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纵火

董还珍被江流春这话几乎惊掉下巴。她立时变了脸色,肃容道:“这等昏话如何说得!”

江流春言辞恳切:“婆婆心疼我,更心疼我娘。我娘若泉下有知,应也不愿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董还珍的神色瞧着越发为难。终究,她还是叹了口气,道:“孩子,对于你的身世,婆婆所知甚少,不便擅言。你所说那人并非寻常男子,你一无所知反比知道的好。”

江流春只得道:“那婆婆,你无需提名道姓,只讲讲他是怎生人物。我实在是好奇。”

董还珍拗不过她,叹了口气道:“那人才智韬略都是世间难寻的。他二人也算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当日喝冷泡茶闹了肚子的正是他。他喜欢英娘的手艺,更爱英娘洒脱的性格,总寻了由头让英娘给他做点心吃。一来二去的,两人便好上了。可惜二人终究身份有别,加上英娘又惹了是非上身,便只得作罢。他另娶名门贵女,英娘离宫再无音讯。直到那一日在品雪斋遇见你,瞧见你头上的寒玉碧梅簪,我才知她有了女儿。”

董还珍一句轻飘飘的“只得作罢”让江流春心中有些难受。梅含英离开皇宫之时,想必比当日离开永恩侯府的自己更伤心落寞。这爹听起来也不是什么长情之人,认了白认,不要也罢。

江流春对“昭明”顿失兴趣,眼见天色晚了,便起身告退。董还珍目送她出门,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语道:“英娘……她不该知道这一切……对么……”

江流春回到自己房间时,桂子正趴在床头,似是在听什么。江流春正要开口,却见桂子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急急地招手示意她上前。

江流春上前一瞧,自己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又开始诈尸了。桂子竟然没被吓着,看来这孩子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这一次录音里说话的是梅含英和一个陌生青年男子。梅含英的声音听着分外娇脆清亮,想必是少年往事。

梅含英:“昭明,我给你做了紫萝饼。你瞧,好不好看?”

青年男子语带心疼:“你这几日备办我母妃的赏花筵忙得脚不点地,却还要惦记着我。昨日是不是又熬了半宿?瞧你这双小兔子一般的红眼睛。”

梅含英:“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没饼吃。正是紫藤萝繁盛的时节,错过了岂不可惜?你若心疼我,便一口都不许剩下。”

男子:“那是自然。梅掌膳手上有蜜,做出的点心比司膳司其他人做的都香甜。”

梅含英忽然语带狡黠:“我今日去给贵妃娘娘送赏花筵的食单,可巧纯嫔娘娘也在。纯嫔娘娘还说,看我娇俏可人,聪慧讨喜,又有一手好厨艺,有心把我许给她娘家小弟,只看贵妃娘娘舍不舍得割爱。”

男子语意忽转不快:“我母妃断不会放你走。她若一日尝不到你的手艺,只怕饭都进不香。”

梅含英轻笑:“原来殿下并非舍不得我,而是怕贵妃娘娘饿瘦了减损美貌。”

男子声音温柔:“英娘,你是我母妃默许了的儿媳,更是我认定的一心人。等我封王开府那日,我便向父皇讨你。”

梅含英:“你这‘讨’字我可不爱听。我又不是手帕子香袋子扇坠子玉簪子,说给人就给人。就算陛下问到我头上,我若不乐意,谁也勉强不得我。”

男子语气满是宠溺:“好好好,是我失言了。是娶,明媒正娶,十里红妆,英娘可乐意?”

录音戛然而止。吃了满腹狗粮的江流春与桂子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桂子结结巴巴地道:“这男人……这男人……竟不是老爷……我还从未听过太太这般口气与人说话……”

桂子所认识的梅含英,温和善忍,寡语少言。每日的话都在同英楼里对着食客说尽了,深夜归家,对桂子最常说的话不外乎是“春娘睡了么”和“你下去歇息吧。”她一直觉得太太活得如槁木死灰一般,从不曾想过,这疲累一世的女子还曾有过这般明丽鲜活的过往。

桂子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推推江流春:“姑娘!”

江流春并未回过神来。这一段狗粮甜度几何,她反而丝毫未往心里去。这段对话里,昭明与梅含英显然情浓意切,且已过了明路,丝毫不以梅含英宫女身份介怀,又怎会因简单的“身份有别”四字而分道扬镳?

录音是绝不会骗人的,那么,董还珍所言必有不尽不实之处。江流春不禁想到董还珍提及梅含英时的又心疼又可惜的神色,总觉得梅含英革职离宫的背后,潜藏着天大的秘密。

桂子忽然惊叫了一声,江流春这才回过神来,嗔道:“你这丫头,一惊一乍地做什么呢!”

桂子抓着江流春的衣袖,激动道:“姑娘,你爹若是贵妃的儿子,那你岂不是皇亲国戚了?若你也是皇亲国戚,我看永恩侯府还敢嫌弃你出身不好,阻拦你和三公子在一起!”

江流春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一时愣住。这话没毛病,她亲爹若是贵妃之子,只要不出幺蛾子谋逆造反,十余年过去了怎么着也得混个王爷,那她江流春自然就算个郡主了,至少从官阶上能跟嘉平郡主平起平坐。

江流春才高兴了半刻,便消沉下来。若只是婆婆棒打鸳鸯也就算了,她最气的是陆长离不争。她就算有为爱情对抗全天下的勇气,也得陆长离先站在她这边。若陆长离与她不一心,这婚事白给她她都不稀罕。

更何况,像还珠格格这种野丫头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太具有戏剧性和极端性。比父女相认大团圆更可能发生的状况,是她被当成混淆皇家血统或诋毁皇室清名的江湖女骗子抓进大牢,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董还珍执意沉默,梅含英死无对证,昭明更不知是何方神圣。而唯一能用作身世证据的手机若一拿出来,只怕她会立刻被人当作手持妖物的不祥妖女架上火刑架。空口白牙认爹这种事太傻白甜侮辱智商,她可做不出来。

天上掉下个顶级装备却偏生用不了,此种感觉的确很不令人愉快。江流春长叹一口气,一口吹熄了帐边灯烛:“想什么美事儿呢?睡觉!”

这一觉,她睡得一点都不踏实。到了半夜,房间门被人急促地敲响。竟是佟步光的声音:“姑娘,是我!出事了!”

江流春无端被扰了清梦,本有些气恼,听他这般口气,已知状况紧急。她一个激灵从床上跃起,披了夹袄趿拉着绣鞋去开了门:“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火烧眉毛了不成?”

她一壁说,一壁从茶炉子上取了茶壶,准备给佟步光倒口热茶润润嗓子。没想到佟步光下一句话一出口,她惊得直接把热茶倒在了自己手上。

“姑娘,火没烧眉毛,烧了同英楼。”

江流春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昏厥。佟步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江流春,道:“姑娘你别急,酒楼并无大碍。”

桂子急得三步并两步赶上前来,横了佟步光一眼,气道:“你说话能不能一气说完,你瞧给姑娘吓的!那可是太太的心血,姑娘的希望!”

佟步光忙不迭赔罪:“都是我不好。姑娘别担心,因发现得早,火势及时救下来了,并无太大的损失,只烧了地下暗室……”

话音未落,江流春双眼一翻,整个人向后倒去。桂子和佟步光吓得不轻,屋子里立时鸡飞狗跳。

不知过了多久,江流春隐隐觉得身上一阵细微锐痛,这才迷迷糊糊恢复神智,睁开双眼。

她床前围了不少人。离她最近的是疏桐,正将手中一把寒芒闪烁的银针收进匣内,口中道:“江姑娘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我已为她施针,不过片刻应会醒转。”

董还珍松了口气,道:“这孩子过得实在辛苦。我们都出去吧,别扰了她歇息。”

桂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见佟步光立在一旁不动,忍不住责怪道:“你还不出去!都是你说话没轻没重吓着了姑娘!若姑娘过一会子醒了再瞧见你,还不知怎么样!”

佟步光又担心又愧疚,见桂子如此说,再不辩解,垂了头欲往外走。江流春见此,忙有气无力地出声道:“慢……慢着……”

桂子见江流春醒了,忙扑到床边来:“姑娘!你可吓死桂子了!”

江流春顾不得安慰这小丫头,伸手指向佟步光:“我……我有话问他!”

桂子扶着江流春坐起身来,给她背后垫了两个软枕,又一再叮嘱佟步光不可说话过急,激着姑娘。

江流春带着极悲壮的神色,问道:“你方才说,烧了地下暗室?”

佟步光小心翼翼地点头:“嗯,是昨日四更时分的事。我早起得了信就去查探,地面上的屋宇还好,只是那地下暗室烧得不成样子。”

江流春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可还剩下什么没有?”

佟步光摇摇头:“连墙都烧黑了,半张纸都不曾留下。”

江流春一想到那暗室里藏着芜音辛苦找寻的梅含英的手记,便悲愤捶床,忍不住口吐芬芳:“是哪个乌龟儿子王八蛋干的!是哪个!哪个!”

她这一捶,刚好碰到方才被热茶烫出的红肿处,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佟步光下意识地要上前,却被桂子拿着烫伤药膏抢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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