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迷雾渐深何处休

经过萧淡秋一吓,巡抚一行人在到达的当日便全数离开了定阳,唯恐走的慢了一刻,会再也回不了上京。

一进上京,他们便连滚带爬的涌进皇宫,细诉定阳候如何目无君上,大逆不道的罪过。

然而容子言在意的却不是这些,他喝退了这些宦官,自御坐上缓缓起来,手中紧紧握着的是定阳府通判上奏的折子,目中怒火崩裂。

“萧淡秋,你这些年到底做了多少事,朕还是小瞧了你!”

萧国公都死了那么多年,先帝原以为调萧淡秋去东苍边境,能够切断萧家与江南路官员的联系,不曾想,这么多年了,那一路的官员仍是萧家的官员,而不是朝廷的。

原来这些年他在边境,与江南路的官员的联系,一日都不曾断过。

他费尽心思,逼迫萧淡秋交出上京的兵权回定阳府,如今却得知江南路一带十二州,八大军营,二三十万大军的人心尽在他手,就连他多次想撤换掉定阳府的府尹,也是阻碍重重。

他怎能容忍!

...

萧淡秋也是到今日,才有空见见这定阳府的地方官,各地官员连日求见也并无甚大事,只是定阳候乃定阳支柱,如今回定阳,按礼节,官吏都要前来拜访,傍晚,萧淡秋单独留下了府尹。

他起身,走至府尹面前,诚恳一拜,“两年之内,青州至东苍,再至清平关将会有一次大的军队迁徙,途经江南北路,请大人万要配合朝廷,补给军队迁徙的军资。”

这么说倒不是他觉得自己斗不过容子言,只是这问心之毒,他不知道哪一日便要了他的性命,那时,他不希望,国家危难之时,这些官员再与朝廷内斗。

府尹回了一拜,“候爷言重了,我等也不愿常与朝廷作对,只愿今上不再向先帝那般昏庸。”

府尹告辞之后,晚上,元姜才找到机会,向萧淡秋问出心中的疑问,“侯爷,你究竟什么时候醒的呀?”

萧淡秋道,“在太医来之前不久。”

“可我记得那会儿您还有些神志不清,还在叫解...”

“本侯那时已醒,叫你截住那些太医,没想到你这么不中用!”

“额...”元姜哪里还敢再往下说,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快步跟着萧淡秋上了回廊的台阶,说道,“侯爷,你早知道今日来为你探脉的是那个人,才会将楚师父幽禁起来,不许府中的人提及一丝有关他的消息,是吧?”

萧淡秋走上浪阁高处的亭中坐下,俯视着整个定阳候府,夜色里,假山背后的池子里波光荡漾,看着格外柔美,他取了石桌上的一个酒盏,起身走到亭子边沿,将酒水沿着高空放下,对着夜空,叫道,“容子轩,从今以后咱们二人互不相欠了!”

话一说完,他便扔下手中的酒盏,坐回石凳上,握住元姜的手,说道,“好兄弟,你跟着本侯这么多年,本侯有事情也从不瞒着你,那莫寻欢原名楚显,与师父很多年前是师兄弟,只是后来反目成仇。楚显此人居心不良,野心勃勃,他在背后挑拨皇上,重兴拈花门没有得逞,后面定还会兴风作浪。”

夜色深沉,薄雾氤氲迷蒙,渐渐挡住了前方的一切景致,元姜沉默半晌,终于开口说道,“以前是听楚师父说起,他有个善于毒术的师弟。以前我们查到莫寻欢的时候,却没想到他们是一个人。你实话告诉我,你是否怀疑,今日的那个楚大夫便是楚师父的师弟,也是十几年前拈花门的幕后黑手?”

萧淡秋摇摇头,“当年的问心之毒就是他给我下的,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那毒。那人给我探脉时,以为我已经昏迷,悄悄用内力探知了我体内毒素的情况,可师父曾说过,师祖挑断过楚显一身的经脉,他断不可能有内力。还有,精明如他,到目前都不曾露过面,今日怎敢来我定阳送死?此人虽不是楚显,但却与楚显有莫大的关系,所以本侯怕他认识师父。想来皇上与楚显勾结已久,先帝曾暗中派人查过他们的关系,若非那日,本侯从子轩口里听到楚显这个名字,今日怕是措手不及。

似有一道薄弱的光,自远处迷蒙而来,些许事物渐渐明朗起来,元姜紧紧拽住石桌上的酒杯,那似月般皎洁,完整的玉杯,片刻,在他手中化为粉末。

这个恶贼,贼心不死!

当年的拈花之乱,人人想起都会心有余悸,先帝昏聩,不重练兵,那时,朝廷在拈花门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当年死在拈花门杀手手中的人数都数不清,如今当今皇上竟与当年的罪魁祸首同流合污。

“赵将军知不知道楚显的身份?他知不知道如今在皇上背后的人,便是十几年前拈花门的主人,是他一家灭门的仇人?”

萧淡秋目光自遥远的夜空之中收回,渐渐汇聚,“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若是他知道真相,当初,他掌控上京一万神策军,本候不敢想他会做出什么糊涂事!”

“候爷将他支开,去上邪国边境为探子,可他总有一日会知道十几年前的真相,知道当年血案的主谋是当年老国公。”

这突如其来的沉重话题似乎让空气都变得有所胶着起来,元姜似乎觉得每说起此事,萧淡秋总有几分的无措与惊慌,只得转换了话题,问,“皇上怎会如此糊涂,受那个奸贼挑拨,他难道不知那人正是当年拈花之乱的罪魁祸首吗?”

萧淡秋说道,“呵,已经狼狈为奸了,怎会不知,他若真要利用楚显,用那下三滥的毒术治国,这天下危矣。我从未打算瞒着夕之一生,发生过的事,无论如何遮掩,也总有见天日之时。待到扫清所有拈花门余孽,我会告诉他一切的。”

元姜猛地灌了一口酒,“主子不必自责,与那魔头勾结的不是你,赵将军的仇人也不是你。你此次你毒性发作,能熬过去,实属幸事,如今远离了这些是非,不管这些也罢。”

朔风簌簌,呜呜作响,顺着蜿蜒幽黑的回廊深处吹过,廊上的灯火瞬间熄了几盏,萧淡秋打了一个哈欠,困倦的说道,“索性江山是他的,爱怎么折腾就去折腾,我去看看师父吧。”

不过几日的禁闭,楚延像是苍老了不少,声音沙哑沧桑,萧淡秋去看望他之时,他尚不愿见人,只是待在昏暗的屋内,也不点灯,用他自己的话说,“人已近黄昏,何须点灯?”

萧淡秋也不强求,只站在门外,说道,“师父心中定是对淡秋有所怨恨了。”

“淡秋,你也是为师看着长大的,师父不怪你。只是你我师徒皆不能相互体谅罢了,这些日子,为师想起许多过去的事,突然觉得,我似乎经常责备于你,你肯定不相信,为师责备你每一句话,心中皆在挂念你。”

萧淡秋心中着实一惊,屋内隐约有檀香之味飘散出来,使人心静无常,隔着模糊的窗纸望进去,萧淡秋能够瞧见楚延苍老却立得挺直的背影,他眼神微亮,似乎有什么想法坚定起来,转口说道,“真正同皇上勾结的人正是淡秋的师叔,师父失散多年的师弟!”

“你...你说什么?”

房门突然被拉开,萧淡秋在楚延那张一向沉稳而平静的脸上看到了极度的震惊与恐惧,那恐惧仿佛并不是遇见了令他害怕的事,其中还夹杂着半分愧疚与欣喜。

很久,楚延才从那难以抑制的情绪之中回过神来,他拽住萧淡秋,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希冀,一字一句问道,“他,当真还活着?我一直以为他二十六年前便死了。”

“是的,还活着,二十六年前,他被师祖挑断全身经脉时,并未死,后面改名换姓后还做了一番惊天动地的事,师父,你应该认识他。”

“你说的谁?”楚延仍旧不可置信,这么多年了,他那天赋异禀的师弟,一直杳无音讯,如今乍听到他的消息,叫他如何能不震惊。

萧淡秋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激动不已的老人,缓缓说道,“神医莫寻欢,也是十几年前拈花门真正的幕后人。十几年前,花月灵死在我手中,拈花门灭亡,他也不知所踪,如今再次出现,便在背后,与天子勾结,再次搅起拈花之乱。”

“怎么会是他...你怎么会想到是他?”楚延低声呢喃着,目光早随着思绪飘摇到了遥远的时候。

萧淡秋看的出来,楚延定是难以相信,这两人,除了医术都是惊人的精妙之外,没有一丝相同之处,一个神秘莫测,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却是心狠手辣之辈,一位是身残志坚,仍旧心系百姓的大善人,可这两个名字,却偏偏是一个人。

萧淡秋接着说,“其一,当年的拈花门杀人擅使奇毒,然仔细翻阅莫寻欢曾今治病救人的药方,很多以毒攻毒,投机取巧的诡方,很明显,此人似乎格外偏爱毒术。其二,莫寻欢此人患有腿疾,不能久站,且其酷爱昙花,惜之如命,淡秋想,花月灵此名应也是由昙花而来,这些,我很多年前就查清楚了。后来,子轩告诉我,皇上身后的人叫楚显,我想起在皇宫,皇上会血神功,那是花月灵的武功,才猜到如今的这位楚显就是莫寻欢,过去的莫寻欢就是师父的师弟,楚显。”

楚延看着这个徒弟,深觉他的心思是这样细腻聪颖,当年的楚显也是喜爱昙花,他被挑断手脚筋,形同残废,而十几年前,神医莫寻欢的名号响彻三国,他救死扶伤,妙手回春,又有谁能想到他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楚延摇头,叹息道,“他最终还是走上了歪路!”

萧淡秋扶住楚延,“师父,十几年前的拈花门有多么可怕,你是知道的,虽然花月灵已死,可楚显依旧还在,他一日不除,拈花之乱就还会再次兴起,望师父告知淡秋,有关楚显的一切。”

楚延僵硬的点点头,“我以往同你说起一些。我师父有两个徒弟,他天资胜过我百倍,可惜心术不正,师父并未教他武功,只教他习得医术,无奈他背着师父,不仅偷练武功,还练起毒术,甚至还糊涂到利用病人试毒,二十六年前,师父一气之下,断了他全身所有经脉,将其赶出师门,只是他临走前,偷走了先师几本武功心法,那时,他不过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啊,我虽心有不忍,奈何他手上沾了太多条人命!至此以后,我便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因着武功心法被盗,师父怒火攻心,不久便也撒手人寰了,为师福薄,未蒙先师后续教导,因此一生碌碌无为。”

楚延喘了几口气,语气中满是遗憾与痛心,他想不明白,当年那么开朗活泼的小师弟,意气风发,壮志满胸,如今竟变成了这般十恶不赦的一个大魔头,草菅人命,残暴不堪!

沧海桑田,原来时间竟是这般的强大,能让一个人面目全非,他接着叹道,“呵呵,难怪,当年莫寻欢的医术会那么厉害,原来是他,竟是他!淡秋,你虽是练武奇才,又心思细腻,可你不知道他有多么聪明,他的医术,毒术真的达到了起死回生的地步,淡秋,你从不肯同为师说你种毒的缘由,为师也不会多问,但是若是楚显真的在世上,他肯定能解了你的问心之毒。”

萧淡秋摇摇头,“虎口求生只会死的更快,这些年师父和邹师叔想尽办法救我,一直是相安无事的,师父太忧心。”

前因后果已通,萧淡秋离开之时,胸中仍有疑惑不断,他尚记得花月灵临死之前的样子,分明就是‘问心’之毒,解语的武功与花如月,花月灵的武功同出一辙,她与十几年前的拈花门究竟有何关系?

还有,她当时跟他说过“想不到你也中了问心之毒”,为何用了一个“也”字?还有那日,她在子轩遗体前说的话,解语与花月灵究竟有何关系?

自他归京以来,经历了那么多事,至他后面回定阳,许多真相便如抽丝剥茧般,浮出水面,只是牵连出来的许多事,并不曾明朗丝毫,反倒越来越模糊起来。

殷解语,你心中究竟装着什么秘密,与这些事又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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