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子见江流春动了真火,忙起身道:“姑娘,婢子并没有怎么样。若因此惹了姑娘发火,这才真真是婢子的不是了。”
江流春摸摸桂子的头,实在是觉得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她歉然道:“那鬼太医只怕是冲我来的,因咱俩衣裳无甚分别,我又抱着莲蓬篮子,他才把我误认成了丫头,对你下了手。只是不知他刻意接近咱们,是图什么。”
桂子心思单纯:“定是惦记姑娘做的好饭菜!”
江流春夸张地打了个哆嗦:“我的老天,要是每个惦记你姑娘手艺的馋猫都甩小李飞刀来套近乎,你姑娘我岂不是得让千刀万剐了?”
桂子捂着嘴吃吃地笑了半天,忽然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小李是什么人?”
江流春穿越过来已经数月,胡诌技能炉火纯青:“我国驰名菜刀品牌,内行都知道。”
桂子肃然起敬:“姑娘果然学识渊博,无所不知。”
江流春看着桂子天真的模样,伸手轻弹了她一个脑瓜儿,道:“你这丫头真是好骗,以后若是被哪个渣男用好吃好喝拐走了,可怎么好?”
桂子使劲摇头:“姑娘可别小看人。太太以前说过,无缘无故自己贴上来猛献殷勤的男人,人皮下面裹的都是偷鸡摸狗的黄鼠狼!”
江流春噗嗤一声笑了。这话从这个小丫头嘴里说出来,怎么这般有趣。然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口“哐啷”一声。她们二人抬头一看,竟然是陆衡。
陆衡小哥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扣在地上的提盒,里面掉出几个大小不同的油纸包,所幸并未摔坏。
江流春忙上前去帮忙,一壁捡一壁问道:“陆衡小哥怎么来了?”
陆衡道:“我家公子前几日外出打猎时,意外救了个牧羊的孩子。孩子的爹娘为了感谢公子,今早前来送了不少肉干、奶豆腐、奶皮子等吃食。公子便差我送些给姑娘尝新。姑娘莫担心,并没有别的意思。”
江流春瞧着陆衡神色有些尴尬,应是把方才桂子那一篇“黄鼠狼”的歪话都听了去了,所以手里的吃食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江流春忍俊不禁,含笑道:“劳烦小哥回去替我谢谢你们公子。来而无往非礼也,我刚采了新鲜莲子要做消暑的时令点心,小哥若无别的事,不如坐下吃杯茶,待点心做好了,你给你们公子带些,算是我的回礼。”
陆衡笑道:“那我便厚颜叨扰姑娘了。”
江流春去小厨房端了两个影青盖碗和几碟小点心放在桌上,对桂子道:“你替我招呼客人,我把糕蒸上就回来。”
桂子微红了脸点点头,对陆衡道:“陆小哥请用茶。”
陆衡单独对着桂子时,越发言语不畅,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端起盖碗送到嘴边。
荷叶的微苦,山楂的酸甜,茉莉花的清香,淡竹叶的清凉,竟这般妥帖地融合在一起,温和适口。
他不由揭开盖子细看。浅碧色的茶汤里,白花翠叶,山楂嫣红,这哪里是一杯茶,明明是一潭生机盎然的碧水。
桂子见他看呆了,不由掩口偷笑,将一碟做成小鱼形状的豆糕推到他面前,道:“这是我们姑娘新制的荷叶茶,最配这蜜豆锦鲤糕。”
陆衡吃了点心,饮了茶,还不见江流春回来,憋了半晌,终于把那两个纸包捧了出来:“桂子姑娘,你放心,我真不是黄鼠狼。你那日给我带了肘子夹烧饼,我也想把我觉得好吃的东西送给你。”
桂子也红了脸,绞着手指道:“我方才那话,本不是说你。”
陆衡十分惊喜,将那两个纸包打开了,挑了一块最大的花生酥递给桂子:“你尝尝,又酥又香!”
这厢开着零食品鉴分享会,那厢的点心已然出锅了。
江流春要做的是莲子糕。将今日采的莲子去了皮芯,蒸熟碾泥,与糯米粉、洋糖拌合,捏做骰子状,垫荷叶上笼蒸熟即可。
她一抬头瞧见陆衡送来的那提盒,便又有了新创意。她把烤奶皮掰成小块,放在研钵中加少许洋糖一同捣成粉末,再把备好的莲子糕放在浅黄色的奶糖粉里滚一滚。
盛放莲子糕的盘子上要铺好新鲜的荷叶,擦净水珠,翠叶白莲,瞧着才好看。名字也得改一改,莲子糕三个字太寻常,不如唤做“素心莲方”。
她将成品分了三份,一碟大的给世子夫妇,剩下两碟,一碟给陆长离,一碟留着自己品尝。
江流春把自留的那碟端了出去跟桂子、陆衡分享,果然把这两个小孩吃得满面笑容。
她将陆长离那一份连碟子一同小心地放于提盒中,又盖了一片洁净的新荷叶保鲜,还放了一包配好的荷叶茶进去,又细细写明了泡法和功效。
陆衡在一旁看着,默默叹了口气。这样用心,怎会无心。既是有心,又为何要让公子伤心。
江流春见他欲言又止,便直截了当地问道:“陆衡小哥还有什么话?”
陆衡咬咬牙,道:“姑娘,我不是黄鼠狼,我们公子也不是黄鼠狼,心如日月,天地可鉴。”
陆衡说罢,便一溜烟跑了。江流春看着实在是哭笑不得,无奈地看向桂子。桂子却正左手莲方右手酥糖吃得不亦乐乎。
江流春轻轻叩了叩桌面,佯装恼怒:“桂子小姐!你瞧你做的好事!”
桂子一脸无辜:“我可没说他是黄鼠狼……又不是他无缘无故找我献殷勤的,是我觉得他好看,先送烧饼夹肘子给他吃的!”
江流春又弹了她一脑瓜儿:“小小年纪,这么主动做什么!”
桂子捂着脑门子道:“太太说过,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先下手为强,总比白白看人跑了好。”
江流春有些无奈。她一直以为梅含英是娘道文苦情女主,没想到居然另有一重人设是金句女王。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江流春便整理了一下仪容,准备去给世子夫妇送点心,将受伤的桂子留下看家。
她走到慎思苑内,迎面碰上了水心。水心福身道:“江姑娘早。”
江流春道:“我做了一样新巧点心,送来给世子和少夫人尝尝。”
水心便道:“此时宫里来的裴太医正在看诊,还请姑娘稍候片刻。”
江流春一听“裴太医”三个字,便有些不适,推辞道:“那我还是不打扰了,劳烦水心姐姐代我转交吧。我先告辞了。”
二人说话声已被容雁声听见,在屋内道:“是江姑娘么?外面日头大,进来吃杯茶吧。”
江流春自然拒绝不得,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了。屋内裴少膺正专心致志地给陆纯钧号脉,神色有些凝重,并不曾注意到江流春。
翎儿给江流春上了茶,一双眼睛却如扭股糖一般黏在裴少膺身上,浓情化不开。
江流春心中忽然对桂子肃然起敬,能够不被美色所迷惑,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小丫头不一般。
江流春把点心奉上:“少夫人,这是民女用荷花池的新鲜莲子所制的素心莲方。”
容雁声不欲打扰陆纯钧诊治,自己便先尝了一块,颇为喜欢:“内里绵软清甜,外皮沾的粉末又带了淡淡的牛**和荷叶的清气,十分特别。这名字也起得雅致。不过,江姑娘,它为何唤做素心?”
江流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因为……里头没馅儿……”
容雁声和陆纯钧不由皆笑起来。裴少膺这才回过头来,看向江流春。江流春被裴少膺看得心里发毛,准备找个借口溜之大吉。
裴少膺诊治完毕,站起身道:“依下官看,世子应是损及眼部经络,这才久久不能复明。找寻病因,仍需时日。如今之计,只能徐徐图之,先开方子调理着,饮食上也愈发要谨慎。比如这莲子所制的素心莲方……”
江流春猛然抬头看他。这小肚鸡肠的男人,难道要趁机报复不成?
裴少膺将江流春的恼怒眼神尽收眼底,含笑接着道:“降燥去火,又可清心明目,比寻常酥皮糕饼更宜食用。江姑娘的心思,实在是细巧。”
江流春暗自松了口气。这黄鼠狼一定是故意的!
容雁声听裴少膺如此说,神色大悦,对翎儿道:“端去请裴太医品尝。”
裴少膺忙恭敬地谢了,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流春一眼,似乎在说:“你瞧,我还是吃到了。”
江流春气得想翻白眼,正打算瞪回去,裴少膺已站起身来,道:“世子病因不明,入口之物更须谨慎。每日食单最好都交由下官看上一眼,以防有与药性相冲之物。下官虽不甚精通烹饪之法,于食补一道却还是颇有心得。”
容雁声含笑道:“那便有劳裴太医了。翎儿,让叶妈以后每日都将食单呈给太医过目。”
裴少膺惊讶道:“原来府内膳食并非由江姑娘操持。”
容雁声道:“江姑娘是侯府的客人,怎好让客人整日辛劳。再过几日,江姑娘就要家去了。”
裴少膺面色有些惋惜:“原来如此。”
水心进来道:“少夫人,午膳已齐备了。”
容雁声便道:“裴太医,江姑娘,一起用午膳吧,人多热闹些。”
这顿饭江流春吃得味同嚼蜡。斜对面坐着的那只貌美如花的黄鼠狼让她总悬着心。好容易吃完了饭,喝过了茶,到了陆纯钧吃药的时辰,她便起身准备告辞。
水心服侍陆纯钧吃过了药,又奉上了海棠蜜饯。裴少膺突然问道:“这蜜饯花果香浓郁,少夫人可否赐给下官一枚?”
江流春不禁低头翻了个白眼,心道这裴少膺好没规矩,毫无作客的自觉性。不过他这么一说,江流春倒也生出几分好奇,往水心手中的蜜饯碟子看去,却无意中发现水心端碟子的手有些颤抖。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