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远乡信,接故友(路途)

对于这唯一的机会,上官星辰并没有想太多,只是长久以来积累的所有不算是希望的希望突然在某一天释怀了罢了。

他知道自己会死,而此刻他却再也不再恐惧了。

这是上官星辰以近期所见所闻才悟到的:人嘛,又不是神,都会死的,只不过分个早晚长短罢了。可是我死了,就等不到亲手手刃仇人的那天了,但……瀛洲必亡,神州必灭这一点却毋庸置疑。

所以不论此后,他作何选择,虽离不了死,却也终能了愿。

其实这样或许也足够了。对于他来说。

“什么时候去?”上官星辰问。

墨尘目光冷淡的扫过他:“你想什么时候去?”

“我?”上官星辰讪讪道:“抱歉啊,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呢,就不跟你们去了。”

在场四人闻言目光齐齐看过来,神情相似。

但裴客的眉头紧锁。

上官星辰扫了他们几眼,目光落在离自己最近的裴客身上:“我是真的有事。”

墨尘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忙着当逃兵么?”

上官星辰想说些什么,却张口结舌,也不知能说些什么,但他不恼,只是叹了口气:“算了,你们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说完转身就走。

薛魏:“明天。我们就启程。”

上官星辰顿住脚步,侧头微微颔首:“行,我知道了,多谢师兄。等我这边忙完,我就过去。”

上官星辰刚一说完,墨尘就又在后面吹冷风:“去什么去?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大义凛然吧,去干什么?给我们收尸吗?”墨尘越发感到看上官星辰不顺眼“该去不去,事后再去,我能想到的——只有内奸……”

“……”

薛魏突然斥了一声:“墨尘!”

墨尘此刻的心情原本不好,正找着了个宣泄口肆意发泄,被薛魏这样一叫名字,就更不好了。

“你他妈的叫什么叫!我说得有错吗?他,”墨尘指着上官星辰,“还有,他。”说着他又指了指正盯着上官星辰且蓄势待发似的要跟上去的样子的裴客。

墨尘继续道:“瀛洲来的,有什么好人?”

在一旁站了半天的沈寻迹,极为不赞同,则反问道:“可是师兄,你呢?你敢说你是吗?”

“对啊,你敢吗?再试问在场的所有人,或者是这世间,这天下的人,谁敢说自己是好人,而谁又是真正的好人?你能回答么?所以我说,这位墨尘兄弟,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过一下脑子?”

然而接这话声音的来源不是从这屋内响起,也自然不是在场四人中的某一位。

而是从屋外传来的——这声音裴客再熟悉不过了,然上官星辰也并不陌生。

众人闻声望去那半掩的房门,被一股子浑身充斥着药味的男子打开了。人是李著,但却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李著,而此刻,他的身上乘着莫名的盛气和傲然。

李著开门后,并没有踱步走进去,而是整个人顺势斜倚靠在门口,自顾自地说道:“行医这么多年,老子的性子都快磨没了。”说着,他便抬起眼来,打量了墨尘一阵子,感叹一句:“也真是好久,都没见到这么不讲理又没脑子的人了……”

墨尘恼了,“你他妈的什么人啊!我说我的,他妈的轮的到你插什么嘴,你以为你是谁?”

李著:“我以为我是我啊,不然你以为我是谁?是你的再生父母?还是你的不可言说啊?我插话自然是想插就插了呗。”

墨尘听后脸都气绿了:“你!你……他妈的!”然他自知说不过李著,当场拂袖而去。

李著目送人离去后,脸上的笑意还挂在脸上,接着直起身子,就看见上官星辰有些惊异的看着他,便笑着解释:“啊,像这种人,就是要这么对付才爽。”说着他缓缓将眼神移向薛魏,敛了笑,“我……是不是有些过了?他明天不会不去了吧。”

薛魏:“不会。他心里有数。”

李著闻言,微微颔首:“的确。”只不过说话有些偏激了,但也不完全是个没头没脑的。

屋子里的的人都安静了好一会儿,薛魏似是叹了口气,问上官星辰:“所以,能否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

上官星辰转过身来道:“一直想着一个朋友,想把他接过来。”

瀛洲的地,太脏了。

“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薛魏点了点头:“好,待会我给你些银两吧。”

上官星辰:“多谢师兄。”

说完,薛魏走了。上官星辰也待走,手却被人紧紧攥住,顺势拉了回来。

上官星辰抬眼看着裴客。

裴客眼毫无波澜的垂下来:“我陪你。”

沈寻迹大喊一声:“我也去!”

上官星辰也看了沈寻迹一眼。

李著接着说:“我得去荆州,去找我师父。”

上官星辰颔首,表示自己明白,而后看了看沈寻迹,又看向裴客,来回逡巡:“你们两去干什么?”

裴客道:“那里有我丢失的东西。”

沈寻迹即刻小了起来,他好像的确没有什么理由去那:“我……不知道。”

李著见此,连道:“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听说你原本就是住那的,到时候给我带带路也行。”

事情就这么办了。

当夜,上官星辰提笔,写了一封远乡信,寄给了,那位许久不见的朋友。

第二天,每个人踏上了自己的路程,薛魏和墨尘去往燕州,沈寻迹和李著回往荆州,而上官星辰和裴客回去瀛洲。

但每个人的身上都透着淡淡的忧伤,便在如此平静的清晨,分道扬镳。

去往瀛洲之路,乘舟流水泛泛。

“裴将军,”上官星辰与裴客同坐一舟,路途之慢慢除了睡觉就只有闲聊,上官星辰叫他,温柔得显得如此亲昵。

裴客:“嗯。”

上官星辰:“你有没有做过特别特别后悔的选择?”

裴客欲言又止,梗了一下,想到了些事情,闷声回道:“有。”

上官星辰道:“你不要怪我,可我真的好难受,我只想跟你说。我也是,有过很多很多……后悔的事。”

越是回忆,上官星辰越是愁云惨淡。当他还想要继续说下去时,裴客突然抢先一步道:“你以为,我真的是什么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么?”因而他也自嘲了很多遍,裴客笑的很轻而癫狂,笑完后却又那么的苦涩,“每一次胜利的战争,用人命换来的名誉怎么又不算沽名钓誉?可我以前不认为,甚至……还因此而有些以此为傲,我觉得我是百战百胜的将军,我……死守瀛洲边关,守一方净土,我就是人们所尊称的那个大将军……”

“可你不知道,军营里不止我一个。那年我执意上战场,然而敌方势力强横,稳站上风,可我却仍然坚信那个“百战百胜”一词,但我错了,我方那时几乎惨败,是另一个将军,以死换来的胜……”

是回忆,清晰而显得模糊。

敌方十万军队浩浩荡荡,沙场上狼烟四起。以一条当对界限而显现了两边鲜明的衰胜,几乎是同样的人马,瀛洲这边却输了个透顶。

“哎呦呦,这不是那个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么?怎么?输在我手里感觉很不好吧。”

裴客强忍着的血水还是吐了出来,只是手紧握着剑柄跪撑在地上,死死盯着敌方那个正在挑衅他的首领将军。

对方见裴客不说话,倒也没了在说着什么来激他的兴致,于是拿起刀就要向裴客砍来。

“不说话?那么,你也没必要存在了——手,下,败,将!”

如果说对方口中的“手下败将”是一把钝刀,割的是他的尊严,那么身后策马奔腾而来的将军扔来的一把长枪,却是在极致的侮辱。

长枪救了裴客一命,裴客本不想如此想,可“百战百胜”之没落,他最终却还是这样想了。

同窗将军,却似好友。

“百战百胜”说的是他们两,然而一个没落,另一个以一长枪之势而来,怎么看怎么像是来争这一名誉的。

将军经过裴客身边时,瞪了他一眼:“裴客,就知道你不让人省心,我这才才出去多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的成萧!你现在还来干什么?!”裴客越想越气,一边咳血一边竭斯底里的吼。

那时并不知成萧说了些什么,只是微微侧头,后才大声一喊:“身后援兵稍后就来!”而后,拿起一杆长枪冲向敌方首领将军。

那个将军见此却是来了兴致,下令叫身后的大军按兵不动,而自己却要好好的跟成萧打一打。

两人百十来招后,已然是两败俱伤。

首领将军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轻声一笑,“好样的,能伤我的人已经不多了,包括那位也是,倘若你不那么顾前顾后,或许也是个强劲的对手。但是……算了,不说这些了,时辰到了,你们今天都得死!”

说着他眸光冷淡,手一抬,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然则身后万马千军早已蠢蠢欲动,挥舞着手中的锦旗,剑拔弩张之势冲了出去。

“拿下瀛洲!”

“瀛洲必亡!”

“……”

裴客以及身后已经受伤了的瀛洲将士们见此,也都颤颤巍巍的站起,再次重新握起了剑。

成萧道:“裴客,再等一等,他们就快来了。”

裴客没说话,而是招呼着身后遍体鳞伤的将士们:“兄弟们,瀛洲,我们守着,就要死守到底,即使死咱们也要死在沙场上!上啊,护我们的净土!!!”

衰败之兵没有示弱,便是瀛洲不死之魂。这一点一直没变。

然而此时,瀛洲身后传来声声马蹄纷至沓来,远处援兵策马奔腾而来。

成萧喊道:“援军来了!身上有伤的兄弟们赶快回军营!”

将士们犹豫了一会儿。

成萧道:“快些走!好好留下你们的命,如今留下来也不过只是累赘!”

闻言,将士们纷纷觉得言之有理,骑上马往城门跑。

“裴客,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走!”

“我不走,我是将军,我凭什么走。而且……我又不是,累赘!”

成萧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脱口而出有些让裴客心里不舒服了,可却再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一边紧握长枪要顾身后的刀剑,一边俯下身强抓着裴客把他拉上马来。

成萧:“裴客,我劝你,给我安分点。”

裴客持剑狠狠刺向敌人:“那你就让我留下来。”

成萧调转马头向后跑。

那边,首领将军见此:“给我追!”

而后敌人则穷追不舍。

“行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裴客:“成萧,借你长枪一用!”

成萧:“你干什么?”

裴客:“够的着他们一点儿。”

成萧:“你不有剑么?”

裴客:“剑?可没你的枪长。”

成萧拿起枪向后扔去:“接好!”

裴客一手拿剑,一手接过枪,在手上玩弄了阵子,却突然扯到了肩上的伤口,他闷哼一声,与此同时,随着钢铁碰撞“铮”的一声,长枪突地落地。

裴客当即破口大骂:“操!他们居然还用箭!——你的枪……”

成萧:“无妨。裴客,你在后面,可还能用剑打开那箭?”

裴客:“我觉得可以。”

成萧:“那你看着点。”

让裴客有些感到尴尬的是,他受伤的正好是右肩,倘若用右手的话肯定会向刚才那样扯到伤口,而丢了手中的兵器。可他又不擅长用左手用兵器,用起来定然不协调。

纠结无果,裴客也只好这样。但好在他们身下这匹马跑的快,此时与敌人还有些距离,也难怪他们会用上箭。

只是打开了几支箭而已,裴客有些感到吃力。

身后的领头将军也是发现了这一点,连忙叫身边正射箭的小兵把弓拿给他,拿了支箭,对准了马的后脚。

“不好!成萧!他们要射马脚!”

成萧直望着前方,援军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我数到3我们就跳马!”

“1,2,3!”那边箭已离弦,成萧便揽起裴客腰向上空腾起,往一边跳。

马被射中,高腾前脚,嘶声裂肺一声长啼。

然而身后的另两支箭如同早有所料似的射在了成萧的背上。因而,成萧依然早有所料,敌方本来不容小觑,而那个领头将军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他们眼不瞎,见此,也定会分成三箭断人绝路。

第一箭,射在马脚,无论他们是跳马还是不跳马,要么不及反应被马扔在地上,要么一人一箭。

所以,成萧揽住的是裴客的腰,而不是其他什么地方,因而只有这样才能把他整个背几乎罩住,让那两箭就只能全部射在他身上。

成萧把箭折断了,猛然吐了一口血,裴客惊然,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成萧……你!”

成萧并没有说话,而在援军抵达时落地,双军当场开战。他两在援军中间像是突然如释重负了一般。

“是成将军和裴将军吗?成将军这是怎么了?”一个女将士问。

成萧背上的血止不住的流,他是从瀛洲皇城赶过来的,并没有穿上铠甲。

“快去……打你的仗,老子的伤势碍不着你的眼。”

“可是……将军你真的没事么?”

“快去!咳咳……”

裴客见此,再也忍不住了:“成萧!你示一下弱会死吗?啊?!——你!快去叫军医,算了,把马留下,我带他离开!”

女将士:“……”

“嗯,好……”

“你没问题吧?”

“我可以的。裴将军你快带成将军回去吧。”

“你自己小心。”

“……”

裴客骑在马上问:“成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场战争,你……会有完全的把握胜利对不对?”

成萧浅笑:“嗯……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啊。咳咳咳……”

“所以,全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本来没必要有这么多的伤亡的,而你也不会……都是因为裴客!

呵呵,可笑的百战百胜!

成萧嘴里还在流血:“裴客……没事,你不用感到愧疚,因为你本来就是大将军,是我承诺一生都要守护的大将军。但好在家主的话我们都记得……咳,裴客,对不起了……”

裴客的心里此刻难受极了,也因之前的想法而感到羞愧:“我现在不要你说什么。所以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了。我马上就带你去找李著,马上……就会好了。”

裴客快马加鞭而去,成萧果然没再说什么,闭着眼,很安静。若不是还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看着他的狼狈样子,不然真的跟死的没什么两样了。

裴客曾经几次视他为敌,可并没有真正的那样,只是这个人总是表现的如此强势,总是让人感到心里不爽,可……如今,他这个样子,裴客心里却难受的很,如麻聚团的难受!

裴客并不需要他为自己做这些,诸如不需要他替自己挡箭,不需要他把一切都忍受着,以及更不需要他守护……他是个大将军,他只需要这个多年以来的好友,能真真正正的把他当做同舟共济的好友。

“李著!李著!快点,来看看他!”

“怎么了这是?”李著看了成萧一眼,立马看出了端倪“——快进屋里来躺下。”

“他中了两箭。”

“你说什么?”李著皱起眉头,“两箭?”

“嗯……有什么问题么?”裴客把成萧放到床上。

“没事。你去帮我准备些热水吧。”

……

“好了,热水来了。你为什么不帮他处理伤口?”

“裴客……”裴客望向成萧,正极力的睁开眼睛,与此同时也突然发现他身上流的血是深深的黑色,然而陡然间,裴客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眼泪显得如此不值钱,“李著……这,他到底怎么了?他的血明明方才还是红的啊……”

李著:“一支毒箭还好,也许可以拯救一下,可当两支不同的毒混在一起,形成了另外一种不好说的毒,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

闻言裴客再也受不住了,突然厉声喝问成萧:“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挡箭?为什么你从来就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

成萧颤抖着声音:“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皇城来的信太慢,我说的话太没用了,又只是天都的雪下的太大……没……能及时跟你说,对不起……对不……起……裴客……”

其实后面成萧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可是却再也没机会了,再也没有了……

裴客说着,整个人却有些木然,仿佛这件事他曾在深夜里想过千遍万遍。

也似乎是永远刻在心间的难以忘却。

“之后,那场仗不负所望的胜了,我那被人们所称的‘百战百胜’也由此坐实了,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这是他用命换来的,有人问过,但没有人会永远记得。”

上官星辰这才意识到,将军百战也不过向死而生。

成萧,高山天都寨人,家中庶子,只因他父亲打赌输了,从小便被送到将军府当奴役,然而裴老将军却把他带在身边,当了一名小将。

将军府的人都待他很好,比以往的所有人都要好。裴老将军说,要他与裴客共奔沙场。

那一次,成萧得空回了瀛洲,将军府上偶得瘫痪的裴老将军向他讨论兵道,他这才突然意识到边关危机四伏,于是他便连忙进宫面圣,要求借兵,可是边关沙场已有十万来兵,再借兵,又意欲何为?那时候的瀛洲还不是这个**的皇帝,还是先帝在的时候。

先帝只道,借一百,不能再多了。

皇帝之虑,成萧心知,话已至此,便也不再多说。拿着这一百人马,回去了天都,天都地处险峻,已经开始下了雪。

他要求他父亲借来寨中兵马,可是他父亲也不借,于是他拿出了所有的家当拿给父亲,并与其断绝关系,他说,仅此一次,他再也不会踏进这天都了。

父亲想想,自然应允。但也跟他讨价了还价,把什么都一笔勾销了。

雪下的大起来了,而边关又太远了,送信过去肯定也没时间了,他便只能快马加鞭的赶,日夜兼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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