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娇娇想起这几年,最开始是在路上碰见的阿桂婶子说要给爹爹介绍娘家侄女,她那会还不知道是要给她找娘亲,后来陆续的这几年是有人直接上门说亲……
她蹙了蹙眉,心下很不舒服,想起绣坊婶婶都说爹爹要有个娘亲,万一别人逼着爹爹娶怎么办?想了想她睁开眼睛问,“爹爹,我以后叫你哥哥吧?”
她想着这样爹爹就不用娶娘亲了,她一点也不想有后娘。
纪桉看着想一出是一出的阮娇娇,她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看透,总归不过是个称呼罢了,能让小家伙更安心就随她的意,他道,“都行,娇娇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纪桉上次问到的护理方法并不适用,阮娇娇还不能洗澡,每日都是纪桉给她用巾帕擦洗的身子,他想着知府小姐能用,娇娇定然也可以,他不想娇娇有丁点被慢待,只是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拿到方子。
天气愈发热了,知了总是不停的叫唤,给酷暑添了份燥意。
阳光明媚,院里飘出了什么被油炸后的鲜味。
那是晨起后纪桉捕的知了猴,一根长竹竿,顶端做了网兜,倒扣时就能捕到一直在叫的知了猴。
水烧开后下蝉的若虫,半晌后捞出,去肢再泡洗干净,盐水再浸泡上两个时辰,等油烧至四成热时入锅炸,小火煎炸至金黄色即可捞出控油,撒上白椒盐。
油炸知了猴,色泽金黄,干香味美,香味能溢很远。
纪桉端着盘子出庖厨时就看见多日不见的柳原不请自来,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嘿,我又趁着好时候了?”
听见话的阮娇娇转头,坐在檐下的轮椅上对走过来的人翻了个白眼。
“我看看啊,小娇娇恢复的不错啊!”柳原把自己弄的药膏递给阮娇娇。
阮娇娇接过还是道了声谢,虽然不一定用得上就是了,这些天纪桉一直在配药,想着可以给爹爹做对比参考,她重新露出笑热情请人进屋。
柳原合上扇子敲了一下阮娇娇的头,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半分多余的客气,“我推你进去?”
阮娇娇懊恼地捂住头,“不用了。”她看着纪桉把盘子递给柳原后向纪桉伸手,等纪桉推她进屋才道,“你的扇子现在可算是用上了。”
最近的确越发热了,不过他的扇子是用来……柳原将盘子放在外间的食案上,转头不满道,“我这扇子是寄情于上水之间,不是用来扇风的!”
阮娇娇没理他,转头将药包递向身侧,纪桉打开药包看了一眼,朝柳原道了声谢。
“谢啥啊,今日怎的炸知了猴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撞了撞纪桉的肩膀,用心领神会的语气压低声道,“益精壮阳啊?”
纪桉将药包放在柜子里,闻言额角抽了抽,他看了眼要搭上他肩头的手臂后转头盯着他。
柳原搓了搓胳膊,也太冷了,“别介啊,”他一副你知我知的模样,单眼眨动了一下,“我会做花雕醉知了,改日给你端来。”
“爹爹,你们说什么呢?”阮娇娇看着桌子那边背对着她要勾肩搭背的两人,疑惑问出声。
“没什么。”纪桉推开柳原走过来。
“我和你爹在探讨药材,这蝉若虫啊,有……”听到一声轻咳,柳原正经解释道,“蝉蜕有疏散风热、利咽开音、息风止痉等疗效。”
“哦哦,那把捕蝉的工具借你吧。”
“行啊,叔叔到时给你端一盘花雕醉知了。”柳原咯嘣咯嘣吃着炸知了猴。
“那是怎么做的,比这个好吃?”阮娇娇吃下一个抬头问,炸知了猴外香脆,里鲜嫩,醉是?她偷偷瞥了眼纪桉,有酒的话爹爹不让吃啊。
“是用醉卤腌的,醉卤是花雕酒和大曲酒调和的,就是有点太耗冰了。”
看纪桉没反对,她点头热情道,“我们还有冰你拿去吧。”
“嘿,难得啊,小娇娇,你这样说,冰不够了我可就不客气来拿了。”
阮娇娇点头没回话,说得他好像什么时候客气过一样。
每至晚间时,白日买来的冰总是融化了,不用也是浪费,也是因着此,夜里阮娇娇便越发踢被子,纪桉总是数着时辰醒来按住她乱动的腿。
隔日,阮娇娇挡住纪桉去镇子上买冰,“爹爹,我知道怎么制冰了!”
纪桉给她束好腰带,抱她到轮椅上,“嗯,先洗漱用早膳。”
“是硝石啊,硝石吸热可以将水变成冰。”
纪桉拿浸湿的帕子给她擦脸,“硝石指的是焰硝?”
“对的,没有颜色或者白色、灰色的块状物。”她扬着一张被擦干净的小脸巴巴望着他,“爹爹,好找吗?”
跟要亲亲似的,纪桉俯首亲了白嫩小脸蛋一口,“嗯,好找。”
其实并不好找,据他所知,京城有人弄出了烟花一物,就是用的硝石,但最初用硝石是想开发用于战场上,制造大范围的爆炸用以制敌,他不知成功了否,纪桉眼里闪过冷芒,但硝与盐同属管控之物,想大量购置需要官引。
“那我们上哪找啊?”阮娇娇漱完口问道。
“硝质与盐同母,大地之下潮气形成,近水而土薄者成盐,近山而土厚者成硝,我们可去山里找,”左不过麻烦些罢了,纪桉顿了顿,“药铺应该有,瓷窖里也有,其中孔雀绿釉的形成就用过硝石粉。”
“就那边绿油油的瓷罐、瓷瓶颜色?”
“对,五彩和粉彩中也用过。”
阮娇娇歪头,“爹爹制抱枕画像时用的颜料?”
纪桉耳跟泛热,他低声嗯了一声快速道,“先用早膳吧。”
阮娇娇去看书的时候,纪桉去了镇上买了硝石回来,找了一大一小两个盆加上水,用不同量的硝石前后试了几次,至晚间时纪桉已经成功找到最合适的比例,在加热蒸发水分后又能重新凝出硝石,倒是可以重复使用。
“舒服!”阮娇娇抱着一小盆冰,将脸贴在盆上方,“爹爹,今晚不怕热了!”
“嗯。”纪桉也松了一口气,小家伙可能是腿上绑了夹板,这个夏季尤其耐不住热,晚间总是……
“爹爹不用晚上去买冰啦,而且柳大夫想要多少都行哦!”
“还惦记着吃呢?”
阮娇娇眨了眨眼,糟糕,暴露了,她抬头给纪桉眨眼,“爹爹,就吃一点点!”
“明日给你做甜醅,那也有酒。”
那就是个味道,但不醉呀,她垂下小脑袋,“好嘛。”
纪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揉揉她的小脑袋,“那也要柳原拿来不是吗?你觉得他能做得出来?”
阮娇娇抬头,是不太相信柳原,那可怎么办?
“好了,能吃的话到时让你尝尝。”
“嘿嘿,抱!”
“嗯。”纪桉垂手抱起她去庖厨,“吃冷淘?”
“好啊,凉面我要加辣椒。”
“你腿还没好。”
“一点点嘛!”
“那你能背下《槐叶冷淘》就加一点点。”
阮娇娇坐在庖厨特意给她放的椅子上,“青青高槐叶……经齿冷于雪……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背完啦!”
“嗯,娇娇很棒!”纪桉点头,他正用青槐嫩叶捣成的汁和着细面,“再想想苏姓大家说的食槐叶冷淘。”
“唔……”阮娇娇停顿了一会,才慢慢道,“……青浮卵碗槐芽饼,红点冰盘藿香鱼。醉饱高眠真事业,此生有味在三余。”
她又默念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高声道,“背下了哦,能多加一点点辣吗?”
“你自己作一首还能加些酱香豆角。”拉出的细面条被放置在案板上,纪桉添了柴等水沸后将面条入锅,煮熟后捞出浸在冷水里,等颜色碧绿后捞出用熟油浇拌,然后放在装有冰块的木盆里。
“槐叶嫩尖尖,经杵成碧汁。麦面白且细,调汁渐改色。成越细瓷箸,入汤如龙腾。出则沥青青,食之再言妙。”
纪桉边听着她说话边备好了食材,五花肉用生抽腌上,豆角切段,蒜切成薄片后其他剁成末。他压下翘起的嘴角擦干净手转身走过来捏捏阮娇娇的鼻子,“不好好学诗尽惦记着吃!”
“哼哼……”阮娇娇被捏住了小鼻子发出小猪崽子的声音,“学嘛!吃完就学。”她抱住纪桉的腰睁开自己的鼻子,“爹爹,油热啦。”
花椒和八角入锅,加蒜片蒜末爆香,翻炒五花肉,加生抽炒至颜色金黄后加豆角翻炒,加盐直至豆角弯曲出锅。
纪桉给两人洗了手,抱她到食案前,“菜里有汤汁,冷淘上可要浇?”
阮娇娇晃了晃上半身,纠结了半会后摇摇头,“不,我要加辣椒!”
纪桉掩住轻笑,小家伙越来越不好忽悠了,他把带盖的小瓷碗递给她,“说好的是一点点。”
“知道啦。”小瓷碗里是用油炼过的辣椒粉,阮娇娇滴两滴炼好的辣椒油,再加少许的辣椒,“看着就好吃嘛!”
沾着红油搅拌,衬得碧绿的面条泛着光泽,令人食欲大开,食之沁爽透凉。再配上五花肉烧豆角,豆角浸着饱满的油汁,不腻反鲜。
“唔,明天还要……”
“嗯。”纪桉点头应答没多说,他挑出瘦肉居多的肉片夹给她,明日小家伙又会喜欢上明日的。
油炸知了猴,槐叶冷淘,五花肉烧豆角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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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淘就是凉面。
《槐叶冷淘》是杜甫的,食槐叶冷淘那个是苏轼写的,名字老长了,《二月十九日携白酒鲈鱼过詹史君食槐叶冷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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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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