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牛乳酥饼

裴少膺眼眸深如寒潭墨海:“有小人向朝廷私传密信,构陷太守贪墨赈款,草菅人命。”

江流春低头思忖了一番。在现代当吃瓜群众的经验提醒她,不可偏听一面之词,不可草率站队下结论,要不然太容易打脸。

于是,她斟字酌句地道:“孰是孰非,总要讲证据。若密信内容勘查属实,便可证明……”

裴少膺厉声道:“怎么会!太守平日为人宽厚,为父慈和,怎会如此下作!定然是诬告,是陷害!”

江流春对他的逻辑感到莫名其妙,忍不住道:“太守为人如何、为父如何,与他为官如何,分明是两回事,怎可混为一谈!再说了,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表演性人格伪君子吗?虎毒不食子,但是你听说过哪只老虎对山鸡野兔嘴下留情的?”

裴少膺眼神冷厉:“住嘴!你知道什么!”

江流春被他凶得十分委屈,实在不明白,本是随意聊几句梦中之事,他怎会如此火冒三丈,就好像……就好像那太守是他亲爹一般。

她便也恼了:“不过是个梦,竟也值得这样认真。有那跟我发火的功夫,倒不如想想怎么离开来得实在。”

说罢,江流春便赌气站起身来,挪到远处去坐着,背对着裴少膺,再不理他。这人只怕是入梦入得太深了些,竟有几分魔怔了。

江流春再醒来时,天已大亮了,山洞里又没了裴少膺的踪影,想必是又被那华姑娘的手下打晕了扛上去问话。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站起身来,脚边竟然有个竹篮子,里头除了清水罐和吃食之外,竟然还有一身簇新的女子衣裳。

江流春有些诧异地将那衣裳拿在手里查看。小袖窄衣,束腰坦领,衣料是上好的,做工也不差,大小尺寸与自己也相差无几,想来应是给自己准备的。这就奇怪了,自己是被绑架的,怎会有这般待遇?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在地上和衣睡了一夜,衣衫上的熏香早已消散殆尽,又沾了灰土汗水,的确有些有碍观瞻。她癖性喜洁,哪里受得了这个。

于是她便咬咬牙,将衣裳换了。她笃定这衣裳没有不妥。她们若想要自己的命,直接把自己丢下山崖便是,又何必大费周章,浪费衣料和饭食。

她席地而坐,剥了个水煮蛋吃。每天都是烙饼白煮蛋,无甚滋味,她都觉得自己的味觉要失灵了。

不多时,裴少膺便被送了回来。江流春昨日的气还未消,便也不主动与他搭话。

裴少膺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来,放在江流春面前地上:“里面是牛乳酥饼,还热着。”

江流春立时警觉起来。同样是肉票,裴少膺怎会有这般待遇?难不成,他与那华姑娘,本就是一伙的?

江流春将信将疑地盯着他,问道:“哪里来的?”

裴少膺见他生疑,便解释道:“那华姑娘的手下突发绞肠痧,押我前去诊治。这是诊金。”

送裴少膺回来的黑衣人在旁冷笑:“这裴大夫多半是个傻子,我家主人要给他金银财宝作酬谢,他都不要,偏生要了那包主人派人刚从山下买来的热酥饼,说是换换胃口,没想到还费力不讨好。”

说罢,那黑衣人便攀援绳索离去。江流春愣愣地看着裴少膺,一时说不出话来:“你……”

裴少膺并不多话,在她身旁坐下,从纸包里拿出一个牛乳酥饼来,递给江流春。

江流春不好拒绝,又闻着那酥饼香甜,便忍不住伸手接了,道:“多谢。”

这牛乳酥饼做得极好,外皮烤得金黄酥脆,洒满了白芝麻,一口咬下,内里却柔软,热腾腾的牛**甜漫溢于唇齿间。

裴少膺语气和软了些:“昨日……是我错了。”

江流春莫名委屈起来,握着酥饼不作声,低头看着地上的蚂蚁。这人翻脸如翻书也不是头一次了,实在信不得。

裴少膺含笑赔起不是来:“昨晚是我疯魔了,一时魇住了幻真不分,言语无状,吓着了你。只是,还请姑娘看在这酥饼的份上,恕我这一回。”

江流春无奈地摇摇头,心想大敌当前还是不要内讧的好,于是只得故作大方地道:“那你以后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横眉毛竖眼睛的。

裴少膺没想到江流春这么好哄,神色立时舒展下来,又递了一只酥饼在江流春手里,含笑道:“谨遵姑娘吩咐。”

云州,永恩侯府。

嘉平郡主看着面前那一身狼狈的少年,神色凝重:“江姑娘与裴太医被山贼劫走了?”

那少年十分焦急:“正是,还请夫人派人相救!那帮贼寇凶恶得很,我怕我家姑娘有性命之忧!”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门外匆匆步入:“佟步光,你说的可当真?”

嘉平郡主脸色一沉,正要拦阻,佟步光已然道:“若有半字虚言,小人便不得好死。还请三公子念在姑娘救过你一命的份上,救救我们姑娘!”

陆长离道:“还请母亲代我主理云州事务,我带数名侯府死士潜入图兰城救人。”

嘉平郡主拍案道:“阿离!你可知道断鸿峰是什么地方?断鸿峰方圆十里,都是北夏太后最信重的曼陀郡主的食邑!你细想去,什么山贼有这般胆量,竟敢在曼陀郡主这女阎罗的地盘撒野?”

坐在一旁的陆纯钧亦道:“我曾带兵与曼陀郡主交过手,这女子诡计多端,又狠毒霸道。此次江姑娘被劫,多半是圈套,想引你上钩。你若贸然赶去,只怕难以脱身。”

陆长离取了佩剑,道:“江姑娘前往断鸿峰,并非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兄长,为了侯府。如今她身陷险境,我怎可弃她不顾?母亲与兄长不必担心,我自可周全。”

嘉平郡主怒道:“周全?你身为云州军主将,为了一个女人,竟擅离职守,私自潜入敌国境内。若传到陛下耳中,你可知是何等泼天的罪过?你父亲与我谨小慎微多年,才消解了陛下的些许疑心,你如今任性一去,又陷侯府于何境地?”

容雁声见嘉平郡主动了真怒,忙劝道:“母亲息怒,三郎也是关心则乱,才失了分寸。世子与三郎自是不便前往,倒不如让我带暗卫前去营救。我平日极少抛头露面,识得我的人并不甚多,行事也便宜些。”

陆长离正要谢绝,容雁声又道:“我把江姑娘当妹妹,三郎且放一万个心。况且,我的骑射功夫,在我娘家兄弟中都是出挑的,定能把江姑娘救回来。”

家族生死荣辱摆在眼前,陆长离不得不退让,黯然点头:“全凭母亲安排。”

嘉平郡主心中本有颇多不忍,可是想到朝野中对永恩侯府“功高盖主,目无天子”的闲言碎语,只得咬牙横下心来。若只能保一头,她便只能护着自己的儿女。

没想到第二日清晨,永恩侯府一开府门,洒扫的家仆便发现门口躺着一只包袱。家仆一眼认出了包袱上的族徽,急匆匆地送到了嘉平郡主手里。

嘉平郡主对着那包袱还未说话,容雁声已然认出了里面的衣裳:“这身衣裳,是江姑娘走前穿的,怎么残破成这般模样?还有这蜜饯罐子,我记得是……”

她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看向陆长离。陆长离咬牙沉声道:“是我给江姑娘的,里面是曼陀果子铺的梅粉茯苓饴。”

陆长离打开那小罐子,里面除了半块饴糖蜜饯,还有一张字条:“断鸿峰顶,恭候三公子亲临。”

陆长离看着那残破的衣衫,再忍不得,郑重地给嘉平郡主磕了个头,道:“母亲,我要去找她。这次的风波,显是冲着我来的。若我不去,他们不会放人。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让江姑娘和大嫂替我承受!”

嘉平郡主痛心道:“你糊涂!谁都去得,偏你去不得!江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又帮了纯钧和雁娘,她身处危难,侯府定不会坐视不理,又何需你亲身犯险,节外生枝!”

陆长离毅然道:“母亲,我心意已决。当年父亲受了重伤,母亲不也为父亲策马夜闯宫禁,以求良医?母亲,江姑娘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想要共度余生的女子。”

嘉平郡主从未见过儿子这般固执,又思及自己少年情肠,只得道:“你若执意要去,我不拦你。只一件事,你须时刻记在心中。你兄长眼疾未愈,你父亲年事已高,永恩侯府一脉的荣辱,如今都系在你身上。”

陆长离郑重地点点头:“儿子谨记,必然珍重自身。”

陆长离立即收拾了行装,带了陆衡、佟步光并四名亲卫,扮作客商,顺利进入了图兰城。

佟步光凭着记忆,带领陆长离等人先去了吉雅大娘家里。没想到才走到门口,便听见吉雅大娘在屋内斥责巴彦:“你居然直到今日才跟我说实话!你好端端的闹什么脾气!若非你耍性子,裴道长和佟小哥怎么会丢下江姑娘,江姑娘又怎会被山贼劫了去!”

巴彦又气又委屈:“不是我的主意!是裴哥哥教我的!裴哥哥说,江姐姐不跟他成亲,是因为佟小哥一直对江姑娘献殷勤。他想跟江姐姐说说话,总找不到机会,便让我找个理由把佟小哥支开。我怎么会想到裴哥哥当真了,竟然跟佟小哥一起去找我!”

佟步光再忍不得,冲进门去抓住巴彦的衣领,怒道:“你此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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