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舟动奔春舞

晨雾不知什么时候又漫了上来,像被揉碎的云絮,湿漉漉地黏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

江入年188的身高可不是盖的,三步并两步就跑在了余听舟的前面。

江入年本着他们俩还是同学的关系,尽管跑在她的前面,也只是轻轻地抓住了她的衣袖。

但这毕竟是山城,台阶那是不可能少的。随着台阶的颠簸,他的手就滑到了余听舟的手腕上。

余听舟的手腕仿佛被雾气浸润,带点如清泉一般的冰凉,但那因奔跑而加速跳动的脉搏却透出不可忽略的温暖。

江入年一下就感受到了,心里一团麻。

那股温暖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掌心,“一直牵着不太好吧……但是……马上上课了……对,马上上课了,要快点才行,不能放开。”

余听舟此时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热意,“不会转来的第一天就迟到吧……不要啊……我可从来没迟到过……”心里仿佛也是经历了一场鏖战。

江入年冲上最后三级台阶时,上课铃声正刺破山城黏稠的寂静。

她帆布鞋底打滑的瞬间,他下意识托住她的手肘——那里有块淡粉的疤痕,是小时候翻墙摘茉莉时被铁丝钩伤的。

他指尖一顿,记忆突然闪回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八岁的余听舟蜷在剧院后台,手肘蹭过生锈的铁架,血珠混着雨水滑落,而他却只顾着往她怀里塞糖纸船。

“报告!”

后门撞开的刹那,粉笔灰簌簌落在余听舟的刘海上。江入年瞥见她睫毛上沾着的细尘,指尖在裤缝蹭了蹭,终究没敢伸手。

周晓枝的记事簿“啪”地拍在讲台上,惊飞了窗外梳理羽毛的麻雀。“这节课陈老师有事,物理改上自习。”

“你们俩……又是怎么回事,半天还不到呢,江入年,你就成别人小保镖了?”

全班同学的视线随着老师的话而投向他们俩,接着哄笑起来。

“诶,你觉不觉得他们俩莫名的配啊。”任青洛转过头对着前桌许羡挑了挑眉。

“嘶,让小女子分析分析”许羡故作深思,把手枕在下巴处,通过我这么多年磕学家的经验,大概率是江入年单恋。”

“真嘟假嘟~”任青洛撅着嘴巴,扭捏地说着。

“嘶,你能不能少犯贱啊,我们俩现在一致对外行不行。”

“行行行。”话音刚落,他们俩就默契地转过头去用戏谑的眼神“恶心”江入年,搞得江入年一阵无语,手痒痒,很想收拾点什么东西。

“别吵吵,好了好了,你们俩先回座吧,我占用一点自习课的时间,来说一□□艺节的事情啊……”才安静下来的教室一下又哄闹了起来。“这些体育项目就体育委员王强你负责哈……”

“江入年,体艺节羽毛球表演赛你压轴,不准和上次一样,还要有别人来求你,”她的镜片闪过寒光,“至于余听舟同学……”

余听舟正低头擦拭沾了晨露的眼镜,忽然感觉全班视线火辣辣聚过来。

江入年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墨团,隐约能辨出“霓裳”二字——昨夜他翻遍《全唐诗》找舞蹈典故,此刻书页间还夹着半片糖纸,是十年前从火场废墟捡来的剧院限定款。

任青洛扭过头挤眉弄眼,被他用物理书精准砸中后脑勺。

“听说你拿过华东区古典舞金奖?”周晓枝的声音放软了些。教室里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舞蹈室的记忆如潮水漫涌。余听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红绳,那日摔碎的茉莉干花仿佛又刺痛掌心。

她张了张嘴,却见江入年突然举手:“老师,器材室钥匙给我,下午要调试地灯。”

他的校服袖子卷到手肘,小臂上还沾着刚刚跑上楼时留下的汗液,像条蜿蜒的河。

“先等等,余听舟同学你愿意代表我们班出个舞蹈节目吗?不愿意也没关系的。”周晓枝的声音温柔地包裹着她,让余听舟不忍拒绝。

“我愿意的老师。”清脆的声音响起。

“好,那就先这样,安静自习。”

在一片静谧之中,余听舟已经开始盘算着要跳点什么了,“毕竟是新班级新环境,不能一上来就搞砸了,万一搞砸了好尴尬呀……不行不行……但是我还不知道舞蹈室在哪里呢……”

过了一会,江入年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戳了一下,转过头看见了余听舟那秀气的指尖夹着一张小纸条。

忙不迭地接过,只见清秀的字——“江同学,等会儿吃饭的时间段可以带我去看看舞蹈室吗?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江入年第一次这么认可字如其人这一句话,转眼看了看自己的字——嗯,还是勉强配的上我这张帅气逼人的脸。

“不是我说,你在这傻笑什么呢。”任青洛怼了怼江入年的胳膊肘,“哦~不会有情况吧。”他眯着眼睛小声对江入年说道。

“滚滚滚,脑袋里面一天天想啥呢,做你的作业去”江入年说完默默地在心里想着时间能快点过去。

暮色浸透走廊时,江入年带着余听舟去了舞蹈室。

趁着她还在熟悉这里,江入年正蜷在舞蹈室角落修电路。

LED灯带在他手中忽明忽暗,将余听舟的影子剪成摇曳的鹤。

橙红暖光爬上他后颈的旧疤——那是十岁那年为她摘黄桷树上的风筝时留下的月牙形伤痕。

大致熟悉后,她抱着报名表倚在门框,看他的扳手在配电箱里搅动光影,仿佛在调试的不是灯带,而是某种隐秘的心跳频率。

“这种光色适合《绿腰》。”他忽然开口,声音闷在工具箱的金属碰撞声里,“波长589nm,最接近烛火的暖。”

余听舟的脚尖不自觉地画着圈。抑郁症治疗期间僵硬的关节,此刻被某种陌生的悸动熨得酥软:“你怎么知道我要跳这支?”

江入年起身时碰翻了工具箱,铜线滚到她脚边,但他并没有回答。

空留一片沉默。

十年前那场火灾的焦糊味突然漫上鼻尖——他记得她蜷在通风管里发抖时,手里死死攥着的正是这支舞的缎带。

“你鞋带散了。”他不自觉单膝跪地,手指灵巧地穿梭在帆布鞋孔间。余听舟望着他发旋旁翘起的呆毛,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某个暴雨夜的记忆碎片闪过脑海:七岁的男孩也是这样蹲着,往她湿透的舞鞋里塞纸巾,袜尖还粘着剧院海报的碎金箔。

一中的老师大多都在今天晚上大多都要与外地来的老师交流学习,便破天荒的让同学们早点回去。

路灯次第亮起时,他们拐进老巷。余听舟惊觉江入年停在了自家隔壁单元,防盗门上映出两具并立的影子,像两株被春雨浇透的树苗。

三楼的阳台突然传来轻唤:“阿舟?”

林疏桐的旗袍缀满茉莉暗纹,端着的青瓷碗腾起糖醋排骨的甜香:“入年非说新来的邻居要温锅,把攒了三年的山城老窖都挖出来了。”

虽说是两个单元,但他们两家却隔得很近,两家上楼的楼梯不过隔了十几米,阳台也只隔了一两米,说是邻居也不为过。

江入年耳尖通红地比嘘的动作,“妈,少说点吧。”

上了楼,余听舟透过他们俩望着玄关镜框里的合影——八岁的自己正把糯米糍往男孩脸上糊,背景是焦黑的剧院废墟——突然按住抽痛的太阳穴。

那日的浓烟似乎从照片里漫出来,呛得她眼眶发涩。

“阿舟啊,你爸爸妈妈在外面有事去了,你先在我们家来吃点吧。”

余听舟不太记得自己和面前这个温柔的林阿姨有过什么交集,但却感到很熟悉,是一种安心,也就答应了。

吃完饭后,林疏桐从樟木箱抖出条素纱舞裙,袖口的火燎痕迹被金线绣成重瓣茉莉:“入年十岁那年抱着不撒手,说是防火料子。”

余听舟的指尖抚过裙摆针脚。记忆深处闪过零碎片段:浓烟中有双手将她塞进通风管,布料焦糊味混着茉莉香。

江入年正在收拾饭桌上的残局,突然打翻醋碟,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转盘上漫成旧日江面,倒映着对面阳台晃动的望远镜——镜筒正指向猎户座的腰带,那是火灾那晚他们一起数过的星座。

山城的雨来的没有准头,夜雨骤降,余听舟匆忙跑到自己家阳台收衣服。糖纸船在铁丝上簌簌颤动,褪色的“RZ”字迹被雨水泡发,像愈合的伤疤重新渗出血丝。

隔壁窗内,江入年正调试着天文望远镜,镜头玻璃蒙着薄雾,仿佛他眼底化不开的郁结。

“你的笔记本。”她隔着雨幕喊,声音被潮湿的春夜泡得发软——这是今天在舞蹈室里余听舟默默拾起来的,江同学风风火火地修完便带着她走了,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掉了点什么东西。

牛皮本不小心掉落,坠落在阳台地板的瞬间,夹层的照片飘落——两个泥猴似的孩子正在焦黑的台阶前叠纸船,背后横幅写着“山城剧院少儿舞蹈大赛”。

余听舟弯腰去捡,马尾梢扫过潮湿的瓷砖,糖纸船纷纷扬扬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场迟到的告别仪式。

江入年望着她毫无异样的侧脸,忽然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瓷砖上。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她也是这样蹲在废墟里捡糖纸,任他怎么喊都不肯抬头,仿佛那些金箔碎片比命还重要。

“明天要试装吗?”他的声音散在雨里,“我…我可以帮你调追光灯。”

余听舟点头时,雨珠正从她睫毛滚落。

回到房内,

骤雨忽停,隔壁阳台的望远镜突然转向夜空,镜头映出猎户座的腰带——星光穿过十年光阴,落在她腕间摇晃的茉莉绳结上。

江入年拧亮台灯,泛黄的训练日记从书柜滑落。

八岁的余听舟在照片里踮脚起舞,裙摆沾着灭火器的干粉,像只误入雪地的鹤。

而此刻真实的她正在收舞裙,将糖纸船一枚枚别上晾衣绳,未察觉那些褪色的笔迹正在雨中呢喃:

“年糕会永远看小船跳舞”

江入年又坐在书桌前发呆,从抽屉下抽出一个本子,继续写道,

“我相信,你的舞蹈会永远绽放在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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