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眼前这个人的神通广大,殷解语从来都是不曾质疑的,若非是他,她这一辈子都不知道子轩的身世,这一辈子都不知晓他逝去的真相,一辈子都不知道!
纵使她前世背负一身罪孽,数年以来,有关欧阳家的灭门之案的实情,她也一直不曾想过去辩解,如今愿意回去找赵夕之交代清楚,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交代而已,不管他信不信!
她从不在乎背负什么罪责,她的前世,本就是令人发指的拈花门头号杀手花月灵,既然萧淡秋知晓,她又何必去解释?
殷解语盯着被萧淡秋扔到一边的盒子,目光却没有半点焦距,仿佛深山间翻腾的虚雾,茫然朦胧,不知归向何处。
“你此去衣驼山,危机重重,你可知晓?”
“知晓!但这世间,尚未有人杀的了本候,你不必担忧。”
萧淡秋回答的异常轻松,看不出丝毫敷衍的痕迹。
是啊,他那样自负的人,怎会甘愿任人宰割,他能在东苍数年恶战之中生存下来,能躲过皇上无数次的暗杀,能在失去兵权之后,还能牢牢握住皇上的命脉,能在身中问心之毒时,凭借内力撑过了这么多年,能在耗费功力救她之后,武功不受丝毫影响,能一人击退十几位铁衣卫,此番不管什么危险,于他来说,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殷解语心中忽生出一种想法,如此活着,他不累么?
见殷解语不曾表态,萧淡秋伸出右手,至殷解语面前,一手拉起宽袖,任她细细查探脉息。
殷解语探的很仔细,脸上隐忧疑惑浮现,甚至用自身内力,查探过他的内力,足有一盏茶时间才松手。
他的脉息竟然完全正常,问心之毒虽在,但仿佛全然被其压制,不见一丝毒发的迹象,纵使殷解语心中疑惑百生,也不得不相信这震惊的事实。
“这个中一切,我皆有打算,有些恩怨总是要清的,你不必担忧,先去颍州等我,以一月为期,我定当去赴约。”他从袖口拿出一个红绳系住的素色小香袋,只有拇指般大小,香袋上缀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珠,似红豆半大小,他牵开红绳,走到殷解语面前,替她带上,口中调笑道,“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好!”殷解语点点头,用手摸索着胸前的香袋,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有一丝不安,略思索了些许,也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只道,“百毒经一定收好,谢谢你,萧淡秋!”
不管如何,她该谢他的。
殷解语走的很快,没有片刻的犹疑,她如今武功恢复了,要悄无声息,避过皇上的一切耳目,离开此地,轻而易举,因早变知晓自家主子的心思,元姜偷瞄了一眼萧淡秋的神色,竟没有找到一丝矛盾与不舍,反倒是多了一分深不可测。
透过回廊间的空窗,能清楚的看见,赵相的人马已经过来了。元姜默默地跟在萧淡秋身后,看着他淡然的往楼下走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把断剑丢了,被赵雪芷偷走了。
“若非这场漫无边际的大雪,相爷怕是早就追上了淡秋的步伐吧。”寒风中,萧淡秋系紧了纯黑色的厚锦披风,踩着厚重的积雪,向赵相的队伍走去。
赵丞相下马,见萧淡秋身后只跟着一个人,便打了个手势让身后的人前去客店内查探,却被萧淡秋截止,“相爷不必费劲,赵姑娘今日清晨已孤身前往衣坨山了。本侯身边也就元姜一人了。”
赵丞相眼中明显有了几分焦急与悔恨,众人皆知,赵相虽位高权重,可自原配夫人去世之后便不再续弦,因此只有赵雪芷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他没有听萧淡秋的话,仍是派了几个人细细去客店搜查,甚至连店家都揪了过来,听他说起赵雪芷昨晚便找他们要了一些衣物和存粮,才肯相信赵雪芷已经离开了。
一个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姑娘家,在两国战事敏感之期,孤身一人前往复杂混乱的边境之地,为人父母难免担忧,只是不过片刻你,赵相已全数抚平了面容上的慌错,只是语气之中仍有些许不悦,“萧侯爷应该听闻夕之在衣坨山出了事。”
萧淡秋轻哼一声,凤眸微挑,带着明显嘲讽之意,“莫非相爷此去,也是为了夕之?”
赵相看着进在咫尺的男子,他再也不是昔日那个手握重权,位居高位的王侯将相,曾今,令满朝文武心生忌惮,如今,卸下了一手的权力,身边也只有一名侍卫跟随左右,却依旧是那般睥睨万物,傲视一切的态度。
对于赵雪芷的事,他已经全然不再提及,只扯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自然是的,不过也未正事,老夫奉上命,与上邪国洽谈两国进一步的合约。也许淡秋你不信,老夫此时心中其实很是矛盾,如今你还未出清平关,可了解夕之的动向?”
萧淡秋淡淡扫过赵相后面的铁衣卫,眸光之中渐渐浮现冰凉之色,直直的望过去,让人觉得这漫天飞雪的寒意都稍逊一筹。他本身容颜及其清俊,五官分明如画,明亮的让人几乎挪不开眼,明明长了一双那样澄澈温雅的眼睛,却偏偏暗藏了那种晦暗不明,幽深难测的目光,用无尽冰凉掩盖了其中的一切情绪。
赵相了然一笑,“是老夫糊涂了,侯爷留了不少人在夕之身边,应该有人向你汇报他的境况,想必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上邪国是个龙潭虎穴,他本不该卷进来的,老夫不相信,你会弃他于不顾。”
“自然!不止本侯,令千金也不会弃他不顾,本侯之前一直想不清楚她留在本侯身边的目的,直到她离开时,本侯丢了一件东西,便知道了她的心思,她放不下夕之,相爷想不想知道,她临去之前说过什么话?”
赵相脸色忽然凝重起来,疲劳的眼神之中露出复杂的情绪,几分忧心,几分愧色,最终被几分坚定盖灭,早知雪芷这般执着,他是绝对不会带她来北境,那日,更加不会允许她私自去找殷解语。
“赵姑娘想必知晓,此番凶多吉少,曾说过,她愿意为了心中所爱之人付出生命。”
赵相不再回应,调转马头,萧淡秋看着那矗立在马背上挺拔的身影,心中浮现几分疑惑,不知那从容坚韧的背影之后,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元姜悄悄的走过去,瞧了一眼萧淡秋,问道,“紫衫说过,赵将军前往上邪国腹地已有多日,想必早已经到了,若是被那里皇上事先埋藏好的暗探出卖行踪,只有死路一条”
“不会!若只是镇压定远军,又何必派出铁衣卫?很明显皇上早知本侯的行踪了,擅离封地原就是死罪,这铁衣卫,就是名正言顺的用来对付本侯的,既动用了铁衣卫,想必是下定了决心,要除掉本侯,他们的目标是本候,不会这么贸然动手的。”
似是想起了什么,元姜脸色微变,“方才铁衣卫十几人,加上相爷贴身亲卫数十人,我们只有两人,他们为何不动手?反倒是耍这么多心思?”
“其一,那晚本侯曾凭一人之力三招之内击退铁衣卫,他们有所顾忌,其二,大概赵相还是想救夕之的...”夕之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与他暗度陈仓多年,若是他死在这里,皇帝必然不会放过夕之,除非...
元姜烦躁的晃晃脑袋,叹道,“不曾想,赵相真的如此狠心,为了你,不惜把赵将军当成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如今殷姑娘走了也好,断剑落在了赵姑娘手中,赵将军是不会相信我们的话的,他只会相信,当年凶案现场,殷...花月灵出现过,他与灭门案有关。”
萧淡秋闭眼,仰天叹了一口气,“这都不重要了,她不会再与这些是非有关了。自她在定阳醒来时,每时每刻都在厌倦这些尔虞我诈,都不想留在这里。元姜,去准备准备,咱们即刻赶往衣坨山。”
正月末,雪停,只是狂怒的寒风越发的凛冽起来,沿途溪流已结了几尺后的冰,北境方圆百里,除了边境驻守的左道军,不见一丝人影。
纵使有功力驱寒的人,长久待在室外,也会难以人手寒冷。赵雪芷自上次离去之后,便再难寻觅踪影,萧淡秋曾于衣坨山脉暗中查探多日,奈何苦苦无果,只得暗中混入上邪国坨风城。
穿过衣坨山,到达坨风城,中间要绕过上邪国的边境驻守大军,彼时,因气候严寒,偶见山中饿殍遍野,形势严峻,故而两国来往排查十分严密,上邪国乃是小国,不似容朝,北境距离最近的城都都有百里,茫茫边境,百姓稀少,一旦发生天灾,军资输送路途遥远,远水解不了近火,可上邪国,一过衣坨山,便是州县林立,纵有大雪封路,军需补给也不是难事,如今连这坨风城的军队都到如此境地,更何况驻守在清平关一盘散沙的定远军,此时,怕是已经惨不忍睹了。
萧淡秋心中微寒,想不到此时此刻,如此形势之下,容子言仍旧不忘排除异己,想尽心思除掉他。
二人刚至坨风城最大的酒家,便碰到前来接应的紫亭,据他所说,赵将军因行踪被上邪国兵队发现,如今被困平城腹地。
想来这行踪泄露,怕是与容子言事先埋藏在上邪国的暗探脱不了干系。
“侯爷放心,平城多山林,地势复杂,敌方虽知赵将军身在平城之内,但不知他如今藏匿的地点,暂时无事。”
萧淡秋点点头,“先上去安顿好,再说。”
三人便在这酒栈安顿了下来,用了些许膳食,萧淡秋站在门口,望着城中主道上,不少上邪**士在铲扫积雪,紫亭跟在身后,疑惑的问道,“如今虽然放晴,可看样子,这雪还会再下,这么快清扫道路,莫非今日有身份贵重之人要来这坨风城?”
元姜和萧淡秋皆不应答,算是默认了紫亭的话,此时,定远军内部腐蚀,形同虚设,又遭大寒,粮草辎重无法按时补给,这个时候,有重要人物秘密来着坨风城,必然是来督战的,皇上派赵相来又说,不知他能有怎样的口才稳定局面!
纵有两年合约,上邪国又怎会放弃此等良机,一旦北境军败,上邪大军便可直逼清平关,定远军那等残样,清平关定然失守,想到这里,萧淡秋不由面色严肃起来,冷哼道,“国大君弱畏惧国小君强,可见,为君者的贤能对一个国家多么重要。”
元姜赞同的点头,“这些年,先帝荒废军务政事,上邪国却一直励精图治,若非因为皇家宗室权力分散,常有争端,怕是趁着前些年东苍之乱时,早已进攻容朝了。”
紫亭以往跟随先帝,都是干些不正当的事,因此对于这些国家政治的高谈论阔,没有半点兴趣,因此将话题扯到了正事上,“我们何时出发去救赵将军?如何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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