,我知道。”

“春狩,先不说宫里的公主,便是朝中的群主小姐也有不少人参加,大热天您穿个棉袄棉裤您觉得合适吗?就是府里的二小姐三小姐都准备了新衣裳,您跟他们站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脑子有问题呢!”

“可是我怕冷呀。”夏侯淳抿着嘴道:“热点没关系,心静自然凉。”

“我的大小姐哎……”可可见自己说不动便直接上手来硬的:“不行,明日说什么都不能穿棉袄,走,咱们去成衣铺买两套春装。”

这几日夏侯淳窝在院子里看书浑身都是懒劲儿,明日还要去参加那没甚意思的春狩,她今日只想窝着哪儿都不去:“不必麻烦了吧,我看刚才你找的那套鹅黄色纱裙也挺好的,不然我明日穿那套……”

可可个头不高力气倒是不小,架着夏侯淳的胳膊竟是直接将她给拉动了,两人磕磕绊绊的出了院子,拐到游廊小桥边时,正巧迎面碰上了阴十娘。

“哟,巧了不是。”阴十娘如今有孕已三月,不知是不是孕妇贪凉,这还未入夏阴十娘已经穿着凉爽丝滑的绸缎紧身长裙,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的刚刚好,微微隆起的小腹更别有一番成熟韵味。

自阴十娘入府后夏侯平便独宠她一人,夜夜都是在其院子过夜。如今看到阴十娘叉着腰挺着孕肚楚楚可怜的样子,对夏侯平的偏爱也不难理解了。

目前为止两人之间倒是没有起什么龃龉,夏侯淳冲她淡淡一笑:“阴姨娘。”

阴十娘由婢女扶着,笑声悦耳:“妾身见过大小姐,大小姐可要见谅了,妾身如今身怀三甲不便行礼。”

说完还用手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腹。

可可站在夏侯淳身旁,低下头撇了撇嘴。

夏侯淳倒是对此毫不在意:“姨娘不必客气。”

阴十娘有些好奇的问:“一大早的大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啊?”

夏侯淳倒是也不隐瞒,十分坦诚道:“明日春狩,我去成衣铺子买两套适身的衣裳。”

阴十娘捂着嘴不可思议道:“哎呀,年前夫人给府里的少爷小姐们都定制了新春衣裳,大小姐没有么?”

夏侯淳笑笑没说话。这阴十娘模样生的妩媚,挑拨也是一把好手。说起别人的小话来倒是不动声色。

阴十娘上前一步欲去拉夏侯淳的手,被后者往旁边退了一步给躲开了。阴十娘拉了一个空倒也不生气:“今日天气爽朗倒是适宜出门,前几日老爷还说妾身衣裳都有些紧身了,大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带上妾身一同去出府逛逛吧?”

夏侯淳可不想一路上还要照顾这么一个身娇体弱的孕妇,婉拒道:“孕妇前三个月腹内胎心不稳,姨娘应当小心才是。”

“大小姐可是嫌弃妾身了?”阴十娘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妾身不过是想与大小姐亲近亲近,大小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府里除了老爷外就没有能与妾身谈心的人儿了,也怪妾身不知天高地厚,大小姐贵为嫡女心中怕是也和他们一样看不上妾身出身卑微。”

见她又哭又唱的,夏侯淳皱了皱眉:“姨娘何必妄自菲薄?”

“哎,只能怪妾身没有自知之明,本来妾身见夫人没给大小姐定做春衣,还想着一齐去给大小姐买几身衣裳,想来也是不配的。”

眼见阴十娘非但没有消停的架势,反倒越说越激动。“那便一起吧。”在聒噪与金钱的双重打击下,夏侯淳妥协了:“路上姨娘若是身体不适可要提前和我说。”

阴十娘一听瞬间喜笑颜开,变脸之快让夏侯淳心中直呼佩服。

两人乘着马车出了府,这一幕正巧被王氏给看到,她死死捏着手里的帕子,脸色阴沉双眼中满是狠毒,阴十娘,看你能笑到几时!

上京城中成衣铺子不少,其中以花霓裳最为出名。传闻这家店铺是一位皇亲国戚开的,可想而知其背后势力之大,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衣服都十分昂贵,价值千金,而更重要的是,今日有人买单!

“小姐,您看看这件如何?”花霓裳的掌柜是个中年女子,头上围着花布巾,说话时中气十足,拿衣服放衣服的手速十分之快,一看便知是个手脚麻利的人。“胸前以牡丹点缀,荷叶裙边外套一件薄纱,将这明艳的牡丹盖住,正是像小姐这般若隐若现的美。”

夏侯淳心道若隐若现的美是什么美?她手中拿着的襦裙太过华丽,与她的年纪不相符,摆了摆手道:“我自己看吧,不劳驾您了。”

女子推销是把好手,能做到完全忽略掉夏侯淳的拒绝,为达到目的坚持不懈的游说:“小姐不用和奴家客气,咱们店里现在挂着的都是最新样式的裙装,放眼整个泰平除了花霓裳再找不到一样的了,随便一条您穿出去绝对都是千里挑一的。”

花霓裳铺面极大,分为上下两层。第一层是供人参观可不买的寻常售卖,而第二层则是只有出身名门家中有势力的贵宾才有资格上来的。还设有单独的厢房逛累了可在里面休息饮茶。

不同于一楼的摆放,二楼分为男装区与女装区,两大区域用盆景隔开,女装区从裙装的样式和颜色分为了好几个类别,挂了足足有数十排。

夏侯淳本就看的眼花缭乱,再被女子这么坚持不懈的一同游说,只觉得眼前有圈金星在不停地打转。

“夏侯小姐。”

突然,身后有个声音温润且熟悉的男子声音在叫她的名字。夏侯淳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就见五皇子毋辛正站在女装与男装分隔处,向她这边探望。

毋辛一笑,有些惊讶道:“真是你啊。”

阴十娘显然也认出了毋辛,眼神中一抹讶异一闪而过,对着走上前的毋辛盈盈一拜:“妾身阴十娘见过寮王殿下。”

可可一双眼睛瞪着阴十娘的后背,暗暗努了努嘴。方才见到小姐说不方便行礼,这会子见到五皇子殿下倒是行礼行的周全。

毋辛道:“请起,现下在外面你不必如此客气,是本王唐突了。”

“谢寮王殿下。”阴十娘望着毋辛浅笑道:“寮王殿下也是来这买衣服的吗?”

“来这里有点事。”毋辛并未将话说的太明,他转过头看着夏侯淳道:“夏侯小姐,鸡鸣寺一别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最近可还安好?”

“多谢寮王殿下挂心。”夏侯淳微微点头:“拖圣上宏福,臣女一切安好。”

毋辛道:“听说此次上京城瘟疫之灾多亏了有夏侯姑娘制出解药,父皇曾向本王问起过夏侯姑娘可有何喜好,要嘉奖夏侯姑娘一番。只可惜本王也只与夏侯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倒是答不出来。”

“身为泰平子民所做之事都是臣女本分之内,寮王殿下就不要打趣臣女了。”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毋辛盛情邀请道:“今日既然遇上了就是缘分,夏侯姑娘可否赏脸与本王用个午膳?”

夏侯淳下意识的想开口拒绝后又想起明日的春狩,她于武术上一窍不通,除了一手银针封穴能保身外再没有别的本事了,如今她与王氏已经彻底撕破了脸,鸡鸣寺一事更是让王氏恨毒了她,明日春狩人多眼杂难保王氏不从中作梗,现下计晖不在,还是要寻个临时靠山才是。思及此,夏侯淳点头笑笑,欣然应允:“早闻寮王殿下文武双全,今日能讨教一番是臣女的福气。”

阴十娘见根本没有自己开口的机会,自知多余,十分识相的行了一礼:“妾身身怀有孕突感不适,便不打扰了寮王殿下与大小姐的雅兴了,妾身先行一步。”

夏侯淳见此也不挽留,道:“姨娘身子不适便先乘马车回去吧。”

阴十娘看了看夏侯淳,又看了看毋辛,欲言又止。

毋辛读懂了她未说出口的话,笑道:“晚些时候本王会送夏侯大小姐回去,阴姨娘请放心。”

阴十娘点点头:“多谢寮王。”

“夏侯小姐,这边请。”毋辛冲刚才为夏侯淳介绍衣服的女子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心领神会,在前面带路。

夏侯淳有些意外道:“难不成这花霓裳的掌柜,是寮王殿下?”

“怎么,觉得很奇怪吗?”毋辛笑着自我打趣道:“夏侯姑娘可是觉得本王不像个平常男子那般有气概,反倒做些娘气之事?”

“五年前大疆侵犯泰平,若不是计家负隅顽抗苦熬三年,何来如今泰平盛世?”只是想到那人而已,夏侯淳嘴角便不自主的微微上扬:“男女有别,却也无别,计将军虽身为女子却上阵杀敌挥洒血泪,又何止强过男子千倍万倍,只要是在自己领域内拼尽全力者,都是值得敬佩的。”

毋辛摸了摸下巴,失笑道:“一时间竟不知夏侯小姐是在夸本王还是损本王。”拿他和计晖相提并论,他还是自行惭愧的。

他活了快二十载,再没见过比计晖那般,聚集文武天赋与努力于一体的女子了,不,就连男子他都不曾见过。世上能人异者千千万,可能与计晖相提并论的,再无一人。

很快那女子将他们带到了二楼的一个小隔间,与其说是二楼,倒不如说是顶楼。原来这花霓裳在二楼上面还造了一个阁楼,只不过阁楼造的不大,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这花霓裳竟然还有第三层的存在。

毋辛道:“这处阁楼虽隐蔽,却能将外面四周的环境纳入眼底且不被发现,如何,玄妙吧。”

夏侯淳毫不吝啬的夸赞:“方才我进来时完全看不出还有第三层的存在,想不到寮王殿下在设计上还有如此天赋。”

毋辛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并非本王所出。”

夏侯淳疑惑。

“这图纸是方才你口中那位平定盛世的奇女子所设计的。”

夏侯淳心中大吃一惊,她竟从来不知计晖在房屋建筑上还有如此天赋,她也从未对自己说过啊!哼,看来计晖也没把自己当成多亲近的人嘛。越想越气的夏侯淳心情瞬间不好了。

两人在阁楼内的落座。窗外的日光正巧从天窗内洒进来,照亮了整个阁楼,微风透过阁楼四边墙壁上的暗孔吹进来,倒是舒服的很。

毋辛见夏侯淳脸色一会好一会坏的,也不知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他招呼先前那介绍衣裳的女子去准备饭菜。桌上早已备好了热茶,毋辛伸手给夏侯淳倒了一杯:“夏侯小姐,喝茶。”

碧青色的茶水冒起腾腾白烟,闻着沁人心脾。

可可站在夏侯淳身后,一双眼睛在阁楼内左瞧右看新奇不已。

“多谢。”夏侯淳端起茶杯浅饮一口,放下茶杯道:“寮王殿下若是有话便直说吧,臣女虽与寮王殿下相识不久,却也知晓寮王殿下为人清正,是个可深交之人。”

“夏侯小姐能这般评价本王是本王的福气。”毋辛道:“实不相瞒,本王有一个好友对夏侯小姐一见如故,上次在鸡鸣寺对夏侯姑娘失礼也是为了我那好友。”

“寮王殿下指的是问询臣女娘亲之事?”夏侯淳回想了一下当时毋辛对她说的话,道:“寮王那位好友可是与臣女娘亲有什么关系?”

“正是。”毋辛道:“只是,此事还是等他来同你说比较好,夏侯小姐稍等片刻,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夏侯淳心中虽然有些许猜想,但是没见到真人之前她也没有过多去思考。原先她对这花霓裳是没什么兴趣的,可自知道这花霓裳是计晖出手设计的后,反倒是想要仔仔细细的参观一番。

三层阁楼处在二楼之上,却与屋檐齐平,所以从外面看过来察觉不到三楼的存在,而原本屋顶的位置用一整块琉璃样式的东西代替,为了防止从外面看出异常,琉璃屋顶上爬满了藤条植物,从外面看就像是普通的屋顶上种了绿植,而站在三楼往上看,则能透过琉璃屋顶看到上方湛蓝的天空和晴日。

夏侯淳踩了踩地面,又趴在墙壁边往外看了一眼,心中猜测这脚下的地板应该是往下沉了几十公分,而从外面看是二楼的位置,应该是一楼半才对,真正的一楼也往下沉了几十公分,只有这样三楼才能留出足够的高度供一个成年男子站立。

二楼的窗户做的比较高,三楼的窗户又做的比较低,两层楼的窗户位置都一模一样,这样从外面看就像是一扇窗户,实际上一扇窗户分出了两块空间。

原先她还在奇怪这花霓裳大门前抬高做了阶梯,与周围的房屋格格不入,看来就是为了掩盖其一楼下沉的真面目。好啊你计晖,没想到你这人看上去单纯无害,呆头呆脑的,其实内里小心思倒是不少。

夏侯淳找出这设计的奥妙之处后又从新坐了回去:“寮王殿下费尽心思造了这隐蔽的三楼总不是为了昭告天下的吧?”

“本王心中对夏侯小姐的评价与方才夏侯小姐对本王的评价只高不低,本王喜文弄墨无意朝堂斗争,只愿有这么一片净土修身养息罢了,本王视夏侯小姐为知己,既是知己,定是坦诚相待的。”

“寮王殿下所谓知己臣女不敢当。”眼见话题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她单刀直入道:“不过说是朋友却也是无不可,寮王殿下,臣女有一事相求。”

“哈哈。”毋辛笑着摇了摇头:“本王第一次约你赏花时你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今日邀你用膳本也没有抱什么希望,怎料你一口应了下来,果然,是对本王有所求。”

“寮王殿下是聪明人,又何必取笑臣女呢?”

毋辛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你说吧。”

“明日春狩,若是臣女有何意外,希望寮王殿下能出手护臣女周全。”

毋辛何等聪明,夏侯淳虽没明说可他一听便心中了然。自古家宅之事便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不过么,这事儿如今怕是不用他去做了:“夏侯小姐不妨见了我朋友再说这事不迟。”

夏侯淳见他含糊其词,正想拿出诚意与对方讨价还价一番,突然阁楼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打开,一口凉风猛地灌入,门口那人站在原地还在喘息,想来是一路急急跑过来的。

夏侯淳回头去看,正巧与来人四目相对。

果然是他。

“叶无尘。”

毋辛笑着招呼可可往外走,与叶无尘擦肩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随着阁楼的门被重新关上,那春风也小了许多。安静的阁楼内只能听见叶无尘有些凌乱的喘息声。

许久,他才咽了咽口水,似是有些艰难的叫了一句:“夏侯淳。”

随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又相对无言地坐了许久。

还是夏侯淳先憋不住了:“叶公子,你找我?”

“你……”在知道那件事之后,叶无尘本有许多话想对她说的,可不知为何,真正和她面对面坐下来时,心里那些准备了许久的腹稿却怎么都说不出了。再一开口时,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你模样酷似你外祖父。”

夏侯淳一愣,彷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随后脑中光景倒退到鸡鸣寺,然后是与叶无尘的初次相识,最后定格在上一世,和亲路上,那个蒙面截亲的黑衣人临走时那一句—你真是和你娘一样蠢透了!

那个失望的眼神,与面前这个青年现下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神,牢牢契合。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过往与他短暂相处的碎片被零零散散的拼到了一起,组成了一幅不算完整,但是足够让人明白的真相。

此时此刻夏侯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你…是…”

叶无尘却已经比她镇定许多:“我是你舅舅。”

“舅…舅?”夏侯淳重复了一边,似在喃喃自语。

上一世她被王氏控制在夏候府,极少出门以真面目示人。他们只知道夏候府似乎有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嫡出大小姐,可这大小姐究竟是何模样,知道的却并不多。而一直到她十八岁和亲之时,她的脸才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上一世,叶无尘也是那个时候才发现她的吧?或许,那时他都不确定她的身份,但是他还是做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决定,他要带她走。

一想到上一世曾有个血亲苦苦寻了她数年,还曾冒着生死要救她于火海之中,而她,却以那个荒唐的理由拒绝了他,夏侯淳觉得心口隐隐作痛,那是一种悔恨与怨恨交织的痛意。

叶无尘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十六年前,在萧县有个叫叶无忧的姑娘,她家有三个孩子,其中有个男孩是孤儿,从小在叶家长大,叶家父母待他如同亲子。那年叶家小儿子两岁,叶无忧十六岁。在一个冬日的夜晚,那个被叶家收养的男孩带着叶无忧私奔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更没人知道他们为何要走。原本叶家二老对那男孩是十分看好的,也曾想要把女儿托付给他,他们怎么都想不通男孩为何要走,更想不通叶无忧为何要跟他走。好在叶无忧走时偷偷留下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几句叮嘱父母照顾身体的话语,再无其他。后来没多久,叶家二老思女心切无疾而终,而那个叶家年仅两岁的小儿子被托付给了二老的好友,萧县的县令,也是当今五皇子的外祖父。”

那个叶家的小儿子是谁,不言而喻。

夏侯淳听完故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可那心底的悲戚却怎么都抹不去。“我从未听他提起过他的家世,更未听他提起过我娘。”

“这些年为了寻找叶无忧,我用尽了我所有的能力和精力,可却一直一无所获。所有人都跟我说她死了,可是我不信,我不相信。一直到我遇见你,那夜你虽女扮男装,可你的模样与我父亲极其相似,那时我知道,我找到了。不过因为你隐藏的好,揭开你身份的过程绕了几个弯,一直到你同计晖一起去了安阳县,在那里我才终于确定了你的身份。后来从安阳县回来后,我让五皇子帮我查了夏侯平的资料,不出所料,他高中状元那年正是叶无忧失踪那年,而关于夏侯平的身世记录,却是被含糊几句略过去,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更没人知道他家中情况。只因那年殿考他太出色了,出色到被皇上破格点官,那年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所有人都愿意卖他一个面子在他的文牒上改写他的一切。”

夏侯淳声音都有些飘渺:“他们说,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

“嗯,这事我也去查了,虽然暂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娘的死另有蹊跷。”

虽然他们只短短的交流了一会,大部分时候还是她听叶无尘说,可夏侯淳却觉得口干舌燥极了,她端起桌上的茶杯凑到嘴边却怎么都对不准杯口,夏侯淳一阵气闷将茶杯重重掼到桌上,茶水泼了一桌,瓷杯与木头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对不起……”夏侯淳有些失态地捂住了脸:“我、我现下还有些懵,你、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好么?”

她不知道一时间如何接受这个事实,虽然她也曾想过她娘,想过她的死可能没那么简单,可她却从未想过那个女人竟然是以那样卑微的姿态死去。她能接受夏侯平此人冷血无情,毕竟上一世她已经领教过了,可……可这些所有的事加在一起全部向她涌来时,她真的毫无防备,内心被击的溃不成军。

为爱私奔付出生命的娘,恩将仇报冷血无情的父亲,她自觉上一世她已经活得够糊涂了,可为什么这一世她明明用尽了心思用尽力力气去生活,却依旧让她觉得活的荒唐无稽?

见夏侯淳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叶无尘脱口欲出的那些话都被堵在了喉头。他这时才意识到,对方也不过才是个十来岁的姑娘而已,一下子让她接受这些,她怎么能受得了呢?

叶无尘没有再多说,起身走到门口时脚步停了一会,却始终没再回头,打开门出去后阁楼内又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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