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糟糕露馅

“你的脸这是怎么了?”季禹鸣皱着眉头,不悦地盯着姜嫀。

姜嫀慌忙别过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颊结痂的伤口,烛火摇曳间,那道狰狞的抓痕在她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目:“不碍事,不过是被猫抓了。”

真没想到自己打架打得酣畅,还是被姜萱若的指甲在脸上留了道口子。

怀碧躲在屏风后抽抽搭搭,哭声混着窗外的雨声,比那晚的闹剧更叫人心烦。

她倒是觉得不在意。

皮肉伤罢了,总比前世剜心之痛好受。

季禹鸣喉结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她脸颊上方,最终却化作一声轻叹,无力地垂落:“府上的回颜膏,明日着人送两匣来。”

“多谢侯爷。”姜嫀福了福身,抬眸时,正对上季禹鸣眼底转瞬即逝的心疼,心尖突然颤了颤。

“哼,”季禹鸣却又冷哼一声,伸手敲了敲轮椅扶手,“本侯的柿子呢?”墨色衣袍随着动作泛起涟漪,倒像是藏着满腹委屈。

姜嫀一愣,随即笑出声来。那天被柳翊仲搅局,又撞见魏雪琼,慌乱间早不知把柿子丢哪儿去了,难为他居然还惦记着。

见他难得露出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她歪着头狡黠一笑:“柿子没了,可我给侯爷准备的大礼,保准比蜜饯还甜。”

季禹鸣挑眉,眼底泛起微光:“何时兑现?”

想起上次她信誓旦旦却爽约的模样,他故意板起脸,可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姜嫀伸出三根手指,又犹豫着多加了一根:“四天后,侯爷只管拭目以待。”

四天后,残阳为青砖城墙镀上金红。

季禹鸣转动轮椅碾过斑驳城砖,望着远处飞檐斗拱角楼,忽得失笑出声:“你大费周章地带本侯来,就是为了吹城墙之风?”

“别急嘛。”姜嫀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双手拍了两下。

一个穿青衫布衣的老者从迎面走来,打开木箱,取出粗布,摊开在地上。然后在粗布的边沿,把一根镶有铁扦子的木棍揳入地面。

木棍的顶端有佛塔,塔的顶端装有四周垂帘的平顶小圆伞,可以转动,佛塔肚正中有一个两面可通的小洞,塔下有几根与立棍交叉的平行“米”字形木杆。每根杆头,装有各色西瓜、桃、金蟾蜍、用线吊着的小木桶等道具,在中间立杆两端拴上两条软梯。

只见老者轻轻地吹一声口哨,拉开一个小木匣,一只只小白耗子如贯而出,先后顺软梯爬到那相应的道具的小洞中,一动也不动。

老者唱的是《白猿偷桃》,风趣入耳,那些小白耗子便跟随着腔调时而爬到吊桶处,用两只前爪,提起那吊桶,还晃动两下;时而爬到平顶伞上,在原地跑动,带起那小伞不停地转动,伞边缀有一串小铜铃,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曲入尾声,有一只小白耗子突然离开,往对面蹬蹬而去。

就有一男一女夫妻扮相,立于旱船中碎步前行,男持锣,女持板儿,旁边有一小丑,右手拿一把破蒲扇,左手拿一把桨,鼻子被抹上白色的粉,在旱船周围来回扇动蒲扇。

那旱船是用秫秸扎成船形,围以布加以纹彩,系在夫妻两人的腰间,下端用表示波浪的蓝布遮住脚。

锣声渐起,板儿跟上,小丑妙语连珠,三人默契配合,时起时伏,随着“波浪”旋转、颠簸,竟在这城墙之上演了一出水中跑船的生动画卷。

待至**,三人皆跳上城墙,在那方寸之地,或圆场步或横步,将那行船之险演绎地淋漓尽致。

季禹鸣一向紧绷的脸,慢慢地也露出了笑脸,点头道:“不错,倒是极有新意。”

正夸着,那小丑突然跃身于旱船之中,那三人皆从城墙之上摔了下去。

姜嫀忍不住替他们“啊”地大叫了一声。

城墙下的锣鼓声如骤雨般炸开,唢呐声尖锐地刺破长空。

姜嫀探出身子,只见方才坠落的三人竟从铺着软垫的彩棚里嬉笑起身,周围百姓的叫好声直冲云霄。

转头望向季禹鸣时,见他因轮椅高度受限,只能看到城墙垛口外翻涌的人潮。

“侯爷,我扶你起来,底下可热闹了。”她的手掌覆上轮椅扶手,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皓腕,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

阳光将她的睫毛染成金色,眼尾还残留着方才惊惶的水雾。

季禹鸣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她的掌心,却纹丝不动,墨色眼眸扫过她泛红的耳尖,突然轻笑出声:“前面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诳本侯站起来?”

姜嫀指尖微颤,却反握住他的手,力道坚定:“早一天,迟一天,侯爷迟早都要站起来的。”

九月中旬的阳光,早已褪去了热烈,可是照在她的面容上,仿佛渲染了层层瑰丽,将她眼底的执着映得发亮。

季禹鸣望着交握的双手,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记忆里无数次尝试站起又重重跌倒的画面闪过,此刻却被那双清亮的眸子搅得粉碎。

他喉结滚动,另一只手缓缓搭上城墙的青砖,石缝里残留的青苔沾在指尖,带来久违的真实触感。

随着膝盖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他终于直起脊背。

远处雁群掠过绯红的晚霞,鸣声与城下的喧闹混在一起,而掌心里那只纤手,明明柔软无骨,却在此刻给了他莫大的支撑和动力。

底下四列六行高跷会引得路人阵阵掌声。生旦净未丑,配以腰鼓手锣,全在高跷之上,演尽人生百态。东倒西歪拟鹤跳舞,左右交叉鹞子翻身,只为尽兴欢畅。

待人潮退去,城墙上并立的蓝白身影被风揉成水墨。宝蓝锦袍的银线绣纹与月白襦裙的暗花褶裥,在阴影里交叠成两团流动的云。

三两声秋雁掠过飞檐时,木芙蓉正碎成掌心残瓣,在青砖上洇出深浅不一的流年。风掀起衣袂的刹那,檐角铜铃晃出细碎的光,恰如眸光流转间未说破的轻诉。

“小嫀。”

季禹鸣的声音裹着暮色的凉意,却在尾音处泛起涟漪。

姜嫀还沉浸在刚刚绝妙的表演之中,不防听到这样的称呼,怔怔地抬起头,撞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竟倒影着一团缱绻的云朵。

季禹鸣的手指已经触到怀中,羊脂玉镯温润的凉意透过锦缎传来。

可就在指尖即将扣住玉镯时,一声清亮的笑刺破凝滞的空气。

“本公子还在纳闷,是谁如此大张旗鼓地包下整座城墙?”柳翊仲摇着折扇从城墙洞门转出,扇面上的墨竹在风中摇曳生姿,“没想到,居然是你们俩!”

季禹鸣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袖中。

他转动轮椅落座的动作带着几分狼狈,原本舒展的眉眼又笼上寒霜,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轮椅扶手,发出闷闷的声响。

姜嫀福了福身,发间银簪晃出细碎流光:“柳公子也来了?一点拙技,让公子见笑了。”

柳翊仲将折扇轻轻地敲在了姜嫀的头上,夸张地扬声道:“你太谦虚了。当年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如今你为了能博我小季季一站,城墙闹百戏,煞费苦心,当属佳话。”

他故意拉长尾音,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眼底尽是促狭的笑意。

姜嫀耳尖腾起两抹红晕,像被秋霜染透的枫叶。

柳翊仲这话传出去,倒像是她故意设局撩拨季禹鸣似得。

她侧首避开那戏谑的目光,神色肃然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既身为侯爷的大夫,自当尽心尽责。只要是对侯爷病情有益的法子,无论难易,都会一一尝试。”

“尽责?”柳翊仲眼尾那颗桃花痣跟着他眯起的眼睛轻颤,折扇敲在掌心发出清脆声响,“担君之忧那是须眉的差事。你这娇滴滴的小娘子,若真想分忧,就该学学那巫山神女,于温柔乡里解千愁才是!”

“仲儿!”季禹鸣猛地咳嗽一声,衣袍下的手指微微蜷起,像是要把满腔郁气都碾碎在掌心里:“说的什么胡话?你来这儿做什么?”

柳翊仲正说在兴头上,见他两人神色各异,暗暗咂咂舌头,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掠过姜嫀,然后朝季禹鸣挤眉弄眼:“本公子约了姜家二小姐。”

姜嫀本因柳翊仲的诨话一直垂着头,闻言,抬首,就见城墙之下一袭茜色罗裙裹着纤影拾级而上,帷帽下若隐若现的面容在日光里明明灭灭

她暗叫糟糕,眼下可不是见面的好时机。若是被姜萱若碰个正着,不仅身份要露馅,所图所谋,都要毁于一旦。

她强作镇定,声音却不自觉加快:“侯爷出来已久,若是着了凉,恐怕不好。我们就先行回去,不打扰公子的桑间之约。”

话音未落,她已经握住轮椅扶手,推着季禹鸣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因为心急,她也没有察觉出自己推轮椅的速度显得有些过快了。

城墙上,柳翊仲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折扇抵在唇边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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