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雨看到了愤怒。
他的同族都死在正义的战斗中,然而他们未能阻止邪恶的蔓延,甚至到如今,世界已经在蒙拉的影响下变成一团黑雾,无法预知未来的去处。
他未能完成同族的遗愿。
【我说,我真的有办法让你实现愿望,你不想试试吗?】
阿赫拉依旧盯着他。
【为表诚意,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虽然我们是从蒙拉身上剥离出来的没错,但我们已经有自己的意识,就意味着我能够独立思考,为自己打算。四方黎不会让蒙拉这么快复活的。】阿赫拉轻轻抛下一个炸弹,【四方黎更希望自己成为新时代的王,而不是蒙拉——就像真正的‘四方黎’那样。】
真正的四方黎,凭借“天光”权柄成为世界上除秩序外最强大的神明,甚至秩序是依靠多项权柄的累计才有如此实力,而祂从始至终只有这一项权柄。
如今秩序已死,“四方黎”做起了称王的美梦。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龙雨停步,剑指高空,“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阿赫拉没有直接回答,幻化出一道虚影,凑到他耳边低声倾诉。
【你知道我为何拥有与其他部分截然不同的智力吗?那当然不是我天生的,而是……我从我的创造者身上偷来的。】
他的嗓音极低,却说出如此震撼的秘密。
阿赫拉从蒙拉身上窃取了权柄。光是意识到这一点,就足以使人陷入思维风暴。
【我不会告诉你我偷走了哪一部分,但你知道,既然‘变数’已经诞生,你们所做的计划就得改变。】他在龙雨身边踱步,想一位真正的智者那样抚摸着下巴,【所以,我们暂时可以合作。】
扭曲?吞噬?污染?寄生?自愈?蒙拉上岸后通过杀戮夺取的几项权柄龙雨都有所耳闻,但他一时猜不到阿赫拉究竟窃取了哪个。
应该不是寄生和自愈。那两样权柄的能力不足以让他与任何正神为敌。
污染和扭曲的可能性比较大,吞噬……那项权柄是蒙拉变强的关键,也是蒙拉的根基,被它放在核心位置,应该很难被窃取。
蒙拉只是被封印在雪山里,不代表意识全无,龙雨觉得阿赫拉应该没有办法得手。
他把怀疑的重心放在污染和扭曲上后,进一步怀疑是扭曲。
到目前为止,阿赫拉用得最多的就是扭曲之力。反而是四方黎使用的能力,结合天光权柄的特性后与污染有类似之处。
这番推论颇有逻辑、颇为合理,简直是为了认识蒙拉的人量身打造的思维陷阱。
然而即使明知有怪异之处,他也不知还有何种可能。
假设事实如此,龙雨依旧不会和阿赫拉合作。如果阿赫拉真有诚意,此时他就不会被困在幻境里。阿赫拉只不过是用“合作”的名义逼龙雨妥协。
龙雨挥开身边的幻影,毫无预兆地割破手心。热血瞬间沾满手指,滴落泥土。
随后他将那只手放在心口。
这颗死过一次的心脏仍然不知疲惫地跳动,带着满手的滚烫的血跳动,像在对他发出邀请——开启那个咒语吧,你不曾遗忘的咒语!
【祖先,我身体中流亡的血是您的馈赠,而今我以此请求各位的帮助。】
幻境在可怕的神力威压下开始颤抖,天空在颤抖中露出背后的黑夜,大地开始崩塌,邪物站不住脚到处鸡飞狗跳试图逃命,或者被裂缝吞噬,不知掉到何处去了。
一道恐怖的红色影子撕开空间,出现在龙雨身后,逐渐凝固成与他的躯壳别无二致的形状。
受到神力的影响,血流的速度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更快,就像流浪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在地狱的烈火中圆满重逢。
“……米迦列拉,种族里活到最后一场战役、最强大的雌性红龙。”
龙雨转身凝望受召前来的红龙,亲昵地呼唤她的名字,眼眶忍不住湿润了,“很高兴在五千多年后再次见到你,妈妈。”
“米迦列拉”深深地凝望他,等待他的指令。
龙雨试图抚摸她,但染血的手指穿过她的身影,触碰到的只有空气。这终究不是真正的重逢。
他平静心绪,朗声道:
【请替我撕毁这片虚幻的空间,令我不受敌人的蒙蔽。】
红龙肉眼可见地越发膨大,她的臂膀越来越宽阔,而与此同时,龙雨的血正欢腾奔涌。
红龙一甩尾,神庙承重柱般粗壮的尾巴将成片邪物碾成肉泥,她蓦地蹬腿腾飞,利爪在虚假的天幕留下四道贯穿东西的爪痕,原本就破烂不堪的天幕摇摇欲坠。
阿赫拉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龙的力量,不由得惊叹其蛮力之强大。这和人类中“力能扛鼎”的大力士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阿赫拉实力可以说已经摸到了神明级的边缘,而龙雨大概可以认为刚进入伪神级的范畴,二者之间差了一个恐怖的阶层,而受龙雨召唤而来的红龙竟然能徒手撕开他的幻境!
好在看起来这种术法对施咒者的损耗不小,应该不能常用。
阿赫拉单手托着下巴,没有再凑上去提合作的事,趁红龙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前偷偷溜走。
至于去了何处,无人知晓。
同一个夜,时间之源流,滕墨的住处,那道古朴陈旧的木门外传来坚持不懈的敲门声。
滕墨正在阅读一本破损泛黄的古籍。他知道来者是谁,也不想开门。
一刻钟之后敲门声停了,又过了一刻钟,随着“嘎吱”一声,鞋跟镶嵌的金属片的脚步声目标明确地朝他走来。
“你家的禁制越来越难拆了。”
洛塞戴一顶蛇鳞纹的黑礼帽,光泽柔软的黑发在脑后编成一束,绣花月白衬衫背后的装饰拉链上坠着一条带银铃的长链,裤子和鞋子则是普通款式的丝质长裤和亮面皮鞋。这种打扮,让所有看到他的人第一眼都会注意到他粉白的脸。
“为了防你。”滕墨言简意赅。
他依旧坐在藤椅上,长发从胸膛流淌至脚踝,仿佛要把整个人裹进黑色的河流里。
在他对面还有一张枯叶色的藤椅,洛塞自然地坐下,把手肘撑在方木桌边缘,意味深长地说:“见到他的感觉怎么样?”
“谁?”滕墨头都不抬,低垂的眼睫毛掩盖神色。他的手指轻捏书角,将书往前翻动了一页。
“我的主人,难道真的要狠心将我彻底抛弃?”洛塞颂抬手,唱着浪漫歌剧的台词,“还是说,他只是为了免于责罚,将我推为替罪羊羔?”
“主人!”那个真正的“奴隶”《猫之国》从他背后跳出来,幸灾乐祸道:“你看,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我并不感到奇怪,毕竟,”洛塞摇着头,翡翠耳坠忽隐忽现,“时间之源流早-已-抛-弃-了-感-情。”
他在每个字中加入了重音,用不含任何高等词汇的话语揭示滕墨保持冷静的真面目,“他过度执着于力量,所以成为了力量的奴隶,连自我都没能保护。”
滕墨终于抬头,漆黑的眼眸一片沉寂。
“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他终于肯给点回应,洛塞坐直身体,正色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不帮。”
“听我说完,这是一笔对你有益的交易……”他模糊、隐讳地转述了内容,“……所以,你要不要帮我?”
“你确定?”滕墨罕见地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不能完全保证,但很有可能,不是吗?”洛塞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用怀疑我的目的,我只要改写命运,让他活下来。”
“改写未来必然付出代价。”滕墨非常清楚所谓“代价”的可憎之处,如今这份代价不用自己来背负,他也忍不住动心,“好,我愿意与你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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