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好。”
王婶看向两个孩子，阮家闺女拽着自家的孙女进了内室向角落走去，看起来要说悄悄话，笑容浮现在那张长满皱纹的脸上。
一身灰色印花衣裙的妇人安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这处透过门扉能看见两人，她端起茶笑抿了一口，也该满足小孩子的小秘密嘛。
两人蹲在靠近浴房的角落，阮娇娇拽住春花，“你有自己的爹爹，以后不许抱我爹爹，要不然就不和你玩了！”
说着话的阮娇娇丝毫没有意识到一门之隔外，纪桉走了过来。
纪桉是来拿野鸡蛋，那是之前庖厨放不下后放到浴房这边的，他在庖厨找完走到这边，就听到了小家伙的声音。
虽说知道非礼勿听，他拿上野鸡蛋就该退出去，但是脚下的步子停滞下来，无法向后退开。
春花虎虎的，“要玩嘛！你爹爹好看，”她吸吸鼻子摸一把鼻涕傻笑道，“娇娇你也好看。”嗯，快要和她一样胖啦！
阮娇娇不高兴道，“好看那也是我爹爹！你去找你自己的！”
“我爹爹**哒，没有娘亲抱着舒服，不喜欢呀，”春花嘟囔道，“我爹也不抱我呀！你娘亲呢？抱抱吗？”
那也不能抱我爹爹的，阮娇娇抿抿嘴，“其他的都可以给你，爹爹不行，而且，我没有娘亲。”她记得那个不给她吃饭的女人是她娘亲，她才不要她抱呢！她看着春花果断道，“我不要娘亲的。”
“没有抱抱吗？那、那好吧，”怎么会没有娘亲啊？春花拽拽自己的小伙伴，看着她的冷脸试探着问，“你还和我玩吗？”
“只要你不抢我爹爹，就一起玩。”阮娇娇伸出小拇指，这还是春花教她的，拉钩上吊一百年都不能变的。
“拉钩~”春花伸出小拇指靠过去，她就是觉得那个人不像自己爹爹样长得和家里的门板一样宽宽的，应该就是好看嘛！她噘撅嘴，小伙伴都没有娘亲了，她就不多要爹爹啦，再说，她想和娇娇玩，娇娇不会像哥哥样嫌弃她呀！
纪桉抬手掩住嘴角，自刚才看见小家伙亲热地扑向小伙伴时，心间涌上的不舒服尽皆散去，听着那边拍手掌的玩闹，他悄声退出去。
纪桉把包袱还给王婶，温和地听着王婶细细的唠叨。
半晌，王婶招手叫自家孙女，两团子拿着一根红线打结拆着，王婶剪开一小段，系在阮娇娇的手腕上，“娇娇好好过生辰啊，奶奶走了。”
纪桉起身拱手，这是老人给娇娇的生辰祝福，他给小家伙使个眼色，阮娇娇糯糯道，“谢谢王奶奶。”
“哎，没事。”王婶向跟出来的两人挥手，“不用送啦。”她提着包袱牵起孙女回家。
纪桉一边道谢，一边坚持送人出门。
阮娇娇跟着纪桉折返，她看着手腕上的红线道，“爹爹，这是何意啊？”
纪桉走到书桌旁坐下，他揽起小家伙放到怀里，像是得到满足般长舒了一口气，自适才听小家伙说他是她的时，他就想抱她了。
纪桉揉揉怀里人儿的小脑袋，“王婶今日是来做汤饼客的，这红线是她给你的生辰祝福。”
“呜哇”，阮娇娇拿出捏在手心的红线，这是刚才剩下的，她转着小身子，抱过来纪桉的胳膊，奶声奶气的声音含着满满的期待，“还有哦，给爹爹也系上呀！”
纪桉失笑，那只有生活美满和谐的老人系给小儿才算数，他放平胳膊任由着她，宠溺道，“好。”
阮娇娇系好红线，把自己的手腕和纪桉的放到一块，并列的一大一小上皆缠着红线，像是徒生了牵绊，奶声奶气的声音满是愉悦，“爹爹！”
“嗯。”
阮娇娇直起身子，胳膊攀上纪桉的脖子，眼睛弯弯地，“爹爹！”
纪桉凑上前亲两口，眉眼温柔，“嗯，爹爹在。”
纪桉翻开诗经，给怀里的人读七月篇，“七月流火……称彼兕觥，万寿无疆。”他一一向阮娇娇解释道，“……端起牛角杯，高声祝主人长寿无疆。”
阮娇娇伸出手点着竹简，“这个词是祝贺人长寿的？”她抬头看着纪桉，“娇娇也祝爹爹万寿无疆呀！”
纪桉揉揉她的小脑袋，“这词常用于皇家或者老人。”
“唔，”阮娇娇捂住自己的小脸蛋，她糯糯道，“那有没有姑娘说的呀？”
纪桉失笑，还想知道姑娘说的，他随意翻了翻，倒真找到一本记录教坊曲的书，应该是年节看杂耍那会带回来的杂书，他记得其中就有姑娘家祝酒陈愿的词。
纪桉找出给她看，阮娇娇奶声奶气地读出来，万幸，她全部认得，“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虽说称谓有些不明，但其中含义阮娇娇大概知晓了，她欢喜道，“喜欢，”她也想拜祝词了，“爹爹，我们去祠堂吧！”
纪桉问，“想好愿望了？”
“嗯啊，”阮娇娇滑下身。
纪桉牵起她向后院走去，“是什么？”
“不可以说哒，王奶奶说了，说出来就不灵啦！”
纪桉点燃香火拜祭后，退到一旁看着小家伙跪在蒲团上。
阮娇娇握着点燃的三支香，虔诚地闭眼，“拜请陈上愿，唯愿父安康，自此不离首。”她向前插上香，叩拜后起身。
阮娇娇拽着纪桉的手往回走，“爹爹，愿望是会成真的吧？”
纪桉心尖发软，虽然小家伙未发出声，但他看得懂唇语，虽不能保证自己永远安康，但他能做到不离首，他攥紧手心的小手，“嗯，会的。”
纪桉取出糕点递给阮娇娇，“先填填胃，”他转身走到书桌旁研磨，看着走近的小家伙，展纸写到，“辰聚共相庆，此后同言欢。”
阮娇娇嚼完糕点凑近，“爹爹，你在写什么？”
纪桉蹲下身给她擦嘴，“爹爹没写什么，”他清咳一声诚挚而郑重道，“爹爹愿娇娇今后欢颜常在，一生平安喜乐，永世尽性无忧。”
屋外的夕阳从一侧的窗子里探进来，照出阮娇娇小脸上的一片懵懂和安心，带着矛盾，又恰似理所当然，她紧紧盯着纪桉开口道，“要爹爹一起！”
日渐清越的声音坚定有力，“好。”纪桉凑近亲在阮娇娇额头上，轻如白羽又珍重万分，如若人间值得歌颂，那也是因为有你，他怎舍得不一起？！
阮娇娇撅起嘴，凑过去啾啾几口，她摸着自己被扎到的脸，仔细盯着纪桉惊奇道，“爹爹，你长胡子啦！”虽然不仔细看不明显就是了。
纪桉失笑，揉揉她小脑袋，把特制的小号毛笔递给她，“娇娇练会字，爹爹去准备晚膳。”
看小家伙翻开字帖临摹起来，纪桉转身出去，半晌才到庖厨。
他打好水，端着水盆停滞了一会，等到水波不再荡漾，水盆里清晰印出自己，像是确认了什么，纪桉吐出一口气，放下水盆仔细清洗双手。
纪桉先用冷肉汤调和用细绢筛过的面，再揉搓成筷子状的面条，一尺一尺断开，将面条散开在案板上。然后拿出今日晨起挖出的春笋，是嫩生生的尖牙，仔细清理后，纪桉分出一部分就着腊肉炒制，一部分用来凉拌。
等到锅里的水沸腾后，纪桉把手里重新搓成韭菜薄的面条放入锅中下水煮，面条四散飘开。
纪桉将饭菜放到食盒里，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端着水盆，进屋招呼阮娇娇，看着她沾上墨汁的手道，“洗洗手吧，用膳了。”
阮娇娇擦干净手哒哒跑过来，纪桉拿起煮熟的鸡蛋在她全身滚过一遍，“爹爹，这是？”
“滚运，娇娇来年必是无病无灾。”他拿起滚过的鸡蛋磕在她小脑袋上，还没敲上时就自己用外力磕开了蛋壳，“好了。”
阮娇娇端过自己的小碗，看着盘旋如丝的面条，“爹爹，你也吃嘛！”
纪桉把剥干净的鸡蛋放她碗里，“今次娇娇吃吧，以后爹爹陪你。”
“唔，那好吧，”阮娇娇用筷子夹了半天没能夹起鸡蛋，她用筷子戳上后才递给纪桉，“那爹爹吃鸡蛋。”
纪桉接过来，夹一筷子菜放她碗里，软声道，“吃吧。”
阮娇娇吃一口菜后捞起面条，看着一根连到尾的面条，她以为是必须的，认认真真地从头吃到尾……
看得纪桉好笑又心疼，拉过气喘吁吁的小家伙给她擦嘴道，“娇娇可爱。”
阮娇娇歪着小脑袋想着怎样能更好，“以后可可爱爱？”
纪桉抱起她亲，“嗯，娇娇最是可爱，可可爱爱。”
阮娇娇坐在纪桉怀里，用完了晚膳。
晚间洗漱后，抖着小身子的阮娇娇爬进被窝，她不喜欢穿着寝衣睡觉，以往爹爹总是不同意，今日是她生辰，爹爹会同意的吧？她在被窝里摸索着褪了寝衣。
对阮娇娇的小动作一无所知的纪桉站在衣柜前，里面放着他给小家伙的生辰礼物，一个与小家伙同等身量的抱枕。
只是，纪桉迟疑地掩掩鼻子，迟迟未打开柜门。
抱枕是他这几日早起做的，小家伙还没见过，他的针线只能算是勉强入眼，但他迟疑地并不是这个。
白色的长条抱枕，里面装了上等的天鹅绒，严格来说并不算枕头，是之前小家伙嚷嚷着抱的木枕太硬，他才寻思着做了这个。
这没什么，纪桉耳根泛红，就是一侧缝了一副帛画。那块白色丝帛是他重金购来的，用的是头道桑蚕丝，未浆、未矾。自打有制个抱枕给小家伙抱的想法后，他找了不伤身的矿物颜料，运用重彩的技法在丝帛上绘制了自己的模样。
纪桉轻咳一声，终是打开柜门拿出那只抱枕，他迈步走到床边，看着床上只露出小脑袋的小家伙，将纯白的一面递向她，“爹爹给你的生辰礼。”
“哇！”阮娇娇惊喜地伸出小胳膊，她还记得不能让爹爹提前发现她没穿寝衣，两手拿过那只圆筒状的长抱枕，“谢谢爹爹，爹爹最好啦！”
纪桉掩嘴轻咳一声，想褪去嗓间的痒意，看小家伙转动抱枕翻看，他微微侧头想掩住脸颊的泛热，低声道，“你喜欢就好。”
“哇！是爹爹呀！喜欢！！”阮娇娇看着偏头的爹爹，偷偷掀开被子把抱枕抱在怀里，盖上被子满足道，“抱着好舒服哒！”
“嗯。”
纪桉看着眼睛弯弯地小人儿，揉揉她露出的头发道，“快睡吧。”
“嗯啊。”
月上梢头，一室清辉。
许久，平躺在一侧的纪桉缓缓睁开眼，听着身侧清浅的呼吸无奈叹息，往日小家伙双手双脚扒着他，今夜安静下来，反倒是他难以入眠。
他转身看着那张小脸蛋，明明是抱着有自己模样的抱枕，但……
月上中天，像是妥协般，纪桉伸手探入被子取出抱枕，然后揽过小人儿，触手的光滑让他微微一愣，揽在胸前的安心带着不可抵挡的睡意袭来，他放弃探究，沉沉睡去。
访谈小剧场：
亲妈：说说为什么你去做饭的人，回来胡子没了？
偷偷刮了胡子的纪桉：……
亲妈：那说说你做个自己模样的抱枕是想干啥子呢？！
面无表情的纪桉：……
抱起抱枕的娇娇：mua~
看着闺女，不争气！转头看鹅子，呵！
额角抽动的纪桉：……
打开老坛酸菜的亲妈：鹅子，加点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