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骑着马跑了一段距离。
“你真的是瀛洲人?”那人忍不住问。
“是啊,说了咱们顺路。”上官星辰笑道。
那人疑惑,想了想,问道:“那你,怎么在荆州,又怎么会有荆帝赐的通行牌?”
“我?”上官星辰顿了顿,不紧不慢道:“原本另有去路,谁知阴差阳错也被那急水冲了去,在那顺便帮了个忙。”
他说的含糊其词,那人不好再问,而后才点了点头。
上官星辰也不与搭讪,而是思索着关于停战之事,按理来说,这已过了几天,怎么说荆帝身边的人也早该把停战之事传达边关,可为什么方才边关士兵却毫无收到任何消息的样子?荆帝理应不会反悔,但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哎,这年头,本不该什么人都信的。
上官星辰想了想,没太在意。觉得人家临时反悔,他有什么办法?
然而这马骑着骑着,上官星辰适才退出沉浸在难以琢磨的思考当中,没来得及反应,前面人猛然向后一翻,躲开一支极速飞来的箭,然在空中一脚踢转了箭的方向,使箭射在了别处,随后坐在了上官星辰的后面。
接着从不远处,一群人蒙着面纱,手拿弓箭,向他们策马奔腾而来。
上官星辰一开始还有些懵,但看见这情形却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冷笑一声:“有人想要我死。”虽然还不确定是谁,但荆州一趟,谕令被截,也不难猜。
那人也心知自己身份暴露,立即纠正道:“不,是想要我们死。”
无数箭来如风,如火,那人将上官星辰拉起从马上跃起,而那无数飞来的箭却正正射死了那马。
上官星辰看向马儿,一声长蹄嘶声裂肺,然后轰然倒地,掀起阵阵尘沙,不一会儿便无了动静痛苦的离去。一瞬间觉得有些歉意,但这追杀的人有些多,仅凭他们两人,甚至搞不好,事违人愿,他们的命都得折在这里,一匹马又怎么护得住?
但依旧觉得自己对不住它。
那人趁此,拉着上官星辰便向后跑去。但风沙里,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支箭擦过那人的肩侧,射中了前面上官星辰的后肩,他闷哼了声脚步一顿,从痛处看去,青衣血染,箭尖已穿透了肩,还往外溢着血。
前面人一见,虽已跑在前面,却还是立马折回来,问道:“你没事吧?”
上官星辰痛得一时说不出话。
那人见身后人要追上来了,无奈之下,拉着上官星辰要继续跑,可没走两步,却发现自己双脚已陷流沙,如入囹圄之中,掣肘而无法前进。
一旁的上官星辰亦然如此,他两慢慢深陷,慢慢深陷,上官星辰却有些什么都看淡了的模样,觉得左右都是死,还省得他浪费精力去担惊受怕的,反正现在是冷静得很。
而那人却不是如此,恰好相反,他皱着眉头看着追杀者来的方向,一个劲儿的在沙中挣扎。
上官星辰很是不理解,蹙眉道:“你还在动什么,不知道这流沙是越挣扎深陷越深么?你别动还能多活几刻,就你这样还是将士,怪不得瀛洲变成如今这样。”
平时说话讲些礼貌就行,反正也死到临头了,宣泄一下也不足为过罢。
那人还在挣扎着,不知不觉间那沙已到颈部,他瞪了眼上官星辰,只是淡道:“要死,也不想在他们手上死。”说完,趁着沙未到嘴,他又看着上面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深陷沙中不敢上前的追杀者们,还不忘没头没脑的补充一句:“卑劣。”不知在骂谁。
上官星辰:“……”
这死还带随你意愿的,呵,呵呵。
那是自然。那人将最后还没入沙的眼神再次看向上官星辰,仿佛这么说着。
没一会儿,便完全消失殆尽于这流沙之中。
上官星辰醒来时,觉得自己已经身在地狱了,但要不是肩边的疼痛却真实得让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活着,说着也算是万幸。周围是无尽的黑暗,但又阴湿阴湿的,有些令人感到不适。加上从流沙下来,耳朵、嘴巴、鼻子、身上……全都是沙子,那种感觉更是无以复加。
抖了一会儿,才勉强舒服,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打算看看周围的情况。
这里的四周全是无规无矩的石块,有些圆润光滑,布满青苔,似有流水痕迹,有些尖锐无比,向四周突起,如一把利刃一般,仿佛碰一下便能见血,而一些却看着奇形怪状,在晦暗中,前不明,后不见的,更让人有些瘆的慌。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山洞,而且是流沙下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
它救了他们一命。
上官星辰像是想到了什么,拿着手中燃着微弱火光的火折子在洞中寻找起来。又因射来的箭在肩上,寻找的时候,长箭的木杆抵在墙上,使穿透的木杆在伤口中摩擦,传来了一阵剧痛。
长痛不如短痛,而且这东西插在这里也怪麻烦的,许是他便当机立断,猛然将箭拔出,扔在地上。
“啊,嘶~真是受罪。”他轻叫了声,然后胡乱用药囊里的药堵住伤口。
看见与他一起下来的那人正安祥的躺在地上,毫不犹豫将他摇醒:“喂,醒醒,醒醒!”
那人刚一睁眼,有些茫然时,他便突然道:“我叫上官星辰,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这话说得算不上什么激情,也挺平平淡淡。
那人坐起身来:“啊?这是哪?呸呸呸。”他从嘴里吐出沙来。
上官星辰:“……”
“这是流沙下的山洞。”上官星辰以为他没听见,又道:“我叫上官星辰,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淡淡地“哦”了一声,有些毫无防备,在加上平时也行端坐直,下意识便道:“裴客。”
话音刚落,上官星辰手中的火折子一时没拿稳掉在地上,空气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只剩下他两的呼吸了。
什么?他说他叫什么?
裴客?
那个他一直要找到的那个人么?
上官星辰一时忘记了自己肩上的疼,猛然抓着裴客的肩,激动的问道:“你真的是裴客?”
裴客看了他一眼,脑子晕沉了一下才清醒过来,虽然意识到方才的下意识有些突然,但说也说了,也就此坦然。他捡起地上的火折子,不紧不慢道:“如果我说我不是,你信么?”
上官星辰松了手,缓了缓,笑了声:“你可以试试。看我信不信。”
裴客没再说什么,从地上站起,歪着头拍出耳朵里的沙子,又拍拍头发,随随便便弄了一会儿,才问上官星辰:“你的伤怎么样?”
上官星辰道:“现在无事。”
“什么意思?”裴客问。
“字面意思。现在无事,不代表之后无事,这里阴暗潮湿,若不离开,有事迟早。走吧,找出口去。”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一个火折子,走了。
裴客跟在后面。
“你的伤我看你怎么没感觉的样子?”
“是么?”上官星辰仔细感受了会儿,有些惊奇:“好像是没那么疼了。”说着伸手摸了一下伤口。
上官星辰立即疼得叫了声,奇怪,为什么只要不碰它他就好似没感觉似的,而一碰它却疼得厉害?难道是他之前中得朱雀斜?
看来这中毒未免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好歹一般情况他不会受到皮肉之苦。他心道,后又想:
荆州李神医给了他解药,也给了方子,他还说解药是能使他缓解死亡,但却有副作用,他说他所有的异难诊治都有副作用。这神医也就是在他面前谦虚。
上官星辰一时有些感激。
洞很大,总给人一种宽敞的感觉,上官星辰脑子里正想着事情,也没顾虑什么。
身后裴客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心前面!”
上官星辰倏然听见,下意识转过头来,但前走的步子却没停下,他问:“怎么了?”
而后,一个冰凉的触感递入颈间,他惊得一个激灵,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只得缓缓转头,一见只是个石柱,才舒了口气。
“不是,大将军,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上官星辰说得随意,也并未有责怪之意。
裴客却将他拉了过来。
上官星辰又突然叫唤:“等一下,你轻一点,我这有伤口呢。”
裴客却指他看什么东西:“我要是不提醒你,你这张脸可就毁了。”
上官星辰狐疑看他,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石尖刺一般赫然对着他脸,他看着那尖刺,看得眼睛疼,仿佛下一秒,那尖刺便要刺向他的双眼。
裴客道:“这尖刺很尖,轻碰一下便能出血。”
还真是这样。
上官星辰挪了挪位置,心道好险。
“谢谢了。”
裴客照着那些石头看了好一会儿,“你说这么尖的石头是拿来干嘛的呢?”
上官星辰没在方才的惊慌中停留太久,拿着火折子也靠近,却意外发现石头上的血迹,惊奇十分:“你看这,有血迹。”
仿佛已经有一段时日,乍一看还看不出是血迹。
裴客也靠了过来。
而心一转,裴客照了照地面,果然看见了一堆白骨。
“天然刑室。一般是无权无势,野心勃勃之人在此而为之。”
上官星辰又见地上一块熟悉的牌子,心中莫名恍惚,捡了起来,端详半天,心中思绪乱涌,确认了这就是他所熟悉的牌子,他紧紧捏在手里,放在胸口,再不放开。
这牌子当然熟悉,那是他养父的又怎么不熟悉?牌子上写着“上官”,那是他的官牌,他从不离身但现在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的灰。
裴客在一面墙前站了片刻,“这有你名字。”
上官星辰走过来,眼底尽显思念,“星辰”二字隽秀如初,但面前的终不适合怀念,他能想到父亲身上浑身也要艰难写好这字的样子。想着想着就会难受。
也就是说,那夜,他父亲并没有死。那他的母亲、哥哥是不是也……
那那时他看见的尸体又是谁?
裴客冷道:“有人在此招安,笼络人心。”
但结果一样,不招安者,只有死。
他们总不会的。
上官星辰一时之间更为恍惚,他自顾自的收好父亲的东西,心里说不上难受还是有别的什么感觉,因为他身边的人都已经死过一次。
他缓缓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山洞里静的可怕,隐隐约约间的滴水声显得格外空灵而飘渺。
裴客在一旁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也猜出了个半斤八两,原准备拍一下他的肩膀,突然想起他那有伤,便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没事吧,你也说了,长时间呆在这不好,赶快起来找出口。”
良久后,一阵剧痛猛然袭来,上官星辰疼得清醒了许多,可却发现那痛不是肩上而来,但又说不出在哪,好像是心。是那些来自记忆的深处,也是身外的伤痛,一瞬间,曾经所有的痛苦全部聚集于心间。
好痛……好痛。
上官星辰在隐忍中叫出声来,他猛然站起,抓住裴客就往身后的石壁上推,其间火折子掉落熄灭,洞中很黑,什么也看不清,但幸好后面的石头是圆滑的,并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两人被滑落于地,上官星辰则压在裴客的上面。
裴客暗骂了一声,不解道:“你疯了么?”
“是。”上官星辰盯着他,眼里充满了血丝,“我是疯了。从新皇登基我就已经开始疯了!裴客,你为什么要维护那个昏君,为什么?!”
裴客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你在说什么?”
上官星辰睡在地上,静了片刻,没一会儿浑身上下便开始痉挛,沉重的呼吸很困难,充斥着无限悲楚与无奈。
“药……药……我的药……”他抖着手直指这自己的胸膛。
裴客发觉不对劲,这才起身查看,见此情景连忙在他怀里找到药,将他扶起,倚在石壁上,给他服下。
服药之后,上官星辰才缓解过来,刚才的疼痛仍然记忆犹新,令人犯怵。他从来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完全疯了的状态,令他下一刻想把眼前的人咬一口,紧紧抓住,不让他离开。
真的很难受,也很狼狈,但仔细想想对于现在,很多事都远比他的面子重要,不是吗?他这样想,倒也不怎么这么在乎了。
毕竟今非昔比。
“裴客”上官星辰叫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而又显无力,他脱口而出:“你得跟我走。”
裴客道:“凭什么?是我救了你,再怎么说也该是我向你提要求吧。”
“没办法。”上官星辰有些无奈,道:“只有你能帮我。”
裴客却不在乎,也不好奇。看他无事,便站了起来,冷道:“再说罢。现在离开这里才是要紧。”
也是。
星辰毒发了
(现在)
裴客:不要紧。
(以后)
裴客:心疼,心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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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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