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曾是烟火最盛的地方。
然而此刻,风带着焦灼的味道。
天灯节之后,朝廷震怒。香会被指“惑众叛逆”,七印文牒焚毁一事传遍天下,户部尚书、江守、地方官悉数受审。可诏书未下,刀已先行。
江城街头,军队列阵。凡与香会有往来者,不论真假,皆被捕入狱。
风声鹤唳,民心惶惶。
方自在与林语嫣躲在一座废屋中。屋外有士兵巡逻,锣声一阵阵。
方自在低声道:“他们在找我。”
林语嫣神情冷静:“你救了江城百姓,他们却要杀你。”
“这是世道的规矩——讲真话的人,总得先死一回。”
她的手微微握紧:“那我陪你死。”
方自在转头看她,忽然笑:“别这样说。你父亲才刚走,你不能再让我欠你。”
林语嫣抿唇,不再说话。
外头脚步逼近。她忽然伸手,将方自在推入暗格:“别出声。”
“你做什么——”
她已迅速合上机关。
片刻后,门被撞开。十余名兵卒闯入,为首的捕头喝道:“搜!”
屋中翻得乱七八糟。林语嫣静立中央,神情冷漠。
捕头冷笑:“林姑娘,好久不见。”
“你是谁?”
“江守幕僚,奉命缉拿叛党方自在。”
“他不在。”
“你以为我信?金阙楼那一场火、香会那一纸文,都有他影子。陛下已下旨——方自在妖言惑众,叛逆当诛!交人出来,我或许留你一命。”
林语嫣眸光如刀:“要我交人?先过我这关。”
捕头狞笑:“你一个女流,也敢挡我?”
林语嫣手一扬,袖中寒光乍起。数枚银针破风而出,瞬间刺入数人喉咙。鲜血喷溅。
捕头大惊,拔刀疾斩。林语嫣侧身闪过,一掌拍中他胸口,骨裂声响,他倒地不起。
外头传来喧哗。林语嫣转身,一脚踢碎墙壁,掀开暗格:“走!”
方自在跳出,拉住她手:“我不走。”
“你不走就是死!”
“我若走,你呢?”
她咬牙:“我拖住他们。”
方自在微微笑:“你若死了,谁替我骂朝廷?”
“你这疯子——”
“我一直都疯。”
他忽然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林语嫣一怔。
“信我——这世上还没谁能让我死。”
两人破窗而出,奔向江城主街。夜色之下,官兵如潮,街头火把万点。
方自在翻身跃上屋檐,借着瓦脊滑行。林语嫣紧随其后。
箭雨骤至!
“叛党在上!放箭!”
方自在长刀出鞘,翻腕一挡,火花四溅。箭势如风,火星乱舞。林语嫣袖甩银线,将数支箭拨开。
街角,一队骑兵疾驰,持火油罐,迎风泼洒。转瞬间,整条街燃起熊熊烈焰。
“他们要烧城!”方自在怒吼。
烟雾翻滚,火光映红半边天。
林语嫣被烟呛得咳嗽,方自在伸手护住她,拉她钻入巷中。
“不能再逃,他们要封城!”
方自在目光一寒:“那就不逃——反打!”
他纵身跃上一处钟楼,俯瞰全城。火光中,百姓仓皇奔逃,哭喊声此起彼伏。
方自在握紧刀柄:“他们想把我当叛贼,那我就做给他们看。”
“方自在!”林语嫣喝道,“这不是逞勇的时候!”
“不是逞勇——是替死人说句话。”
他目光冷如刀,转身掷出一枚火雷,轰然炸开。钟楼震荡,屋瓦崩落。
那一声巨响,如惊雷般传遍江城。
“叛党袭城!”
“杀!”
混乱彻底爆发。
方自在带着林语嫣突入香会旧坛,那里堆着尚未焚尽的七印文书。
他抓起一卷,高声朗诵:
“赎罪三年,赦终身——皆假印也!”
声音穿过火焰与风。百姓听见了。有人停下脚步,抬头望他。
“这是假的!他们用假诏骗人!”
“假的?”
“七印是伪!”
言声如潮,一传十,十传百。
兵卒面露迟疑。有人放下刀。
就在此时,一支火箭破空而来,直射向方自在。
林语嫣猛地扑上,火箭擦肩而过,仍在她背上炸开。
她身影一晃,倒入方自在怀中。
“语嫣!”方自在惊叫。
林语嫣强撑微笑:“你看……我不是说过,要陪你死吗?”
“别说话!”
“我不怕死,只怕你活得糊涂。”
方自在咬牙,将她背起,冲入火海。
火焰如浪,街道尽赤。
他大吼:“退后!退后!再不退都得死!”
百姓让开一条路。
方自在背着林语嫣奔向城外。她在他背上,声音越来越轻。
“方自在……我父亲……他若在天上,一定会笑。”
“你给我闭嘴!等出城再笑!”
她微微一笑,泪与血交融:“你若真信火能洗净世道……那今夜的火,算不算干净?”
方自在咬紧牙,泪水模糊视线。
“算。”他哑声,“若你还活着,它就算干净。”
黎明。
江城已成废墟。大火烧了一夜,香会、府库、衙署俱毁。
传令官禀报朝廷:“叛党方自在死于火中,江城百姓哀而不乱。”
朝中大员冷笑:“死了最好,免得多生事端。”
然而江湖上传出另一种说法——
有人见一男一女踏烟而出,行至江北,影消于风中。
几日后,江边驿站。
方自在推门而入,身后背着林语嫣,面色苍白却依稀有息。
驿医惊叹:“此伤入骨,又被火气侵体,能活下来的,全凭天命。”
方自在一笑:“她命大。”
林语嫣睁眼,看见他那张满是烟灰的脸,轻声道:“我还没死,你很失望吗?”
他低头看她:“我一向不喜欢孤身喝酒。”
林语嫣微笑:“那你就得让我活着,替你敬一杯。”
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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