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扎营

第十四章 扎营

裴温离避开人群,一径往林子深处走去,直到远远的听不见众兵士的声响,心下才略微觉得安稳了些。

他四顾无人,踌躇几分还是觉得有些面薄,便花了点时间,找了一丛从外头看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树丛,方矮身钻了进去。

褪下外裤,借着树丛外透进来的一点光线,看见大腿内侧的肌肤红肿青紫,一片瘀血,果然是骑乘马匹时间过久,将将磨破了皮。

头顶突然响起一个戏谑的声音:“你看你非要来吃这种苦,让阿傩来跟着他不就行了?”

裴温离条件反射立刻拿衣物遮住自己光/裸腿间,忍住羞恼,冷声:“不是让你不要跟太近?”

穿着深紫色花俏衣裳的异族男子翩然落进树丛中来,扫了眼他手心里握着的伤药,甜腻腻的道:“都怪你昨夜没给我吹笛子听,阿傩一宿没能睡好,现下还头疼着呢。要么,你把你身上那根竹笛交由我保管先。”

他又故技重施,开始散发他身上蛊惑的香气。

天虎军休整时间只有一刻钟,裴温离急于上完药再赶回驻扎地,不想同他耽搁时间,只令他:“你背过身去。”

阿傩觉得自己拿捏了他的死穴,抱住双臂盯着他,吃吃的笑:“那你给我笛子。”

裴温离不可能当着这个异族男子的面大喇喇的敞开双腿上伤药,他又万万不肯将那根宝贝竹笛交了给他,两人僵持了良久,裴温离一咬牙,索性不涂药了,撑着地面就要起身。

阿傩忽然咦了一声,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倏忽一下没了身影。

裴温离刚觉得奇怪,就听见身后的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银甲冠翎的修长身影便出现在他面前。

四目相对。

秦墨:……

裴温离:……

随着男人的目光落到他已然半褪的外裤上,裴温离陡然耳根发起烫来。他明明还用衣物遮掩得严实,却在秦墨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注视中觉得自己仿似衣不蔽体,一张白皙的脸慢慢染上薄红。

秦墨却似司空见惯,只扫一眼就明白裴温离避开众人是为了做什么,他挑了挑眉:“上个药,跑这么远作甚?”

裴温离:“……”

秦墨道:“上完了没?大家休整得差不多,该准备动身了。”

裴温离握紧了那瓶根本没来得及开封的伤淤药,已然放弃了挣扎,干巴巴的道:“……你转过身,让我将衣物穿上。”

秦墨看了眼他五指间露出的药瓶,封口还好好的,没有开启过的痕迹,又看了看裴温离涨红了的脸颊,心道读书人就是面皮薄,上个伤药还这般藏头缩尾,扭扭捏捏。

他索性蹲下身来,从裴温离手中夺过那瓶伤药,命令道:“把裤子脱了。”

裴温离睁大双眼:“你……”

秦墨不耐烦:“磨磨唧唧做甚?要不要我亲自动手帮你脱”

他在军中与一干大老爷们打交道惯了,沙场上战场上摸爬滚打都在一起,受的伤处大大小小各式各样,谁没见过谁光屁股蛋的模样。

都是当兵的,都是男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会往心里头去,互相帮着上药治伤那是再平常不过。有时候兴头上来,军中那些混吝痞话也是张口就来,互相推搡调戏,讲些下三流的黄段子,也不过逞逞口头上的爽快,根本没人当回事。

在将军府和在朝中时还好,一旦回到军中,跟自己手底下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混到一起,秦墨身上那种在军营里打滚多年的混不吝痞气,就开始慢慢恢复出来。

不过他说要裴温离把裤子脱了,倒并不存轻薄他的心思,只是看他磨磨蹭蹭莫名不爽,索性自己动手帮他早些解决。

哪知裴温离好像听到什么天塌地陷的事情,瞪大了一双清亮的眸子,眼尾都泛起红来。

他紧紧攥着自己衣裤,涨红着脸,连嘴唇都有些哆嗦:“你走开,不用你、帮忙……”

秦墨却是性子终于告罄,裴温离推拒的话他压根不听,直接上手把人往后一推,一手摁住胡乱挣扎的丞相大人,另一手拿起药瓶,牙齿咬开瓶盖,把里面药膏倒出在手心,再扯下裴温离遮蔽的衣物,粗鲁揉抚着涂抹过裴温离大腿内侧每一寸肌肤。

裴温离整个人都在颤栗,男人带着薄茧的温热掌心涂着微凉药膏,自他淤青一片的肌肤揉搓抚触过去,不仅没能减缓灼痛,反而更似雪上加霜,浑身燥热都在上升。

一瓶药涂抹完毕,秦墨满意的随手扔掉空瓶,站起身来:“这不很快就完事了?”

他看着垂着眸微微发抖的裴温离,口气不由舒缓了些,又道,“你将容易磨损的地方多绑缠一些布料,等过几日生了茧,骑马便没有那么疼了。”

裴温离低着头,指尖紧紧攥着自己掌心,恨不能将自己蜷缩起来,只咬着牙,半晌不肯应声。等秦墨终于大发慈悲转过身去,他才颤巍巍从地上拾起衣物,混乱缠绑了几层,把衣冠整束好,魂不守舍的跟在秦墨身后返回营地。

众人已经休憩完毕,车马都牵好备在路上,看见自家将军和丞相大人一前一后从树林深处走出来。裴温离垂着眸,耳根泛着奇怪的红晕,不由面面相觑,彼此试探的看了看。

队伍再开拔时,裴温离远远避开秦墨,故意落下好几匹马的距离,人也紧紧攥着马缰。

一直在关注丞相大人的耿旗觉得奇怪,来来回回看了他和秦墨几次,不知道他二人间发生了什么,但行军的速度倒是一点没有减慢。

这般加急赶路,行了一天,期间秦墨没再喊过休息。

夜色又渐渐深重起来,过了亥时,所有人已是筋疲力尽。秦墨等来到一个湖边,方喊了扎营,让所有人把过夜的物什准备起来,卯时再出发。

湖水清澈,今夜天气晴好,月光皎洁,把湖面照耀得一片波光潋滟,湖底时不时泛起几条波纹,是鱼游过去的身影。

有几名靠近岸边的年轻士兵看见湖底有鱼便蠢蠢欲动,摩拳擦掌一个赛一个往湖水里跳,比拼着谁先抓上几条鱼来,改善改善大家的饮食。渐渐的,受到吸引投入抓鱼的人多了起来,湖边闹腾着掀起哗啦啦水花,从捉鱼到打水仗,逐渐变成了一帮大老爷们的嬉戏。

因着还在大云境内,四下并无敌军,秦墨便也放任这些将士去湖里玩闹;只嘱咐了值守的巡逻兵要警醒着,有什么情况立即向他报告。

他自个儿拿着一些路观图和军事分析资料,远远躲到一块山石上,静下心来,思索韦褚使臣离奇身亡的蹊跷之处。

大云朝臣间,赞成与韦褚和谈的约摸有七成;剩下的是以他为首的主战派。但只要他认可了韦褚的和谈条件,不主张继续争战下去,剩下的三成百官亦没有过分强硬的理由。

那么本已顺理成章得以开展下去的和谈,为何会被引至被迫开战的地步;把克亚立那帮人处心积虑引入雾忻山谷斩杀,用具有象征意义的山谷把所有人疑心的目光牵引向他秦长泽,背后之人只是为了把他拉下朝堂来不成?

他虽十八岁披挂上战场,经历大小战役巩固了自己的名声,在朝内外建立了威名,却远不到权势滔天甚至功高盖主的地步。

他自请守在大云边境三年,轻易不返回京师,麾下直属将军府的天虎军也不过万人众,且被他安排在不同边境线附近。削他兵权,或视他为眼中钉,委实没甚意义。

秦墨曲起一条长腿,把地形图和文书资料摊开在伸长的另一条腿上,指尖轻轻叩击着纸面,百思不得其解。

一丛丛篝火燃起,串上鲜鱼的木棍在火中翻转,洒了盐巴的鱼肉裹了一层油脂,在火苗中滋滋作响,飘散的烤鱼香味远远传到秦墨鼻端。

他侧过身,看见明亮的篝火旁边,三三两两围坐着双目大放光芒,食指大动而垂涎欲滴的士兵们,脸庞上写满了要在这山郊野外尝点鲜美鱼味的迫不及待。

——他们都是穷苦孩子出身,除了当兵,也没有什么别的出路。

他想起沧珏最后一次陪他领兵出征,在离率河畔并肩而立,遥遥望着对岸韦褚国境,那时沧珏就这么说过。

当时他们即将通过雾忻山谷,发起对韦褚的总攻。

先行去探路的几名先锋士兵,不仅摸回了山谷里的路观,还顺带捎回了几只水鸭子。营里吃了好些日子干粮的士兵们大喜过望,如见珍馐,立刻拿去拔毛下水,做成了热烘烘的鸭肉汤,送给两位将军先行享用。

水鸭子只有几只,军里弟兄们却有几千人,分不到鸭肉的拿着鸭架鸭骨头,啃得也是风卷残云格外带劲。

沧珏把自己那碗让了出去,然后对秦墨这么说。

——长泽,他们死心塌地跟着你,除去你是他们尊崇的大将军外,还有他们别无选择这一个原因。任何时候,你都要谨记这点,然后尽你所能,保全这些兄弟。

沧珏自己便是战乱中流落的孤儿,识尽人间冷暖,在辱骂冷眼追打中一身脏污的长大,无路可走的投了军,他比秦墨更加了解军中这些将士的心。

秦墨转过头,出神的凝望着那些跳跃的篝火太久,眼前明晃晃的,无数跳动的焰火让他不由自主眯起眼,眼角一阵干涩。

——可笑的是,我连你都未能保全下来。

耿旗拿着一根烤得酥脆冒油的柴火棒自山石边爬了上来,殷勤的递给秦墨:“将军,尝一尝这湖里的鱼罢,肉质鲜美,可比咱们京师里那些养在塘里的带劲。”

秦墨道:“这么几条,还不够大伙分,你拿去给兄弟们吃,我不饿。”

耿旗有点可惜的应了声,正欲跳下山石,秦墨又道:“拿一条小点的,熬点鱼粥给裴相送去。他今日骑马受了伤,正合着要用点新鲜清淡的。”

“是。”

秦墨又叫住他,从怀里拿出一瓶上好伤药:“把这个给他也带去。”

耿旗捧着热腾腾的鱼粥找到裴温离时,他正枕着自己衣物,靠着一棵高大的桃树,预备阖眸休息。

耿旗道:“裴相,用点清粥再歇息吧,将军特为嘱咐让我给您送来的。这鱼滋味不赖,多少也能增补点体力,明日还要赶一大截路呐。”

裴温离原本已然半阖眼眸,努力在一片喧嚣声中,让自己放松心神尽快入睡。听得耿旗说是将军嘱咐送来,他打开眼来,心情复杂的看了眼那碗鱼粥。

粥熬得比较稠,洒了点葱花,绿油油的怪惹人食欲,底下埋着好几大块新鲜鱼肉,还未凑近都能闻见清香。裴温离知晓他们其实通共也就捉上来二十几条,并不够所有人尝到,想要婉拒。

耿旗见他迟迟不接,劝道:“将军说您骑马受了伤,咱们这些大老粗们平日里行军习惯了,这些苦头家常便饭,吃鱼也不过囫囵吞枣贪个鲜味。但您吃些进去,对伤口早些康复是有帮助的,后面赶起路也不会太吃劲儿不是吗?裴相就莫同末将客气,早早吃了歇下罢。”

他确是一片真心实意,先前也是他劝说裴温离乘坐马车同行。

裴温离见他执着的端着那碗粥,死活不肯收回手去,也不好再矫情,便道了声谢接过,慢慢的一口口咽了下去。

耿旗守在旁边等他吃完,又递给他一瓶散发淡淡清香的药物,裴温离低头看了看:“这是?”

“这是将军惯用的通瘀化血的上品伤药,此次出来得急,军中也就带了十来瓶。这瓶是将军自己备的,让属下拿来给您先用着。”

裴温离心里猛然一跳,白日里那种灼热的温度又蹿上脸颊,自心头蔓延开来,搅动开一**柔和的潋纹。

幸而此时天色黑沉,耿旗看不见裴相面上泛起的熹微暖意,和他嘴角弯起的浅浅弧度。

裴温离低声道:“替裴某谢过将军,他……有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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