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坊间聚集了三教九流,纪桉一度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这所教坊更像是牙行所在之地,他敲门也无人应答,但他明明听到府内是有声音的,只是并非乐舞之声。
掀开屋顶的瓦片,纪桉低头看见下面一拉长脸的嬷嬷拿着短鞭正在训人,吊梢眼眯起显得极为刻薄,对面站着的几位女子也作嬷嬷打扮,只是相对多了些唯唯诺诺。
“桂芳你负责教导规矩,须谨言慎行教导新进来的丫头一言一行,等两日后芠滢进府教她们学艺,兰芝你主要监管丫头们用密汤沐浴,每日涂抹香体膏,特意甄选出来的那三个小丫头尤其注意,日日以临春丸蕴其密道,不得有半分松懈。”
“是,那几个小子呢?”
“不要多嘴,听着,不许与外人私自交易!要是被我发现了……”
短鞭‘啪’一声甩在桌上,纪桉将瓦片扣回原位,他半晌也没听出来方子在何处,只得自己去寻找,他在耳房内看到好几个年约十岁的小丫头,坐在桌子一侧临摹着牡丹花,他微微有点诧异,看衣着打扮根本不是大家小姐,怎的来此学艺?
继而他又摇了摇头,他对坊内教导的规矩并不感兴趣,他的娇娇很好,不需要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
纪桉在府内最靠里的屋子外闻到了药材的味道,他打晕了门口守着的小厮进屋,果不其然找到了两个云纹锦盒,里面分别放着个瓷白和青靛的玉瓶。
他拿起玉瓶下面的方子各誊抄了一份,打开玉瓶闻了闻,瓷白玉瓶里倒是和他拿的月嬷嬷的差不多,只是膏体没有之前拿到的那瓶顺滑,难怪他刚誊抄方子时诸多相似之处,青靛玉瓶倒是只有一些黑色的小丸药,瓶身上刻着临春丸,他一时分辨不出其中成分,只是不太像是要在脸上涂抹的。
纪桉转身打量了一眼屋子各处,在一些药材旁看见了一张方子,担心阮娇娇的安危,他不在纠结,誊抄了方子放了些银子后就向绣坊走去。
绣坊内的阮娇娇,熟练地坐在赵茶梓的一旁,“师父,这样施针可对?”
“我看看,”赵茶梓举起绣绷子让日光穿过绸布,“还成。”
“那仅是还成啊?赵姐收这么个徒弟可算是成了!”
“那可不,这才几个月啊,就赶得上别人一年的光景了。”
“小丫头有灵慧,适合做个绣娘,就是可惜了,不想进咋这一行。”
“还是管事有眼光,先出手认下了这小徒弟。”
阮娇娇小脸微红,相比今日认的女师父,从事刺绣一行已经三十年的赵茶梓,她就是会了点皮毛罢了,虽说是师父看了她拿来的绣品才愿意认她这个徒弟,但她并不想像绣坊内的人以这个为生计,专研刺绣,故而总有点羞愧。
赵茶梓向屋内众人摆手,“哪是什么徒弟,指导一下罢了。”她能收一笔钱财,教出来的徒弟也不会和她抢这口饭,何乐而不为呢?她转头对阮娇娇道,“看见咋锦绣坊的排面了没?哪日你能绣出那样的就算是成了。”
阮娇娇点头,那排面她仔细观摩过,说得是立在绣坊进门一侧的大屏风,正面绣的是人物,一位身着白裙披着红裘的女子,腰间挂着翡翠玉坠,手里持着把绣了同样美人的团扇,乌黑发间的青色发簪与发际的金色额饰格外细致,身后的假山也刻画的细致入微。
而背面,是一副娇娥春游图,缤纷的花朵间有蝴蝶飘飞,低空掠过的青色鸟儿像是要飞出那一方天地,持扇的小姐们三三两两,表情显得生动活泼,掩嘴轻笑或是偏头低语,如若仔细看,就会发觉正面的那美人正居其中,眺望远处汩汩的河流。
那是锦绣坊的主人所绣,用的是双面绣手法,却又不单单是双面绣,屏风在本有的双面绣技艺上变换,绣品正反两面异色,其针也不同,蝴蝶与额心的花钿相应,蝶里多了一缕异色身纹,这变换远超时下的刺绣工艺,却只是在这一方绣坊,作为屏风展示,甚至没有流传出去,无论来人出价几何也不见屏风的主人售卖。
也不知那美人可是这绣坊的主人?阮娇娇收回飘忽的神思转头应道,“我会好好学的。”
赵茶梓满意地颔首,她虽是收了那男子给的银子,但学徒好学又是另一回事了,她也不吝啬多教些,她接着道,“即使只是闺阁里绣,也要学好这两面光,你要的那种暗隐绣法就是了。”
看小姑娘认真听着她再一次嘱咐道,“绣时针要竖起,不能刺破反面的绣线,排针时疏密合巧着些,最后的针脚记得藏头。”
说着她拿过一旁的绣绷子,“绣物,如这尾鱼,先要择好绣线再下针,鱼身的绣线粗些,用一绒最好,排针密些,鱼尾的则要细要需,才能显出层次灵动来。这动物的一鳞一爪,花草的一瓣一叶都要精细对待,才能做到传神。”
阮娇娇赞叹着看那尾金鱼,像是跃上水面的活鱼,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才是那美誉里赞的‘绣花花生香,绣鱼鱼摆尾’吧!她点着头,“记住了。”
“多练练吧,这刺绣啊,要学得还多着了!”
“嗯嗯。”她点头绣着自己的大树,听着师父一针一针的指教走向,时而问出自己的疑惑。
纪桉在绣坊外没多久,阮娇娇放下自己的半成品出来,她饿了呢!
两人去就近的酒楼吃了饭,阮娇娇拄着自己的拐杖慢慢地走着,消了会食后回了绣坊。
纪桉去拿了廖远放在书肆的包袱,买了些各类多色的布后使人送到岚山村,他回来后等了些时候,看天色不早后唤了声沉迷针法的阮娇娇。
阮娇娇收拾好自己的绣品,将师父赠的绣品和绣样一起打包,被纪桉抱着回了家。
晚霞烧红了天空,岚山河像是被抹了一层胭脂,染上了些许的妩媚。
檐下台阶上的瓦缸,掀开盖着的盆,香甜的酒香味就溢了出来。
“爹爹,熟了?”阮娇娇擦着刚洗的手伸着脖子问。
成品的甜醅色呈乳白,最上面的面上生了点绿毛,纪桉拿长筷子搅拌,味道便越发浓厚起来,“熟了。”
不大不小的碗,装上八成的甜醅,加上些凉白开,搅拌一二水便呈现出乳白色,一碗下肚,醇香、清凉、甘甜,白日里生出的热意和浮躁散得无影无踪,舒爽极了。
阮娇娇吃了一碗多,才满足得拍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吃不下了。”
纪桉收了碗给她揉了揉肚子,“明日不还有?”
“今日太热了嘛!”不过也是,这次的应该能多放几日,往年夏季的甜醅总是坏的早,不像冬日能存十多天。她抱住纪桉的胳膊转移话题,“爹爹,我学了双面绣哦,给你看看?”
“嗯,娇娇厉害。”纪桉边夸她边挡住她起身,“夜里不要动针线,太伤眼,今儿绣那么久,别再绣了。”
“好。”阮娇娇伸腿让纪桉上药,洗漱后乖乖上床,她今日的确累了。
一夜安歇。
清晨,完成当日的课业,阮娇娇坐在床上摸索新得的暗隐绣法,用双面绣的功夫可以把字绣在衣服上,外侧再绣上内敛的图案。
她在绣绷子上的绸布上练习,昨日在师父指教下绣好的只是一部分,她接着往下绣,正面是桉树的绣样,反面借着枝丫绣了个娇字。
她端详了片刻,其实桉树也不过是平常的树木形态,只是格外的高大挺拔。
阮娇娇放下绣品后找出之前给纪桉做的衣服,在衣服下摆内侧一角绣上了娇字,然后在外侧绣上桉树图案,同色系的线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出来,想到纪桉只要摩挲衣摆,就能摸到个娇字,她捂着自己的嘴偷偷的笑了起来。
唔,要不袖口也绣上?她翻着衣服找另一侧的下摆,先绣上这边的再看绣不绣袖口。
“歇会吧。”纪桉放下书道,他对着方子翻着医书,另一侧摊开的是昨日买的胭脂水粉相关的书籍,书太多,他一时还弄不明白如何制那些胭脂玉膏。
纪桉净了手过来给阮娇娇按压眼睛周围的穴位,“想吃什么?”
“甜醅,零嘴。”
纪桉无奈,“适才胡全送了牛乳过来,可要喝?”
阮娇娇纠结不已,半晌猛得拍了下手掌,“甜醅子奶茶!”她激动起来,“爹爹,喝这个,加一起的。”
牛乳煮熟后放置冷却,一定要等温度完全降下来再加甜醅,防的是甜醅二次发酵影响口感,里面加上几块碎冰,就是极好的冰饮了,大热的暑天一杯下肚,冰爽甜香极是畅快。
暑气上来,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阮娇娇不怎么喜欢吃午膳,白日里尽喝两杯甜醅子奶茶,再拿个小勺子挖着小半个西瓜,时不时吃一口。
诱得春花和虎牙每日里总要跑一趟,把自己去镇上买冰饮的铜板都给了阮娇娇。
甜醅子奶茶O(∩_∩)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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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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