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

大齐,平乐七年,寒露。

温府,一众侍女正为自家主人整理着繁复昂贵的喜服,只是温栾似乎心思并不在此,手中把玩着一个瓷瓶,不停的转动瓶盖,开开合合足有几十次,才终于下定决心吞下了其中的一枚丹药。

* * *

上京城中漫天红绸,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从温府向外走,走了快一个时辰迎亲队伍之末,竟还未走出长华街,到底是背靠浮云钱庄的温相。

甚至圣上还特许解除三日宵禁,允百姓同乐。在上京城成亲能有这么大阵仗的,除却天家女子还能有谁?

当朝中书令温栾红装繁复,骑在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高头大马上,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头。

沿街的百姓中不乏未出嫁的年轻男女在看见温栾后面露羞怯之色,甚至还有不少为人夫为人妇者为此倾心。

温栾确实好颜色,但并非庸脂俗粉。无论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都难以形容她的面貌。

风华绝代,国士无双八个字就再合适不过。

若是往日她穿成如此风流模样,必然会收获满怀香囊和鲜花。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是要去迎亲的。

长华街的尽处是何地?上京最尊贵的地方,大齐的皇宫。

迎谁的亲?百姓皆知,大齐唯一的长公主——薛渺!

这哪里还有人敢掷花于她,只能纷纷站在街边或是艳羡,或是嫉恨的望着她。

在重武轻文的大齐,权臣哪里有皇亲国戚来的尊贵。就算娶的只是位异姓公主,那也实打实是皇帝的姐姐。大齐的摄政公主,朝堂之上顶厉害的狠角色。

前头温栾已至昭华殿门前,公主的仪仗早已预备好。小皇帝也在正殿观礼,似乎是准备随时为自己皇姐撑腰。

本来公主结亲只需公主拜别帝后,再由驸马携手送上晏和门正门处的花轿即可,但薛渺身份特殊又是摄政公主,皇帝便特许省去拜别礼。

这时大殿中央,金丝华绣喜帕下的那人却道:“礼尚往来,温相让本宫等了多久,那本宫也就等多久。如此方不失礼数。”声音温润,好像真的是为了礼数周全一般。

一旁的六位司礼女官俱是一愣,这该如何是好?新嫁娘等夫君来迎亲已是惯例,如何还有礼尚往来之说。但在场观礼的一众臣子宗亲都是人精,哪里会不晓得这是长公主在敲打温相呢。

只是这敲打是否有些过了?不过温相自己,章相,姜相和后殿的太后娘娘都没发话,他们也自然不会去触了长公主的霉头。

温栾如何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究竟只是一介文臣。长公主殿下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就是谕旨,她为臣子自然不能公然抗旨不遵。

“是臣的不是,让公主久候。”温栾下马向薛渺行了大礼,站在正殿前等着。

“温相,本宫的好日子——”薛渺的声音温润依旧,可话中是字字都淬了毒。“你知道该怎么做。”

温栾是武将出身不错,但也改变不了她现如今是位病弱的文臣。薛渺等了她将近一个时辰,这若是寻常人在晚秋跪上这么久怕是都要染了风寒。

更何况是温栾,只怕是要跪出个好歹。这才是第一道流程,往后还要折腾大半日,驸马要是倒了公主与何人拜堂?

大殿之上群臣却鸦雀无声。

“是。”温栾掀起层叠的喜服,直直跪下,脊背笔直,形如松柏。可温栾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只怕是要让药效提前发作乱了计划。

其实温栾是不愿在当下娶妻的,她为中书令,在朝堂之中举足轻重。娶妻就意味着结盟,结盟看似是她和薛渺联手变得强大,其实只会带来更多的阻碍,让天下更多人想要取了她两人性命。但温栾没有时间了,她很可能等不到天下海晏河清了。如今薛渺需要她,这也许是她最后能娶到心上人的机会了。尽管长公主下嫁根本不是因为情爱,而是完全出于利用。

赐婚的圣旨到温府的时候温栾其实一点也不意外,毕竟皇帝的诏书下达是要通过中书省的!没有她这个中书令的许可,又怎么可能被送到温府门前?

至于温栾在长公主眼里也不过是一把还算趁手的刀罢了,虽说能在朝堂上与太后和先帝留下的辅臣相互制衡,但是长公主从未想过要留着温栾的性命,这种天纵奇才活着一日便一日是对皇权的威胁。更何况少帝肖昌无半点治世之才,基本上就是个薛渺手里的傀儡,薛渺的野心昭然若揭,都是明德帝的种,谁还做不得这皇位了?

如此一来薛渺就急需得到当朝宰辅的助力,温栾身为中书令就是不二人选。可如今想要利用或拉拢温栾,那唯有嫁给她这一条路可选了。若说同为女子为何不是温栾嫁给薛渺,那就只能说是运气太背,英显三年太祖皇帝定下了一条祖制:公主不得娶亲。就算是摄政公主也不行!

本身摄政公主嫁权臣就已经在朝中乃至天下引起诸多不满,毕竟这样的两个人若是联手,假以时日莫说大齐就算是要一统四国也不是没有可能。要是再破了祖制,那朝中言官的唾沫星子还不得把薛渺淹死!所以薛渺只能下嫁。

喜服繁重,但并不保暖,华而不实。跪下不过一刻钟,温栾就觉得自己的右膝处因骑马而产生的的钝痛愈演愈烈,陈年旧伤发作起来竟还是如此难以忍受。咽喉中也弥漫起血腥味,她皱了皱眉,面色苍白了几分。

跪的差不多半个时辰后,温栾面色唇色皆惨淡如纸,身形倒是依然笔直。

“时辰已到,温相起来吧。”在司礼女官要误了吉时的提醒下,殿中的公主终于朱唇轻启,发了话。

“是,臣谢过公主殿下恩典。”温栾双膝处传来钝痛,起身时摇摇欲坠,还是身旁扮作执灯侍卫的三生搀扶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至此花轿总算是安安稳稳的起了轿,出了晏和门。

游至长华街时,路两侧的百姓见了长公主的八抬大轿纷纷跪地行礼。一时之间“参见长公主殿下。”的声音如涟漪一般层层荡开,吵嚷的温栾头疼。

好容易挨到了长公主府门前,温栾攥紧了自己手心中一片薄刃,努力使自己清醒些。若在此时倒了下去,只怕会落了把柄在太后手里,治她个辱没皇族之罪,可就是得不偿失。伤口渗出的鲜血,将袖口的一小片布料染成难看的暗红色。

薛渺内心也正不爽,要不是看在温栾是中书令掌管天子诏书的身份上,她又怎么肯下嫁!自己找上些面首潇洒过日子如何不好?祖制说不能娶亲,又没说必须嫁人!

所以她看见温栾这幅受尽凌虐的凄惨模样就十分受用,权臣又如何,还不是任她揉圆搓扁。

司礼女官见薛渺迟迟不下花轿,便小声提醒道:“殿下,时辰到了。”

薛渺这才回过神来,缓缓伸出自己的手,由温栾扶着下了轿。过第一道门槛时,她故意将大部分重量都倾斜到温栾身上。

温栾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弄得身形一晃,咬着牙道:“公主此时还是莫要再磋磨臣了,还是说您一会想独自拜堂?”声音低沉暗哑,还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喜帕下的人抿了抿唇,思索片刻自己站直了。

之后的事情无非就是过火盆,拜天地。

寻常人家的婚事自是不费事,可是这是公主下嫁,礼节就算是一再减省也还是极为繁复。

尤其是那六次叩拜,对两人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薛渺自幼时起就因为聪颖早慧被明德帝当做皇储培养,端的是温润君子,从来只穿胡服或者着男装。就算是明德帝驾崩后穿起襦裙,带起女子家的簪花钿头,也都是些轻灵样式的,哪怕最华丽的堕马髻都没有这么一顶六重金凤衔珠喜冠重。

俗话说得好,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这拜天地难就难在点了地,还得抬起来!

每低一次头再抬起来,她都觉得自己的脖子怕是要折了,偏偏喜冠上还蒙了一张喜帕!动作不能太剧烈,要不然肯定会弄掉。长公主愤恨的想这种事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做第二次了!

温相则是担心自己一会还是否能站起来,右膝处的钝痛已经转为尖锐的刺痛,连带着心脏都开始隐隐作痛。

每一次额头接触到冰冷的地面,温栾都会战栗一下。她兀自想肯定是因为这幅身子太弱,自己才会有这般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夫妻对拜——”司礼女官的声音绵长细嫩,十分好听。

这一拜结束,两人可就算是名义上的夫妻了。

虽然貌合神离,呃——不对!明明就是貌神都不合!

晚宴上十分敷衍的接了几杯敬酒之后,温栾便神情恍惚的来到了自己的婚房前。

推开门,是满目的嫣红和端坐在床上的......长公主......

一旁的司礼女官递上一柄成色极好的羊脂玉玉如意,温栾执起玉如意挑开了薛渺的喜帕。烛火葳蕤下,美人朱唇玉面,容颜姣好,红妆之后的薛渺带着几分不同于朝堂之上的妖娆。

喝下合卺酒,礼成。

六位司礼女官欲为两人宽衣,却被齐声呵退。

“不必了。”

“且退下吧。”

“是,奴婢退下了。” 司礼女官见状连忙行礼鱼贯而出。

良久无声。

温栾动作缓慢,弄了半天才连扯带拽的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喜服。坐到了床上,满床的红枣花生硌得手心的伤口生疼,却并不能使她清醒多少。

“滚到睡榻上去。”薛渺也换下喜服,卸去妆容,一张秀丽的脸上满是不悦。

温栾看一眼窗边窄小的睡榻,又看看面容冷峻的薛渺。最终撅了撅嘴巴,一脸委屈晃晃悠悠的爬上了睡榻,她这是烧糊涂了,不过她背对着薛渺,因而薛渺并未瞧见。

长公主这才觉得满意了一些,抖落了满床的红枣花生,将玉青扇放在枕下安然躺下。

白日安然无恙,那今夜必然多事之秋。要知道这皇城内可是自从长公主大婚的消息放出后,就没太平过。如果刺客是雪花片,那长公主府和中书府必然是银装素裹。

未过子时

箭镞扎入梁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十分刺耳,薛渺迅速摸出枕下的扇子,看了一眼睡榻,上面竟空无一人!

耳边袭来一道粗重炽热的喘息“别动,有刺客。”

“你。”薛渺皱了皱眉,太近了。

“搂紧我。”温栾劈手夺过薛渺手中的玉青扇顺势又击飞了几枚暗器,而后强行提起劲气,带着她破窗而出,直奔后花园。

今晚能进得来长公主府的,也只有寒镜山庄那帮人了。不伤无关人性命,用的一手好迷香,善隐匿身形和魅惑之术。

落地时,温栾猛地打了个踉跄,薛渺这下也感受到她的不对劲了。

“闭气。”温栾声音压得极低。

顿时,淡粉色的烟雾弥漫。看浓度,是高阶幻烟,怕是能放倒一片禁军!高阶幻烟价比黄金,这阵仗真是看得起这俩半残!

唰!

身旁的人几息之后大约是确定了刺客的方位,抽出了腰间盘绕的长鞭。霎时,长鞭被灌注内力一下变得血红,犹如绮丽诡谲的焰火,炸裂在漆黑的夜幕里。

打斗间薛渺瞥见,那鞭子柄处刻着莲花纹样并一串梵语,最尾端还嵌着三枚银环,鞭身三分有一处镶满炎山一带独有承火石所制的细小倒刺,鞭头坠着一个玉色的坠子。

是温羡初的武器——离人。

温栾动作之间仍能窥见当年北疆战场上的风采,又或许是这份充斥着血腥的杀戮早就被刻进她的血肉里。不远处传来刺客的惨叫,听着至少五六人。

温栾毫无预兆的剧烈的咳嗽起来,她连忙用手捂住。薛渺却是瞧见了她指缝中渗出的鲜血,黏答答的,看着就恶心。

“可有碍?”长公主吝啬的吐出几个字。

温栾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高热加上刚刚的打斗她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模糊模糊的像是隔了一层纱帐,耳边的声音也变的渺远,随即天旋地转。

“哎!你...”看在那人刚刚救了自己的份上,长公主还是出手接住了烧的不省人事的温相,没让她躺在冰凉的鹅卵石小径上。

薛公主:大喜的日子就从折腾夫君开始吧┗( ?ω? )┛

温中书:我真谢谢你!(▼ヘ▼#)

开始写了啊……全文无存稿,我不会鸽,但是会写的很慢,三天一章吧。

终于学会排版了,我可太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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