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在陆候府的那位陆二公子陆若尘并非陆琢,而是下落不明多年的宁王世子慕容文修。
陆琢九岁离京,彼时他只是一落败侯府不受待见的嫡子,并未有多少人留意他的去向,便是有人说起也只说他因体弱多病故而离京静养,实则是先皇对他另有安排,先皇为保宁王唯一的血脉煞费苦心,用数年时间为宁王世子铺路。
不起眼的陆侯府二公子的身份可令宁王世子安稳活下去。
陆琢十四岁时与宁王世子换了身份。
由先皇安排,慕容文修以陆若尘之名回到陆候府做了几年的陆家二公子,而陆琢则在外替先皇肃清余孽,每日刀口舔血,噩梦连连。
先皇曾说陆琢是一柄好使的剑,锋利无比,少时可为宁王世子披荆斩棘,后与宁王世子联手可御外敌固山河疆土,二人同心协力可助新皇稳江山社稷。
世人皆道先皇在位时过于仁善且耽于情爱误了朝政,以至于放任朱氏一门独大左右朝局,忠臣良将多受朱氏打压,慕容氏江山岌岌可危。
鲜少有人知新皇年少登基短短数年便拔出朱氏党羽是先皇早有谋划。
陆琢成了先皇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以先皇原本的布局,在棋局收尾时,陆琢必然沦为弃子是要被除去的。
后因煊王与宁王重情重义,二人竭力保他,且新帝知人善用,将他阴暗过往抹去,他做回陆琢。
陆琢自出生之日起便身不由己,他的委屈与无奈无人倾诉。
此时他却不知该如何向慕容璃解释。
多年来,他在阴暗杀戮中挣扎求生,只因这世上有一人是他割舍不下的。
每当撑不下去时,他便会想起芷儿妹妹。
知她在等着他,他便不能死。
若是当初他早一个月回来,她便不会出事。
她该恨他的,他却不知该恨谁。
“我此生所遇多为不幸,唯你是上天予我厚待,芷儿,你恨我也好,厌我也罢,我欠你的,我该受着,往后有我在,定当护你周全。”
终究是上天善待他,又将她还给了他。
即便她音容已改,他确定她便是他的小青芷。
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并未让慕容璃满意,却也到察觉他有意在隐瞒什么。
方才因紧张而温热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他将她禁锢于怀,过于用力,她有了窒息之感。
“你松开,我喘不上气了。”
陆琢这才意识到力道失控差点伤到她了,他赶忙松开。
“弄疼你了?”
他苍白的脸与担忧慌乱的模样叫人心疼。
慕容璃别开眼不看他,冷淡道:“我无事,此番我该谢你替我挡了那些鞭子。”
嘴上言谢,却不见她有感激之意,待他越发疏离冷漠了。
陆琢无奈苦笑。
“你我是夫妻,你与我之间无需如此见外,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的。”
面对这样的他,慕容璃承认她动摇了。
她甚至觉得他或许是有苦衷,是她误会他了。
可事已至此,即便是误会,她已然无法回头了。
她不愿多言,欲起身离开,被他拉住。
“你留下陪我一同用早膳吧,我独自一人着实冷清,食之无味。”他开口挽留。
慕容璃下意识想拒绝,与他目光相撞,顿时无言。
陆琢胜在脸皮够厚,最终将慕容璃留下陪他用早膳,确切而言是慕容璃伺候他用早膳。
她亲手喂他,寡淡无味的白粥变得有滋有味,他连喝了三碗才作罢,而后他也想喂她时她一脸嫌弃,无情拒绝了他的好意。
被嫌弃的陆将军反而更加殷勤了。
“我特地吩咐新来的厨娘给你炖的乌鸡汤,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他向她面前的汤碗伸手,欲替她端起,慕容璃将他的手给挡了回去,后自行端起汤碗,慢悠悠地品尝着。
一碗汤见底,她已半饱,将碗放下后见陆琢依旧盯着她瞧,就跟她脸上长了花似的。
慕容璃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平静地接话,“尚可,若这汤里未掺杂着药味儿,想必会更加美味。”
窥见她不自觉皱眉的样子,陆琢心下更加心疼她了,连语气也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
“你身子弱,慕无伤与我说药膳对你有益,我怕你不喜药膳的味道,便向他请教,此法便是他告知我的,这乌鸡汤的味道要比药膳好许多,你且忍忍,待你痊愈后便无需喝这些汤药了。”
他竟然在意这些小事,还特意向慕神医请教?
慕容璃觉得意外,瞥了他一眼,并不领他的情,“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何须你亲自过问。”
陆琢笑看着她,但语气十分郑重,“与你有关之事于我而言便是最要紧之事。”
此刻听他说这些话,慕容璃心绪复杂难言。
她虽心有触动却极为清醒,甜言蜜语实乃钝刀夺命,吃一堑长一智,她已为他丢了一回命,再不会重蹈覆辙。
她沉默,陆琢倒是心情极佳,又哄着她喝了小半碗鸡汤,用过早膳后慕容璃未作多留,随便寻了个敷衍他的由头便离开了。
陆琢虽满眼不舍却未强留,待慕容璃离去后,逐风才进屋。
“主子,属下实在想不明白,先前郡主对您那可谓是痴心一片,这才与您成亲数日便对您如此冷淡,莫不是郡主她想通了,后悔了?”
未识情爱滋味的逐风对此充满了困惑。
陆琢扫了眼平日里这位最得力此刻却毫无眼力见的属下,不想说话。
受到主子凉凉的目光扫视的逐风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心下一惊,忙将到了嘴边的第二个困惑咽了回去。
眼下分明是主子对郡主一腔热情却在郡主跟前频频吃瘪,他瞧着,分明是主子对郡主痴心一片才是。
唉,倒是真应了那句话。
早知有今日,主子当就不该那样抗拒赐婚,这下好了,郡主记仇,可着劲地折腾呢。
作为最忠心的下属,逐风
“眼下郡主正在气头上,但并未对您不闻不问,方才她知晓您昏迷不醒,都急哭了呢。”
陆琢躺下的动作一顿,随即又坐起身,拧眉道:“她哭了?”
见主子当真了,逐风心虚不已,小心翼翼答:“煊王殿下还当众斥责了郡主几句……”
闻言,陆琢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你不早说。”
逐风没底气地小声嘀咕:“方才您也没给属下说的机会啊,郡主进屋后您让属下将房门关上来着。”
陆将军是明理之人,虽气不打一处来,倒也不曾迁怒到属下身上。
“若再有类似之事,你要立即告知我,不能让她被别人欺负了。”
逐风点了点头,而后又道:“除了煊王殿下也无人敢训斥郡主,属下瞧着煊王殿下训完郡主后也是后怕的,毕竟郡主有父兄护着,荣王府的几位公子最宠郡主了,以三公子的性子,半夜去煊王府放火也是做得出来的。”
未曾想,逐风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却一语成谶。
当天夜里,煊王府走水,烧了两间屋。
虽无确凿证据指证在煊王府纵火之人是荣王府的三公子慕容辰,但据说有更夫在夜间巡夜时曾瞧见一男子在煊王府外转悠,瞧身形确与三公子极为相像。
因为此事,慕容辰还被陛下宣入宫。
慕容璃是事发后第二日才听说霜儿说煊王府走水及慕容辰因此被宣入宫一事。
“郡主,三公子被王爷禁足了,据说陛下让三公子赔煊王府修缮的银钱,三公子不服气要去找煊王理论但被王爷叫人给绑了,奴婢觉着三公子是被冤枉的。”
霜儿越说越气愤。
“世人皆知三位公子疼您,这往后与您有过节之人有个天灾**岂非全赖在三位公子头上,今日是三公子,明日便会是大公子、二公子,居心叵测之人实在是可恶!”
慕容璃正色道:“三哥虽疼我,却也非莽撞之人,更不会累及无辜的人,他万万做不出深夜纵火行凶之事的,这其中怕是有蹊跷,今日我得回王府瞧瞧。”
荣王府是她的家,那里有她的亲人。
霜儿先是一喜,随即又有点担忧,“郡主,咱们回王府一事儿可要与将军知会一声?”
便如先前煊王所言一般,女子无论是何身份,出嫁从夫。
说起陆琢,慕容璃心烦意乱,对霜儿摆了摆手。
“不必了,你去马房叫人将马车备好,稍后你随我一同回王府便可。”
霜儿面带欢喜,应声离去。
然而,慕容璃在屋中等待许久仍不见霜儿回来,她让身边伺候的嬷嬷去寻得知霜儿被五花大绑扔柴房里了。
慕容璃去柴房寻人,逐风守在那里不肯放人。
“夫人,属下是奉命行事,此事您还是亲自去问将军为好。”
逐风态度恭顺,又一脸被逼无奈的表情,慕容璃有气也撒不出来,只能去见陆琢。
她算是瞧明白了,这将军府里的这些人,看似一个个对她毕恭毕敬,实则无人听她的吩咐,他们只对陆琢唯命是从。
慕容璃气冲冲去见陆琢时,大夫正给他换药,见到她,陆琢也不管包扎还未完成便让大夫离开了。
他光着膀子坐在桌旁,面带笑容,目光柔和地看着慕容璃。
“何事令你如此气恼?”他明知故问。
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慕容璃不自在地别开眼不看他。
“你为何让人将我的婢女关押?”
陆琢道:“自然是为了你。”
慕容璃气笑了,快步走到他面前,怒目瞪他,“将军何出此言?”
陆琢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手上微微使力便将她拽了坐于他膝头,他将她圈在怀里。
他此举是慕容璃始料未及的,整个人傻愣在他怀里。
“你……”
陆琢温声解释道:“那个婢女是居心叵测之人安插在你身边的,先前便是她在你的药里动了手脚,她要害你。”
慕容璃忘了挣脱,也未反应过来此时两人的亲密姿势不妥,黛眉轻蹙,不信他的一面之词。
“你怎知是她要害我,可有确凿证据?”
她在与他相处时,习惯事事与他反着来,陆琢无奈叹气,“此事牵涉及广,待一切了结我再一一向你解释,近日外面不安稳,你且安心在家里待几日。”
末了,他又道:“我会守在你身边,再不会让你受半分伤害,我会将害你之人揪出,将其碎尸万段。”
“……”
他眼中的杀意使得慕容璃后背发凉,心惊胆寒,被他的眼神吓到,她一瞬回过神来,挣脱他的桎梏,逃离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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