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曹娘子确实有异常。”眼见喂完了药，袁鹤翎扶他躺下。

“这个我知道了。”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少爷的神态，眉头像是上了锁。

“还有……”突然停顿了一下，袁鹤翎显得犹豫，道：“其实翠竹真人及他的弟子下山了，说是来参加一年一度的斋醮大会，还有……”

“这个我也知道了。”韩萧奕猜想方唯心能下山，肯定是翠竹真人同意的。

“什么？”韩萧奕支起了耳朵想要听清他的话，不耐地反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金娘子也来过了。”其实说出来害怕少爷责备，毕竟他对金娘子一直耿耿于怀。

“她来作甚？”他的鼻孔里喷出不屑的气体，也一点都不像刚才在殷凌面前表现地毫不在意的样子。

“是不是来看我如何狼狈了？”没觉得自家少爷会是这么小心眼，他叹口气，勉强笑道：“说是来拜见韩老爷，还有大少爷，我看金娘子还是懂些礼仪的。”

那为何不来探望自己？却还是参加什么寿宴？真是结交了一个狐朋狗友，韩萧奕怨妇般在心底暗骂。

“还有……”韩萧奕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还有就是……韩老爷，他……”听起来吞吞吐吐，韩萧奕的心底不太踏实，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直在脑海里徘徊，不知为什么，就是心绪很乱。

“还是我来说吧！”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熟悉之声：“你下去吧，我跟小弟说些话。”

韩萧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入房内，扬了扬手劝退他，他只是看一眼少爷，还是恭敬行了礼退下去。

韩萧奕想要撑起身子，他愕然打消了对方的念头，轻拍了肩膀：“小弟，你快躺下，你可刚苏醒，先是好好休息。”

韩萧奕的脸色猛地一沉，很快又释然微笑：“长兄，我吃了药，好了些，真的不碍事。”

“好，那就好。”说着就坐在床沿边上揉了揉眉心，眼角似乎有什么难以裁断之事，最终是沉重的叹。

韩萧奕听起来心底着急了，“长兄，你是要什么话跟我说吗？”

“可我说了，害怕你……”韩萧民的眼神哀怨，脸色疲态般的惆怅，几番欲言又止。

韩萧奕躺在床上颤抖了手指，移动了脑袋，轻轻吐口气：“长兄，你有话就说，我不会有什么的。”

“父亲大人，他……他西去了。”闻言，韩萧奕心底突地一震，惊诧跳动了身子，大动肝火地撑起来：“什么？父亲大人死了，为何现在才告诉我？他……”

“长兄，你不要骗我，我昨天走的时候父亲还是好好的。”然后凄惶地反抗韩萧民的手掌之力。

肯定不让他下床，又给他笃定又绝情之话：“是真的，在你走后没多久，父亲就西去了。”

韩萧民似乎透出一丝责备，竟然古怪地瞪一眼，没好气地说：“是不是你跟父亲说过什么？”

感受到对方的神色变化，韩萧奕吃怔起来，半晌才呐呐自语：“没说什么……我只是……”

“小弟，我也并不是追究什么，既然父亲西去了，你也节哀，等你养好身子，我们再商量父亲的丧葬礼俗之事。”虽然韩萧民的语气妥协了，可眉头却蹙得紧紧的。

韩萧奕紧紧握住拳头，不觉手心顺着手臂传来阵阵刺痛，酝酿了很久的情绪，还是隐忍着悲伤叹息道：“好，我答应你会好好养身子，不让你们为我担心。”

“那就对了，我害怕你抗不过来，显然我是多虑了。”韩萧奕笑得表情很古怪：“我已不是小孩，长兄是应该放我独立成长了。”

“好，那我走了，你好生休息。”叹息声如冰泉流过，带着无数说不出的怅然，让他心头酸酸痛痛，说不清、哭不出、受不得。

半晌，房门声关上，只觉一股寒气从床底涌上来，不可控制地颤抖着，透过窗外暖阳的光芒，脸上安静无疑，只是眼眶悄然流淌了几滴眼泪。

*

回到西厢房的金小妖在采薇的巧手之下样式迥异的发辫被缠绕起来，盘起如云高发髻，并插入金丝盘缝簪。

都还未来得及换身衣物，房门传来轻拍之声：“娘子，现在可进来？”原来是汤伯监督来着，可想金乐天是多么重视这次的寿宴，能结识不少的富家公子的机会。

“不行，我们还没弄好。”采薇不耐烦地拒绝道。

“我可要进来了。”站在汤伯身后的金乐天上前一步，还是耐着性子询问道：“爹爹可进来了？”双手正时按压住了房门，只要再次用力就能推开。

房内沉默，金乐天向前一推，房门霎时被打开。

“把这把椅子抬进去。”两位仆人把老爷的专属座椅搬动到了房里，看起来想要监管之样。

“爹爹，你这是作甚？”眼见座椅沉声着地，她们不明所以。

“老爷，弄好了。”金乐天不搭理她的反问，而是对着仆人吩咐道：“你们静候门口，等我吩咐。”仆人行了礼站在门口，就像是守门神一般不敢怠慢。

这才迎上来了她们不满的眼神，和气笑道：“爹爹坐在这里看着你弄好了才安心，也给你一点建议。”

什么？明摆着监视，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她们真是欲哭无泪，再说女孩家家之事，他懂得屁呀！

害怕又惹恼了爹爹，只能暂时压住怒火不敢多言。

金乐天心满意足地坐在椅子上，东瞧瞧，西看看，还不停提醒道：“采薇，你得好好打扮，最关键的是注意时辰。”

采薇微微侧过脸，并未转过身，点头道：“老爷请放心，采薇一定按你的吩咐弄好。”

“老爷，我先下去安排安排。”汤伯眼见无事就想讨个法子出去，看娘子们洗漱打扮这是多么无聊之事，幸好老爷挥了挥手。

屁股还未坐热的金乐天突然来一个哈欠，软着身子背靠着椅子后面，再继续下去真害怕会睡着了。

“爹爹，要不你先出去，我们马上就好了。”听到这话，金乐天突然一个激灵，脑子清醒过来，随意瞅了瞅外面，天空的阳光有些耀眼了，还是催促道：“好好，我先出去，你们要赶紧的。”

金小妖大口吐气，无奈笑道：“知道了爹爹，你都说多少遍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看到自家女儿安分许多，也不好打扰，这才吩咐门口的仆人把座椅抬了回去。

这时她已经盘好了发髻，并带上了白玉耳坠，手上绞丝银镯，上身一袭淡黄色的琉金罗锦衫，下身洁白长裙，腰间还配上一条牡丹绣花。

金府大门之外，已经停靠了两辆轿子，轿子前后的轿夫已经等待多时。

红日东升，整个天空金光万道，风和日暖，众人心情却是惬意，除了金小妖。

金乐天带领府上一些人等走出了大门，她却是一脸憋屈，眼眸微微一转，不偏不倚地正好对上了小银偷瞄的眼光，他害怕被发现又心虚地垂下头去。

“小马奴，你可答应我的？”听此又深埋脸颊，轻轻地嗯一声，其实是害怕羞赧的情绪被人识破，毕竟今日的金小妖穿起女儿红妆，看起来光彩夺目，美若瑶池，不敢深看下去。

这趟去贾府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打探小敏的消息，如是身边没个保护之人，虽说小银武功技艺差些，但是总比没有的好吧！

虽然答应爹爹去结交什么贵公子，富家少爷，只不过是搪塞的理由。

可能除了他们，没人会觉得她会把心思放在这上面，毕竟她还有血仇未了结，还要找到小哥哥侃侃。

只是有关他的消息，踪迹全无。

“老爷，请入轿吧！”汤伯俯下身，恭敬说道。

金乐天再次看了一眼，满意地点头，“小婕，你赶紧坐上去，我们就出发了。”然后扬眉飞扬，一脸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神气，心底欣慰地有点感动。

原以为会忤逆自己，没想到答应得如此爽快，如是这一趟还相中了哪家公子，也算是好事一桩。

“娘子，你也入轿吧！”半晌，汤伯见她还是发呆，并没说话，似乎有些急了：“娘子，你还顾虑什么呢？”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汤伯，点头道：“好，我们这就走。”

临走之时再次回眸一望，心里说不出的惆怅。

“起轿！”汤伯一声叫喊，金乐天的轿子缓缓撑了起来。

见她呆站，采薇心焦地迎上来，叹息道：“娘子，你是害怕什么呢？我们赶紧上去吧，不然老爷又要生气了。”又是轻轻点头，还是踏上了轿子。

汤伯跟随在金乐天的轿子旁，采薇和小银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的轿子，算是一路风光地驶过条条街道。

轿子行径花鼓街，金小妖半掀起轿帘，看到场面喧哗起来，这样像极了哪家喜结连理的队伍。

民众也知道这是金太尉的轿子，另外的就是差点与韩府喜成连理的金府千金。

他们好奇地探出脑袋，想要亲眼看看这金府千金是不是传言说的那般美若仙女，只怕是瞧上一眼也是不留遗憾了。

故意把轿帘留出一条缝，她也是好奇打量着民众，突然听到了哭喊之声，睁开一眼，这不是小乞丐小溪？

她艰难搀扶着眼瞎的老奶奶，可人潮涌动，老奶奶被什么绊倒了。

民众莫不是一手掩住口鼻，嫌恶地躲避开，有些还一把推上去，也想把小溪推到其他人身上，有些却是恨声不迭叫骂起来。

“奶奶……”小溪哭得更为伤心，还是趴在地上寻找老奶奶。

这时，老奶奶被人踩了几脚，连连叫苦，也在呼喊着孙女的名字，这幕看起来太让人揪心了。

金小妖忿恨地叫道：“停下！”

采薇惊讶，连忙问道：“娘子，怎么了？”见状她掀开了轿帘，再次吩咐道：“我说停下！”语气是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

采薇只是看向了不远处的汤伯，无奈对着轿夫说道：“你们停下吧！”

汤伯闻声返回来，跑到了轿子旁，不安地询问道：“娘子，怎么了？为何要停轿呀！”

“汤伯，我自有分寸，也会注意时辰。”只是简单地交代，金小妖放下了轿帘，走下轿子，汤伯又是上前：“娘子，我害怕老爷……”

“我自会解释。”她伸手打住他想要说的话，眼见如此也不好阻拦了，场面陷入了僵局，只能任由娘子走向那个议论不止的方向。

金小妖大跨步走去，不料小银已经抢先一步，去搀扶起趴在地上的小溪。

“谢谢哥哥。”小溪又是抹着眼泪，声音微微抽噎。

“奶奶，奶奶……”见状她也把老奶奶扶了起来，轻声问道：“老奶奶，你还记得我吗？”

四周都是不难理解的眼光，气氛冷热不均，可是她全然不理会，只是整理了老奶奶的衣物，见对方回答不上，笑道：“也罢，老奶奶，你没事吧！”

小溪湿润的眼光猛地灼亮起来，迎来去惊喜交加道：“是，是……小公子，不是，原来是仙女姐姐，怎么不见大哥哥呢？”说着朝她身后一瞥，并没有看到当时好心的大哥哥。

“小溪，你可认得我了？”金小妖轻拍她的小脑袋，也不顾她们身上发酸的气味。

“原来，原来……是大恩人，大恩人……老身给你跪下了……”小银脚速飞快地扶起她，金小妖也是急忙阻止道：“老奶奶，万万使不得。”

“真是大好人，大善人，老身真是无憾了。”老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覆盖了滚滚热泪，也不顾及身子的疼痛，再次呼喊道：“小溪，小溪呀，快跪下，谢谢大恩人……”

“小溪！”金小妖忍住泪滴，抓住了她瘦小的手臂，其实她就是一颗玻璃心的，容易感动。

“你们没事就好了，我也该走了，采薇，给一些碎银子吧！”见状，采薇从怀里掏出了钱袋，拿些碎银子递给了老奶奶。

“娘子，老爷……”汤伯心又是着急跑过来，其实他也是老骨头了，这一跑让他不停地喘息。

“好，我知道了。”金小妖敷衍一句，这才心安地转过身，偷摸着擦干眼角的泪花。

“没想到金府千金是一个大善人啊，身在官家，还能有这般的慈悲心肠。”

“对呀，不仅长得如此美丽，心肠还这么好，真是太难得了。”

“就是，金府难得出了这么个悲悯之心的好娘子。”

“……”

听罢，金小妖微微心慌，倒是汤伯走出来解围，朝着民众拱手拜了拜，算是回了赞美。

“各位百姓，我家娘子不善言辞，我代娘子谢过各位的好意，眼下我们要走了。”

“金府太尉也是难得的好官，才能培育出如此仁慈，体恤民生疾苦的娘子。”

“对对，并不像有些官家高高在上。”

金乐天下了轿子，正要看看金小婕在卖什么关子。

“各位百姓，着实惊扰了，今日在下送女儿前去贾府参加寿宴，请各位百姓行个方便。”见此，金乐天和善地朝民众点了点头。

围住的民众自然让开一条道路，安然让行。

“金大人，金娘子，可一路走好。”见此，金小妖深深一福。

“谢过，谢过。”汤伯断后，民众祝福地挥了挥手。

金小妖仰起头，脚下有底气地走向了轿子，这么一来金乐天不但不怪罪，还为她欣慰地点头，似在赞扬。

坐回轿子，金小妖抽搭了鼻子，幸福地落泪了。

“起轿！”汤伯再次呼喊，这次却是无比喜悦。

金小妖还是半掀起了轿帘，向着淳朴的民众挥了挥手。

眨眼之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戴了白纱盖头遮住了脸色，可是那一身水蓝色的长裙，断然错不了，就是曹姝儿。

她久久伫立在民众之中，握紧的拳头不知为何舒缓而开。

为什么？

手心里握紧了一只嗜血的飞镖，本来想要刺杀她，报仇雪恨！

看到这幕，让她心底微微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