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狐狸来了

坠儿抿着嘴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怀碧姐姐第一次动手打架,想必是害臊了,她帮着奴婢一起打折了翠桃的胳膊。”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她忍不住又“噗嗤”笑出声:“别看姐姐平日里端庄稳重,挥起拳头来可凶了!”

姜嫀怔了怔,脑海中浮现出怀碧平日里低眉顺目的模样,再对比打架的画面,实在难以想象。

她轻摇着头忍俊不禁,指尖无意识敲打着榻边的扶手。

恐怕怀碧也是担心自己不在府中这事露馅呢。

“倒是难为她了。”姜嫀嘴角噙着笑意,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坐直身子,理了理鬓边碎发,目光变得沉稳:“你等会去姜萱若那边传话,就说披风压箱底有些年头,等浆洗、去霉气、熏香之后再送给她。”

说完,想起什么,又拿了两锭银子,在坠儿耳边轻语。

怀碧端着青瓷食盒跨进门槛,檀木托盘上子还腾着热气。

她一眼就瞧见坠儿跪坐在榻边,手里攥着两锭银子翻来覆去,眉眼都笑成了月牙,不禁抿嘴问道:“这是捡了什么好事呀?”

食盒重重搁在案几上,脆响惊得坠儿蹦起来。

小丫头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环住怀碧的腰直晃悠:“碧姐姐!小姐让我不当值的时候去学武艺!”

“你快别做梦了。”怀碧抽出帕子替她擦去额角薄汗,却被拽着转了个圈,“就算不当值,哪有这么长时间可以出府?”

“有!”坠儿脚尖点地转了个旋,绣鞋上的珍珠流苏簌簌作响,“小姐说明儿就去静云寺小住几日!一来为身子抄经祈福;二来呢,给披风去去霉气。”

她故意拖长尾音,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怀碧。

“二来”二字一出,怀碧手中的铜匙“当啷”掉进碗里。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姜嫀从妆奁里取出朱漆匣子的动作。鎏金缠枝纹的匣盖掀开,羊脂玉步摇、赤金累丝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明儿出府,你先去当铺。”姜嫀将首饰塞进怀碧掌心,指尖残留的凉意惊得她一颤,“再去常氏绸庄找常慧娘。”

怀碧知道自家小姐如今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多问。

姜嫀盯着跳跃的烛芯,眸中明暗交错,宛如暴风雨前翻涌的乌云。

她要送给姜萱若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来回报她对自己的“厚爱”。

第二日,姜嫀以祈福为由前往静云寺。

此前祠堂罚跪致其生病是不争事实,即便陶氏有所疑虑,也不好出言阻拦。而她口中给披风去霉气的说辞,不过是特意说与姜萱若听的幌子。姜萱若只要能最终拿到披风,自不会在意她在寺中逗留七八日。

而实际上,踏入静云寺不过半柱香,姜嫀便以体弱为由,将抄经祈福之事悉数交予怀碧和坠儿。

她绕过禅房后墙,沿着青石板小径拐进涂叔租来的小院。竹影婆娑间,院角木桌上堆满刨花,一盏油灯将她伏案雕琢的身影拉得老长。

接下来季禹鸣要开始熏艾灸,而她的艾灸需要一样新奇的器具。

两日后,季禹鸣盯着膝头那方精巧的木盒,轮椅扶手被他攥得吱呀作响:“别家大夫用的都是悬灸,你倒好,把艾条往里面一放,完事了?”

姜嫀指尖划过雕花镌鸟的盒盖,眉眼弯成狡黠的月牙,她掀开镂空木盖,露出中间细密的铁丝网::“侯爷,这可是我亲手制的艾灸盒。您瞧,艾条往这儿一搁,盖上盒盖再覆块布,既能锁住药效,又不必守着悬灸,多省事。”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那方长方形的原木盒子上。上好的檀木泛着温润光泽,盒底的镂空设计让烟气徐徐渗出,却不再呛人。

谁能想到,这个精巧的器具,竟是她照着《奇工巧匠》连夜赶制,耗去十两纹银和整整一天半的心血。

瞧着姜嫀眉眼飞扬的得意模样,季禹鸣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自相识以来,这丫头在他面前愈发没了规矩,时而狡黠时而执拗,每次相见总能搅乱他心底一池春水。

“本侯瞧着你不仅是个庸医,而且还是个爱偷懒的庸医。”他冷着脸甩出一句,轮椅扶手被攥得微微发烫。

姜嫀闻言不恼反笑,衣袖翻飞间盈盈行礼:“行啊,侯爷你歇着,庸医就不伺候了,小的去朝华阁。”

话音未落,已转身往门外走去。

其实元曾前日便说他腿疼反复,她早打算去朝华阁翻找古籍,此刻不过顺势而为。

季禹鸣看着那抹窈窕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廊,俊脸瞬间绷不住了,扬眉喝道:“你回来,哪有像你这般大夫,居然连本侯都不管。”

“我唤其他人来,烧完了把盒子拿掉就成。”姜嫀故意拖长尾音,又福了福身子,裙摆扫过青砖,“我这个庸医就不碍侯爷的贵眼了。”

说罢,当真踩着细碎的步子往外走,只留下满室浮动的艾烟。

“你回来!”季禹鸣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指节捏得扶手发出吱呀声响。望着那扇缓缓阖上的雕花木门,他咬牙切齿地想:若有朝一日能重新站起,第一件事,绝对要将那细白的脖子掐上百遍、千遍。

姜嫀出了房门,脚下青石熠熠,步履不由轻快起来。

摆脱陶氏与姜萱若的桎梏,让她倍感自在。与季禹鸣斗嘴反倒成了趣事,看他被激怒又无计可施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暗笑,权当是对他平日挑刺的“报复”。

尽管季禹鸣的腿疾尚未明显好转,即便总被调侃为“庸医”,但他从未真正苛责过自己。这份包容,倒让她生出几分别样的感触。

如今酒坊生意愈发红火,不仅为季禹鸣特供美酒,还包揽了侯府上下用酒,生活境况逐渐改善。可日常开销庞大,姜嫀深知仅靠现有收入远远不够,迫切需要开拓新的赚钱门路。

此外,她还在为曾承诺给季禹鸣的好处犯愁。虽说手握酿酒秘方,但实操经验不及涂叔;若绣个荷包作为谢礼,又觉得太过寻常。究竟该送什么,才能既表心意,又不落俗套,着实让她伤透脑筋。

正为送礼之事绞尽脑汁,忽有一阵放肆笑声撕破庭院的静谧。

那笑声裹挟着张扬与不羁,惊得廊下雀鸟扑棱棱四散而飞。

她驻足挑眉。

季禹鸣素爱清净,究竟何人敢在侯府如此恣意?

循着声浪穿过垂花门,竹篁沙沙作响,新平整的土地上泛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眼前景象让她瞳孔微缩:十来个家仆弓着背连成一列,身着湖绿色纹麒麟长袍的男子后退半步,身姿矫健如鹰隼腾空而起,竟将人墙当作跨栏,接连腾跃而过。他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绿绸翻飞似流云,眉目间尽是肆意张扬的神采。

风掠过姜嫀鬓角碎发,她忽然想起仆人们私下的议论。原来此人正是镇国大将军的幼子柳翊仲,与季禹鸣沾着表亲关系。据说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放浪形骸又吹毛求疵,搞得他们晕头转向,极难伺候。

姜嫀下意识攥紧袖中帕子,后退半步。

这些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向来是她避之不及的存在。

姜嫀打定主意绕道而行,目不斜视地朝着朝华阁方向而去。

青石板在脚下延伸,她刚松了口气,身后突然炸响一声:“喂,丫头,过来!”

那声音带着颐指气使的傲慢,姜嫀充耳不闻继续前行。冷不防后脑勺猛地一痛,不知何物砸来,惊得她踉跄半步。怒目回头,就见柳翊仲跨坐在家仆背上,手中把玩着圆润的小石子,湖绿长袍下露出的皂靴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那人脊背。

“死丫头,小爷我叫你呢,耳朵聋了?”柳翊仲勾起一缕垂落的长发,桃花眼里满是戏谑。他居高临下打量着姜嫀涨红的脸,像发现新奇猎物般兴致盎然。

这婢子偷看自己取乐,竟还敢装作没听见?

姜嫀强压下怒火,上前福身行礼,故意扯着嗓子喊道:“柳公子,我的耳朵不好使,你有什么吩咐?”

声如洪钟震得四周家仆面色骤变。

姜大夫这是怎么了?

“你过来,跟他们一样弯腰。”柳翊仲翻身落地,靴尖碾过碎石发出刺耳声响,他眯起眼,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极了狡黠的狐狸,“本公子要拿你当跳板。”

“啊?柳公子你说啥?”姜嫀仰起脸,故意将手掌拢在耳后,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她余光瞥见柳翊仲的脸色愈发阴沉,指尖捏着的石子都快被攥出裂纹。

就在柳翊仲扬手要将石子砸来时,有胆大的家仆跪地禀道:“柳公子,这是侯爷的大夫,不是府上婢女。”

“哦?”柳翊仲的手僵在半空,忽然绕着姜嫀踱步,目光如鹰隼般在她素色裙裾与腰间药囊上游移,“婢女不像婢女,小姐不像小姐,原来你就是那个庸医。”

他忽然嗤笑出声,甩了甩衣袖道:“也罢,去厨房给小爷拿些桂花糕、水晶肴肉,送到听松阁。”

姜嫀垂眸掩住眼底冷笑,假装怔了怔,然后恍然大悟的样子,行礼退下。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