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火坑

江流春见石玉怜如此反应,方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薄情寡义的石玉怜,到底还是有软肋的。只是,她并不敢信石玉怜能为了得知哥哥的下落而放弃苦苦经营的棋局。

江流春定了定神,道:“那么,我们谈谈条件。我若让你见到亲兄长,你便要帮我做一件事。你且放心,我既不要挟你杀人放火,也不逼你与梁氏正面抗衡。你只需替我到京郊江家老酒馆给我的朋友传个信,告诉他们我出嫁的时辰和路线。后面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不劳你大驾。”

石玉怜一愣:“就这样?”

江流春点点头:“对。姨娘你神通广大,这点消息定然是能套出来的。”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就算有计划,我也不告诉你。照你这无情无义墙头草的德性,此刻念着你哥哥,愿意帮我一下,等这股良心劲儿过去了,还不知道怎么捏着这件事兴风作浪。”

石玉怜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姑娘放心,必然办到。”

江流春便道:“你所寻之人,亦在江家老酒馆。”

石玉怜盯着江流春看了半晌。江流春心知她心底犯疑,便道:“你且先去看看,人对了再传话也不迟。”

石玉怜起身离去。江流春感觉自己的四肢也逐渐恢复知觉,便伸手往被子里摸去,摸到的竟然是一把剪刀和一把簇新的钥匙。

江流春这才想起石玉怜方才所言:“她上了年纪,总这样直挺挺地绑着,到底是不行的。”

她跌跌撞撞下了床,来到紫苏身边,拿钥匙一试,果然打开了。再端详那钥匙柄,做工有些粗糙,一看便知是急着赶工出来的。

此时紫苏刚好悠悠醒转。江流春忙问紫苏肩膀如何,紫苏摇头道:“不疼了。方才石姨娘给的药灵得很。”

江流春有些惊讶,一壁扶着紫苏起身,一壁问道:“嬷嬷,你与石姨娘有何渊源?”

紫苏方才一直昏迷,并不知道石玉怜来过,只摇摇头:“哪里有什么渊源。不过是数月前她刚进门的时候,梁氏非逼着她敬茶,言语间以正室自居,倨傲得了不得,我看不顺眼,就刺了梁氏几句,帮她解了围。”

江流春好奇道:“嬷嬷说了什么?”

紫苏模仿着当日口气道:“我只说,论起嫡庶来才分高低,同样都是小老婆,还分什么先来后到?左右都是得跪着给太太牌位扫灰的!要非得分个好歹,自然是谁丑谁服低,没见谁家老黄花菜比新采的芍药花儿还吃香的。”

江流春险些大笑出声。紫苏嬷嬷嘴上刻薄起来颇有杀伤力。当日梁令巧的表情只怕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不过,听了这点往事,江流春忽然对石玉怜的人品生出一点希望。石玉怜虽然冷漠自私,但好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如果她与石双龙真的兄妹相认皆大欢喜,是不是以后她就能往自己这边靠一靠?

收回了杂念,江流春才盘算起今晚的事情来。她活动活动筋骨,试了试那剪刀的锋利程度,心中便有了计较。

她对紫苏低声道:“嬷嬷,晚上梁氏会安排黄家少爷偷偷溜进我房里来。”

紫苏大惊失色,恨声骂道:“毒妇!她怎么敢!”

紫苏一把夺过江流春手里的剪刀,激动道:“姑娘,走,嬷嬷带你冲出去,离了这虎狼窝。谁挡着咱们,嬷嬷就要谁的命!天下之大,还没个说理的地方了么?”

江流春忙安抚道:“嬷嬷你冷静些。我心中已有了打算……”

紫苏打断了她,痛心道:“打算什么?女儿家的名节最为矜贵,容不得丝毫差池!”

江流春呵呵一笑,轻声道:“正因为你们都觉得矜贵,我才要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嬷嬷要信我,就听我安排一次。”

紫苏看着江流春自信的神色,最终还是放下了剪刀,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娘总有奇招,但愿此次也能化险为夷。”

江流春道:“嬷嬷那你可得听我的,等人来了,你只需装睡便可,万不可出声。”

到了夜深人静时,黄登极果然偷偷摸摸地溜进了江流春的卧房。他借着月光摸到床边,瞧见床上小美人睡颜如玉,色心顿起,俯下身子就要亲上去。

怎料江流春忽然睁开了眼,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冷不防一把将他拽倒在床上。黄登极的脑袋磕着了床边的雕花,疼得鬼哭狼嚎:“你这小浪蹄子,心急也不带这样的,你是没见过男人么……”

黄登极的轻薄言辞戛然而止,整个人如死鱼一般直挺挺地贴在床板上,一双贼眼满是恐惧:“江家大妹妹,有话……有话好说啊……你……你把剪刀拿开……你这是……谋杀亲夫……”

江流春盘膝坐在一旁,手握剪刀抵着黄登极的咽喉,笑眯眯地道:“黄家哥哥,这么晚了,来我房间有何贵干?”

黄登极还欲狡辩:“我……我娘让我来瞧瞧妹妹睡了没,有什么想吃的宵夜。”

江流春的剪刀略用了点力气:“原来是你娘的好意。可巧了,我娘刚好也让我来送你一程,她老人家想提前见见女婿。”

黄登极一愣:“你娘?你娘不是……”

江流春示意他看墙角:“我娘在那儿呢,你去请个安先?”

黄登极顺着江流春的示意看去,只瞧见个灵牌,写着“亡母梅氏含英之灵位”,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讨饶:“妹妹饶命……我是真心喜欢妹妹……一心想和妹妹百年好合……鸳鸯交颈……鱼水同欢……”

他一壁讨饶,一壁盯着江流春领口露出的一小片雪白肌肤想入非非:“这小蹄子还挺会玩欲拒还迎这一套,脾气辣得很,不错,是比家里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有味道,本少爷喜欢!”

江流春听得一阵恶心,心想这色狼不见棺材不掉泪,于是剪刀下滑,在他颈上割出一道极细极浅的伤口来:“你若再满口胡话,我便让你应了你这名字,早登极乐!”

黄登极哪里能想到这小丫头片子当真下得了狠手,吓得立时没了废话:“大妹妹饶命……不……姑奶奶饶命……我……我可还没娶妻呢……”

江流春冷冷道:“我问你,你可还喜欢我?”

黄登极忙点头,下意识地讨好:“怎么不喜欢……妹妹如同月里的嫦娥……”

话音刚落,黄登极便知失言,忙改口道:“不……不喜欢!姑娘是西天的佛祖,天宫的王母,小的高攀不起!”

江流春强忍笑意,板着脸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黄登极哭丧着脸:“姑娘俊俏温柔,知书达理,贤惠大方,天上无二,地下无双……”

江流春挪了挪剪刀,冰冷的触感吓得黄登极立马改口:“姑娘一无是处,要啥没啥……”

横竖不是人的黄登极终于哭出声来:“你还不如杀了我呢!我就想讨个媳妇,你们一家子至于吗?是你那后娘说你脾气好能忍耐又会做饭,娶回去一定能把我爹娘和小老婆们照顾得妥妥当当,我才来提亲的!”

江流春心底冷笑,语气却缓和了一点:“果然如此。那么现在,你还想娶我吗?”

黄登极大摇其头,脖颈触着了剪刀尖也顾不得了:“我他妈要是娶了你,早晚得被吓死!给你坦白说,当初我是图你生得俊俏,我娘图你性子温顺,我爹图你嫁妆丰厚。可是温柔美人哪里没有?我何苦非要为了贪你陪嫁的两间铺子搭上自己的命啊!”

江流春忙问道:“什么铺子?梁姨娘答应了你什么?”

黄登极生无可恋地瞪着房顶:“你后娘说,娶了你,我们黄家就能得到江梅记酒楼和栖梅坞香料铺,听说那都是京城有名的大买卖。”

江流春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不管自己怎么胡闹,黄家老爷都在旁边笑得满脸慈祥。闹了半天,竟是因为她自己脸上写着“京城旺铺”四个大字。

她万万没想到,梁令巧竟然搞这种空头支票。栖梅坞是梅含英名下的产业,地契房契连江流春自己都不知道在哪。江梅记更是扯淡,真正的主人明明是董还珍,梁令巧怎会不知?到时候她上了花轿,黄家发现嫁妆单子全是骗人的,媳妇又不能退货,可有酸爽的好日子在后头等她呢。

想到此处,江流春气得咬牙。好一个佛口蛇心的梁姨娘,把她往火坑里推也就算了,还得处心积虑倒罐火油加把柴。

江流春心中本存有的一丝愧疚终于消弭殆尽。她定了定神,转了笑脸,道:“黄家哥哥倒是坦诚。你不想娶,我不想嫁,咱们如今倒也是一个心思了。如今你若是说你不娶我,你爹和我姨娘那里都不好交代。不如我给你想个好法子。”

黄登极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江流春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亮如星子,手里的剪刀亦是明晃晃的:“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我若说了,你不照办……”

黄登极道:“我发誓我如果再起娶你的念头,我就是王八蛋,全家都死绝,生意全赔钱,这还不行么?姑奶奶你快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办法?”

江流春终于绷不出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俯下身子,对着黄登极轻声道:“我还有个妹妹,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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