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问心正往饭碗里扒拉就快见底的夫妻肺片,头也不抬的大口干饭。小二停住筷子,看了来人一眼又扫了眼掌柜的,欲言又止。

清姨混迹南城也不是一日两日,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似乎对这个阵仗不甚在意。

“你们吃你们的,我去去就回。”她颇有些嫌弃地看着问心的吃相,起身朝门口走去,临了不忘吩咐小二:“记得替我收钱。”

问心满口答应着,眼珠子却直往门口飘。

眼前的兵士里头穿的是赭红的衣裳,腰里挂着一块不大不小的错金腰牌,仔细看去好像有“兵马司”的字样。

这男子将堂中众人逐一打量过,最后将目光落在女掌柜身上,道:“我乃兵马司副指挥梁韬,奉旨查访逆贼,你就是酒馆掌柜清娘子?”

“正是。梁副指挥有何见教?”清娘子客气地福了福。

“刑部查案,侍郎大人传你问话,你现在就跟我走一趟。”

梁副指挥使言简意赅,也不等清娘子答言扭头便走。

问心很快反应过来,能让堂堂兵马司副指挥使和刑部侍郎亲查访的“逆贼”,恐怕只有刺杀太子的那个狂徒。说起来案发当晚自己也在城中,算是半个亲历者,太子好歹也是自家弟弟,既然赶上了不如一起前去凑个热闹。再说,这种水让清姨一个弱女子去蹚,有什么万一也对不起自己吃的炙牛肉。

她朝傻楞在一边的小二使了个眼色,开口道:“清姨这阵子身体不好,我陪你去。”

梁韬不满地停住脚,又打量了问心两眼,嗤笑道:“这又是哪里来的无知女子?查案不是过家家,再说侍郎大人跟前也有你站的地方?”

清娘子拧眉,带有威胁之意的眼风扫来,道:“大人勿怪,小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一时好奇罢了,不必理会。”

问心丝毫不惧地迎上清娘子的目光,一边从袖中掏出武威王府的凭由,一边温言细语道:“大人误会了,清姨是我家亲戚。小女日常在安平郡主身边服侍,本不配面见各位大人。奈何姨母体弱,小女十分担心,只求陪清姨同往,请大人体谅。”

此事虽然不合规矩,但梁韬见了武威王府的大印,心里却已愿意了一半。对于行伍之人来说,这位陛下一母同胞的兄长、戎马半生战功赫赫的武威王不啻于一个传奇,是禁军、兵马司多少兄弟的信仰。

他尚在犹豫之间,对面小二也动了:“对对对,掌柜的前些日子刚染了风寒!请大人开恩,就当我们是小厮和丫鬟,随主子一起去吧。”

问心凑上前来,旁若无人地递过去一锭不小的金锭,笑得像朵无害的白海棠。

“成吧。你俩到时候站我后面,可不许说话!”梁副指挥使终于在“信仰”的力量下改变了主意。

清姨看这俩兔崽子的眼神十分“冻人”,但梁韬既然发了话,她也不好再驳回,只好气鼓鼓地跟着走了出去。

*

时间回到今天清晨。

天边泛起鱼肚白,东宫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面目寻常的中年男子一身明黄常服施施然走入,身后随侍的宫婢自动分作两列默然随行。

太子畏寒,正在配殿暖阁养伤。

圣驾驾临,暖阁外值夜的宫婢连忙膝行上前,打起厚重的门帘。

宫内安神香的味道还未散去。

“吾儿受苦了!”

雍帝大步走至卧榻边站定,弯腰察看太子的脸色,温言道:“精神倒还好,肩上的伤要耐心养着,若是缺什么只管打发人要去。”

太子笑着说:“是儿臣不孝,惹父王担忧。”

太子敏言乃敬贵妃所出,虽相貌平平,但眉眼间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观之可亲。

敬贵妃出身雍国大族淮南沈氏,是潜邸时的旧人,在后宫资历深厚地位尊崇。沈氏一族累世官宦,族中子弟在朝在野者不少,太子于政事上受母族助力颇多,近年来在财政、水利等要事上屡次建功,一时风头无二。

雍帝又嘱咐一番,赐下许多名贵药材,方开口问道:“朕这些日子没来瞧你,倒是看着瘦了不少。只是此次刺杀的主谋你心里可有底?”

敏言收敛了笑意,正色道:“父王英明,儿臣不敢妄言。只是当日东宫暗卫追捕刺客之时曾伤其左臂,削下一截衣袖为证,请父王明察。”

雍帝点点头也不追问:“此案朕已交刑部侍郎王钦主理,无论真凶是何人,定严惩不贷。”

一国储君遇刺,此事有关国体定然不能善了。敏言欲起身谢恩,又被雍帝一把扶住按回榻上。

“听说那日顺国公家的小子也在?”

敏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道:“那日顺国公世子出去吃酒,遇见儿臣遇刺也帮着杀贼,只是儿臣听说......刺客不曾追上,他自己倒坠了马。”

雍帝洒然一笑置之:“也是难为他了。”随即接过宫婢奉上的茶盏,漫不经心地拂着茶叶,突然转换了话题:“如今朝廷财政捉襟见肘,后头还有好几件大事要忙,你可得快些养好身子替朕分忧啊!”

敏言面露愧色:“儿臣无能,但国之大事怎敢有误。”

雍帝并不接话,拍拍他的肩站起身:“时辰不早了,前朝事多朕改日再来。养病切忌心急,好生将养着等大好了再办差,万不能落下病根。”

敏言本就透着病气的面色又白了三分,伏在榻上叩谢圣恩。

送走雍帝,东宫这边就传了早膳。

东宫内侍首领陈莲生独立在旁伺候,见太子心绪烦乱,主动上前凑趣:“陛下久不驾临东宫,如今来赏赐了那么些药材,已是难得的了。”

敏言心气不顺,胃口不佳,一桌子精致小点只挑了红米山药粥喝了小半碗。

听见此话抬头剜了心腹一眼:“你我虽知道是小伤,但外人并不知晓。母妃恨不得一天三回往东宫跑,可他呢?就头里来了一趟,今日也只略坐坐就讨债,什么意思?像他这么个花钱法,财神爷来也是干瞪眼!”

陈莲生虽然年轻,但自6岁起就跟随敬贵妃,很受赏识,后来被拨来太子身边侍奉。陈家一家子从贫寒草芥一跃成为中等官宦人家,族中不少人都在各衙门办差,都是沈氏和太子的情面。

陈莲生只比太子略长几岁,行事却很老道,无论忠心和手段都是难得的。

二十多年前雍国讨伐南越久攻不下,消耗战持续了数年之久,最终逼得南越弹尽粮绝主动投降。此战虽胜,但彻底掏空了雍国的底子。加之雍帝笃信国教于祭祀一道所费颇多,官场舞弊频发,雍国府库日益空虚,昔日泱泱大国竟然有了衰败之兆。

这些年来太子受命协理户部,每每因钱粮之事焦头烂额,心中多有怨气,如此这等悖逆之言关起门来亦说了不少。

陈莲生却见怪不怪:“不是还有南越那边么?左不过就是再添两成赋税罢了。”

南越之地虽然地处边陲,但南方温润的气候和充足的日照使得稻谷一年三熟,因而南越之地的赋税本就高于别处不少。不过,作为刚被雍国铁骑征服的南越人,到底底气不足,在朝中也无甚根基,极好拿捏。朝廷如此这般从南越捞钱自然也不是头一回。

太子摇头,搁下筷子叹道:“财政艰难也不是一两日,只是这一件也罢了。可你听听他说的什么?一面要我设法筹钱,一面又不愿我早日回去当差,继续停我的差事?忌惮我到了这个地步,怎么不叫我寒心!”

陈莲生递上一盅温热的蜜炼酥酪,不慌不忙地安慰道:“依奴才看,在朝中风头过盛也不是好事,以退为进消消陛下的疑心也是好的。再说您这些年诸事妥当,功绩声望也不是陛下三两笔就能抹杀的。咱们把眼光放长远些,不急在这一时。莫说是各位殿下,便是整个鄞都贵人们当中,论天资、论功绩、论口碑、论人脉,您都是头一份的,任谁也越不过去!”

这话虽然口气大了些,但句句属实。

细数雍帝诸子,嫡出的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勇武有余耐性不足,充其量是个将才;四皇子生母出身低微,本人又是个整日舞文弄墨的吊书袋,更加指望不上,唯有太子还算得用。再加上这些年沈氏一族明里暗里为太子造势,这皇位怎么看都是太子的囊中之物。

太子闻言不置可否,脸上却依稀有了些笑意:“你如今也是越发敢说了,不怕被有心人听见参你个大不敬之罪?”

陈莲生涎着脸上前打了个千儿道:“奴才是殿下的狗,看的是殿下的院子。只要奴才在,包管连只苍蝇都飞不过东宫的高墙。”

敏言酥酪也不吃,笑着啐了他一口:“无法无天的腌臢泼皮!还不快去传信让顾家早些把银子收上来呢!另外刑部那边也催着些,别出岔子。”

说笑归说笑,正事万万耽误不得。陈莲生赶忙应下,自去安排诸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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