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君侯论情起何时

自从店家一家人住进地窖之后,就将房间让给殷解语了,她望着窗外依旧漂浮不断的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再也看不清任何实物。

哐当一声,房间的门猛然间被踹开,殷解语将窗户掩上,就见赵雪芷气呼呼的闯了进来,目光在她的房间内转了一圈,问道,“萧候爷呢?”

殷解语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怎会不知道?”她裹着萧淡秋送给殷解语的狐皮貂裘,仍然冻的涩涩发抖。

殷解语知晓萧淡秋与赵夕之情同手足,是绝对不会将他的生死置之不理的,只是在此停顿三日,她虽不知萧淡秋作何打算,可却并不着急。

大概是被赵雪芷吵闹的厌烦了,萧淡秋才会避着她的吧。

赵雪芷心中也知在殷解语这里讨不到答案,立刻就放弃了,颓废的坐到了边上,喝了一杯热茶,魇魇的说道,“殷解语,你这个人真闷!不过你越是这副模样,我越是想与你说话。”

殷解语道,“你想说什么?”

赵雪芷放下茶杯,目光隐有微光泛出,若有所思,神色异常严肃起来,喃喃道,“殷解语,你会不会为了心中之人付出性命?”

殷解语握着茶杯的手猛然一抖。

她不会,她只想活着的时候一起活着,不能活着,就一起死去,她很想子轩,想靠在他身上,一起看冬日的腊梅,想静静的与他四目相对,相视而笑,想到每时每刻都在妄想着奇迹降临,子轩能死而复生,出现在她的面前,可这一切都是妄想。

她怎么舍得子轩也承受此等苦楚?

“我愿意!”

殷解语抬首,看着赵雪芷,她的神情异常的坚定,愣愣的看着自己,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为何皇上一定要杀夕之哥哥,或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引萧候爷出来,我爹爹纵使再不愿意,也不会违抗君命,可夕之哥哥是为萧候爷所累,不管前方于他而言是何绝境,他都必须去救夕之哥哥,这是他欠夕之哥哥的。”

纵使萧淡秋心中清楚,此去上邪国,是个陷阱。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赵雪芷眼角泛着泪光,眤了殷解语,说道,“你猜我怎会知道夕之哥哥来了北境?怎会知道皇上早已对夕之哥哥生了杀心?”

殷解语只道,“跟我无关。”

“跟你无关?殷解语,你不过就是他的下堂之妇,朝廷钦犯,好不容易逃出朝廷的追捕,为何还要巴巴的跟在他身边?我实话告诉你,我爹知道的事,我大部分都知晓,你什么都不清楚,跟在他身边,总有一日会后悔的。”

“赵姑娘一颗玲珑心,不曾想还能断定未来之事?有什么可后悔的,未来之事坎坷难料,我只知道,现在若是离开,心中便会不得安稳。”听起来,赵雪芷像是知道不少事,不过殷解语半点不感兴趣,朝堂之事,从来就跟她没有关系,至于后悔,她想她也不会。

她不过就是想还清她这两世所欠下的,至于萧淡秋同赵相和皇上暗地里有些什么算计,她也不想去理会。

赵雪芷愕然瞪眼,她原不过是试探,不曾想殷解语当真是为了萧淡秋留下的,那曾今的十一殿下呢?她曾为了十一殿下直闯皇宫,在宫中与禁军大打出手,甚至听说她为了十一殿下的死耗尽心力,命悬一线,如今又怎会这般与萧候爷不清不楚的?

她心里私以为,殷解语不像是这般见异思迁之人,不然,也不会在她提及十一殿下时,神情那般痛楚。

是的,殷解语从来都是清漠平静的,就像是冬青树,永远静静的立在一处,万年不变,唯有提及十一殿下时,赵雪芷才能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神色。

她放下水杯,嘴角噙着一丝不明意味的苦笑,“或许吧,若非看在夕之哥哥喜欢你的份上,我也不会跟你讲这番话。”

殷解语想,当初萧淡秋将子轩给他的十二名虎鹰卫士悉数留在了赵夕之身边,想必是猜测到了,他可能会在北境遭遇不测,殷解语想起前些日子萧淡秋说过,紫杉来报,赵夕之为了刺探敌军的情报,已混进了上邪国的战略腹地,这可能是一个陷阱。

原来那日,他是为了赵夕之才不曾离开的。

赵相果真是好狠的心思,为了这场君臣争斗,竟然连自己养了多年的义子都能牺牲。

赵雪芷也不在言语,静静的转身出了房门,殷解语下意识的追到门口,便见赵雪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二楼的步梯间。

赵雪芷的欲言又止,殷解语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她要告诉自己些什么,可因为有所顾忌,却又没说,她眉间微蹙,渐渐的觉得事情似乎不是她想的这般简单。

若是说赵相故意将赵雪芷放在萧淡秋身边,有所企图,那日又怎会派这么多人要带走她?

殷解语隐约能猜测到,前方,有人已经铺就好了一张巨大的迷网,只待他们踏入其中。

午后,萧淡秋便回来了,只是他的两个虎鹰卫士和紫杉已不在身边,只余下元姜一人,按说,他离开的时间也不过半天,可不知怎么,透过房间的窗户,远远的就看见他回来的身影时,殷解语心中竟然多了一分安稳。

萧淡秋直接上了二楼,殷解语的房间,连落在身上的积雪都没来的及掸去。

殷解语给他到了一杯水,见茶壶里的水已凉了,正想拎下去烧,却被萧淡秋制止,殷解语下意识的就躲避他的目光,只听他道,“如果是他,定不会舍得你做这些杂活,如果是他,在回来的那一刻,你一定会着急的问他做些什么去了。”

殷解语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当日萧淡秋为了救她,放弃了上京的兵权,后面又为了救他,闭关调息一个月,此等重恩压的她曾难以喘气,连死去都不敢。

萧淡秋见她沉默不语,眼中隐有哀戚绝望之色,便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由端起了桌上的凉水,一饮而尽,“你那日停在了清平关的镇上,没有离去,应该是知晓自己武功恢复了,觉得欠了我恩情。你不必这般,我欠子轩良多,这些是远远不够还的。”

他的手冰凉刺骨,连身体上都散发着寒意,殷解语没有答话,抽出了被他握了很久的右手,提着水壶,迫切的便走出了房门。

萧淡秋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很快的消失了,眼中渐露迷惑,后来,他其实暗中查探过,她与子轩不过年少时相识两年,如今这么放不下他,是因为子轩心中纯善宽容,给她留下那样一个结局么?

男女之情应该是起源于某一瞬间,心中的触动,比如他,在看见殷解语伏在子轩遗体上哭泣的时候,他便觉得此生所愿唯有那个女子了,那她,或许是在亲眼看见子轩遗体的时候,才会情根深种,难以自拔的吧?他不由想,日后,将她圈在身边,总有那么一瞬间,能令她触动,使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萧淡秋恼恨的甩了甩脑袋,大概是觉得方才说出那般酸溜溜的话,是有些神志不清了,不过,此时,他的内心的确复杂的很,既想遵守对容子轩的承诺,不让她被牵扯进这些恩怨,又想时时刻刻把她带在身边,不管前路即将要面临什么狂风暴雨,只要她在身边,他就能应付过去。

殷解语不一会就提着滚烫的热水上来了,给萧淡秋倒了一杯,方说道,“如今这天寒地冻的,两军都会元气大伤,两年之后,这仗还能打的起来吗?”

见殷解语突然议起了战事,萧淡秋会然一笑,神情清闲自若,与方才几乎是判若两人,“那倒不尽然,上邪**资充足,纵使如此天气兵力会有些折损,也不比定远军,原本内部就腐糜不止,又兼军事缁重不足,此番定会一蹶不振,两年之后,若是朝廷没有及时补给一只像样的军队,境况堪忧。”

“方才烧水时,碰见了店家,他们似乎很消极,都打算往清平关内迁徙,看来是对两年后的那场战争不抱希望。”那店家无奈而沧桑的脸还在殷解语心中盘桓,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为何连缁重都不够了?”

他记得朝廷内部虽争斗不休,污秽**,然而容朝并不穷啊。

萧淡秋颇为耐心的解释,“边境戍军的军资来源大部分还是依靠征收附近百姓的物事,因之前定远军中兵士占山为匪,为祸百姓,北境处仅有的一些农商百姓都迁走了大半,哪里还能提供军需,这场大雪来的猝不及防,不过几日,便连地积雪,如今即便要从内地调用军需,怕是也很艰难了。”

殷解语狐疑的瞄了萧淡秋一眼,不知道他今日出去是不是去查看这方圆数里的路况去了。她不禁有些咋舌,不曾想北境的境况已经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了,她又想起了上京城的那个昏君,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如何坐稳皇位,哪里会想到这边境百姓的苦?

她不忍再想这些事,人世皆苦,这都是定律罢了,便扯开了话题,“你当真要亲自去救夕之?”

萧淡秋点点头,“从赵姑娘这几日的行为话语里看来,我与夕之的性命注定是要捆绑在一起了,若是本候不出现在衣驼山,赵相便会对夕之下手,这是一个无法逃离的死局,只能应对。”

殷解语脸色有些苍白,不可置信的问道,“什……什么,赵将军不是赵相的养子么,他当真会不顾念父子亲情?”

萧淡秋轻哼一声,带着微弱的笑意,那笑里有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无奈与嘲讽,“权力当中哪里有亲情,何况他不过就是养子。”

可是赵将军不是奉皇命去衣驼山做暗探的吗?皇上当真能不顾能否顺利刺探敌情,就要除掉赵夕之么?

萧淡秋一眼就看出殷解语心中所想,瞬间就解答道,“上邪国虎视眈眈多年,容朝立国以来,就派了不少暗探,不差夕之一个,他们在暗,夕之在明,若要有所动作,也是极为简单的。不然,皇上远在千里之外,对于出去夕之,又如何胸有成竹呢?”

“那赵姑娘呢?上午,她来找过我,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萧淡秋捧着杯子取暖,搓了搓手,问道,“她都说了些什么?”

殷解语将上午二人的谈话如实同萧淡秋交代了一遍,刚刚说完,便听见二楼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人都知是元姜,相视了一眼,他的声音接着传了过来,“主子,赵相的人找来了,可是赵姑娘不见了,我问过店家。赵姑娘昨日偷偷找他们买了些干粮和衣物,想是早就打算离开了。”

“什么?”萧淡秋显然是没有料想到,满脸错愕,赵雪芷在此刻离去,定是去往衣驼山了,只是如今天寒地冻的,她竟一个人离去。

“我们在此处停留了三日,她定是猜测到了赵相的人就要找来了,提前走了。”

殷解语没有底气的问道,“她当真是私自来你身边,没有得到赵相的同意么?她当真只是忧心赵将军的安危么?”

若是这样,萧淡秋在此停滞三日,赵雪芷看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会不会去救赵夕之,心中迫切,提前孤身去往衣坨山也是有可能的。

萧淡秋却摇头,“连赵相都敢笃定本候一定会去救夕之,她即便心中没底,但见本候没有离开清平关时,也会放心,实在不用跟在本候身边,如今更没有理由悄然离去。不过赵相是绝对不会放心赵姑娘跟着我的,毕竟是亲生的啊。”

他把那亲生二字咬的极重,明显的就是对于赵相用夕之性命逼他就范的做法很是不懈。

说到底,就是萧淡秋,也不知赵雪芷这一路跟着他们的目的,突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萧淡秋神色微变,匆忙的往外走去,殷解语也跟了出去,见他走到自己的房间,慌张的打开枕边的一个木盒子,整个人沉默了许久。

殷解语上前去,看那木盒子空无一物,又见萧淡秋神色凝重,似有几分恼恨,不由问道,“可是丢了什么?”

萧淡秋敛住神色,只摇摇头,道,“不打紧的一件小东西,解语,你此番回去想必也是为了给夕之一个交代,当年的真相,本候一清二楚,此次见了夕之,定当跟他说清楚,你不必去了,趁着此时,离开吧,也无人拦得住你。”

殷解语微怔,语气有些不稳,“你指的什…什么真相。”

萧淡秋随意的扔出手中的空盒子,见殷解语神色略显紧张,心中竟生出一抹玩味,因此表现的高深莫测起来,严肃的说道,“你大概猜不到,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我便知晓,夕之之所以能逃过一劫,不过是因为花月灵救了他,这些年,他一直恨透了拈花门,本候不过是怕他不能接受,又不知其中缘由,才一直不曾提过。”

殷解语惊愕的望着他,想起十几年前碰到萧淡秋那会儿,他虽比一般人略大胆些,可仍然被自己这个大魔头吓的瑟瑟发抖,她下意识的就道,“你怎么会知道?”

“想知道的事,自然能知道!本候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门外元姜的几声咳嗽声传了过来,萧淡秋给对方抛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眼神,他便立即转过身去,自觉的往远处走去,一走一摇头。

他素来知晓自家主子自负,可也不曾见他说过大话!方才莫非是他耳朵出问题了不成?

十几年前,主子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垂髫少年,哪里知晓这些!那时因杀了花月灵,而名动天下,也不过是走运,碰上花月灵毒发而已。

至于派他们前去欧阳旧宅查探,也不过是前些日子的事,怎么可能是十几年前,莫非喜欢一个女子,便会变成这般信口雌黄么?

他家主子虽然聪敏厉害,但真的没有天下人吹捧得那么夸张,更没有到他自己说的那番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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