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过去

卫少陵同谢婉去卫夫人的院子的时候时辰还早,卫少陵抬头看了看太阳,大概思忖了片刻。

谢婉注意到卫少陵朝着周围扔出去了什么东西,虽然动作极其快,但是谢婉仍旧是将他的动作收之眼底,心里多了几个思量。

与此同时,正如卫少陵所说的那样,京城里正风起云涌。

在城内的一处宅子里,“吱呀————”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外头静的慌,“哒,哒,哒”的脚步声踩在这木质的地板上格外的清晰,沈思攥紧了手中的纸条。

“准备好了吗东西?”

带着黑子面具的人巍巍抬头,毕恭毕敬的将手中的东西奉上:“早就准备好了。”

沈思接过那人手中的东西,在手上翻转的打量着,一双眼就注视着那竹管里的东西。

“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他不紧不慢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嘴角带了点笑,“记得小心行事,调包的时候万事当心。”

蒙面的黑衣人刚要退下,突然又顿了顿。

“主子,奴才进来的时候何小姐在外面候着,说是要见你。”

能让他的手下称作何小姐的人只有一个,沈思忽然有些慌张,不再似从前那般镇定。

“她怎么直接过来了?”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这般冒险前来,很容易留下马脚。”

沈思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沉重,掀起袍子起身往外走,刚一掀开帘子,就见到了站在外面的何菀。

何菀听到声音便抬眼望向沈思,眼神里有些他看不懂的情绪,何菀缓缓从待客的椅子上站起来,向前倾着身子行礼道:“三皇子好。”

“菀菀...”他的双唇颤抖着,快步走向前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何菀轻轻拂开。

“三皇子这是在叫我?”是菀菀还是婉婉,谁又能知道。

她这副样子便是跟自己生疏了,沈思叹了口气:“菀菀,你可是在怨我?”

“再等我一段时日好不好。”沈思放低了身段低声哄着。

“我们就要熬出头了。”他的眼眸里突然闪起光亮,“再过些时日,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位置就是我的,届时你便是我最尊宠的皇后,所有人都得跪拜在我们膝下。”

沈思边说的时候语气更加上扬有些激动:“以后那些曾经看不起我们的人都得死,所有曾经把我们视如泥泞的人都得付出代价。”男人的面孔突然变得有些狰狞。

“菀菀,我们为这一天付出了多少你不会不知道。”他的手攀上何菀的肩膀,“你受尽委屈嫁入国公府不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吗?”

“我们的未来?”听到这话何菀嗤笑了一声。

“三皇子莫不是忘了,殿下现在靠着的可是臣妇的妹妹何芊呢。”她说的话冷酷中带点残忍,“我们的未来?三皇子还在哄我呢?”

“莫说是何芊了,就连我的继女你也想利用着。”何菀冷哼了一声,“殿下总是想得那么好,不管是这皇位也好,女人也好,总是这般贪心,所有都想要。”

“菀菀....”沈思的身子微微一颤,“你怎么能够这么说?”

“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时常想起幼时候我俩衣不暖食不饱的日子,你是何家拿出来的替嫁的姑娘,我是皇宫里被嫌弃的棋子,只有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可怕的....”

沈思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何菀却打断了他的话。

“殿下,我早就说了,这是行不通的。”她望着沈思的眼里多了几分先前没有的笑意,“这么久了我也想了许多。”

“自从殿下你开始想借助女人的力量上位的时候我便开始思量我们之间的关系。”何菀一张巴掌大的脸因为许久呆在国公府没出门而显得有些惨白。

“你可以当着我的面跟紫菱眉来眼去,也可以直愣愣的注视着谢婉。”何菀叹了口气。

“可是你眼里看不见我了。”

“菀菀...”沈思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便瞧见何菀起身跪在了地上。

“这是作何。”他本就诧异,现在更是说不出话。

“请三皇子放过何菀吧。”何菀说话的时候不带一丝感情。

“何来放过一说?”沈思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关系了。”

“三皇子没有发现吗?”她抬头望向沈思,“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变质了。”

沈思的神情突然冷了下来,低着嗓子道,“那你现在是要背叛我们的过去?”

“我们只是刚好在一个特定的时间里互相取暖罢了。”何菀眼神里充满了平静,“而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

何菀和沈思相识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冬日里。

那时候两人都还小,沈思还是活在皇宫最底层的皇子。

晋成帝喜文,在皇宫里建了一个唱诗班,唱诗班每天都要送进来不少各家的小姐们,这些小姐通常是在各家里不得宠的,被送进来也只是撞运气看看是否可以捞到一个好夫家,麻雀也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何菀是何家名义上的嫡女,何芊才是真正的嫡女。这算是何家的秘辛,当年知道的人大多都被何夫人灌了哑酒丢到了偏远的庄子上,现在知道这桩事的已经没有几个人。

她自小便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所以在夫子教课的时候便认真的不能再认真,明日都是靠自己挣出来的,也只有在她把学堂上的测验的卷子交于何大人的时候何菀的日子才好过一些,否则等待她的便是无尽的绝望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那日是她第一回进宫,进宫前陪她的奶妈说:“小姐,这回进去定要注意有无哪家合适的公子,多跟别家小姐说说话。”

奶妈是何府里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何菀心里非常清楚。

进宫的时候她第一回穿上了新衣,柔软的狐狸毛微微蹭着她的脸颊,何菀偏过头抚摸一下狐狸毛,冬日里长吁一口气呼出来的时候变成白雾一般的模样。

摇摇晃晃的马车进宫的时候整个京城都在她的眼底下展开,家家户户因为新年快要到来所以挂上了灯笼,四处好似都是一片红彤彤的张灯结彩的喜庆模样。

何菀放下了帘子,阴着的雪天马车里也透不进光来,昏暗的光线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唱诗班里有几个年长的姑娘,已经参加唱诗班好几年,同这里的规矩摸得一清二楚,届时何菀在京中也有些名气,靠着才华才得以赢来这次机会的她其实并不善于交际,在京中也不识得几个姑娘。

刚进屋子的时候何菀便瞧见了几个姑娘家对着她在嘀咕,手指还指指点点的,即使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旧有些讪讪的。

“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傲的。

为首的姑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往何菀的方向走过来。

“这不是何家的大姑娘吗?”说话的姑娘看起来也颇为水灵,却总能让人感觉到不怀好意。

何菀愣了愣,起身行礼道:“各位姐姐好。”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却好像已经成为了眼中钉。

“我瞧着何妹妹这模样倒是生得俊俏,细皮嫩肉的,怎么跟我们一样轮到这唱诗班来了。”那姑娘说话挑剔,整着这颇有种主人的气派。

边说边走到何菀的身边,手微微抚摸着她脖颈旁边的狐狸毛,随即攀上了她的脸颊。

被人触碰的感觉十分难受,何菀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刚想躲开她的手的时候却被人掐住了下巴动弹不得。

“何妹妹初来乍到,我们这唱诗班有唱诗班的规矩,若是违反了规矩,我们这小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何菀在何府里虽然也要看人眼色,但通常也都是长辈才做出这副模样,就连紫菱这般娇纵的姑娘也时不时要让她几步,何菀深呼吸一口气,打开放在自己身边的那只手,转头望向眼前的人。

“你是哪家的姑娘?”她的眼神升起了一股杀意,“我就是来这唱诗班也要听你的?”

那人神情有些慌张,像是没想到何菀会这般跟自己顶嘴,但是瞬间又缓了过来:“何妹妹若是不愿听我的也无妨。”

“只不过受些皮肉苦罢了。”

何菀也是从那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有时候已经安排好了秩序,唱诗班的姑娘家们都是为了寻得好夫婿所以才进宫住一段时日,万一能入哪家王爷皇子的眼即便是妾也好过在家里苟且。

所以唱诗班的这些姑娘们就自行设定了一套规章制度,先来的算是前辈,后辈见到前辈都得毕恭毕敬的打招呼,那些出去勾搭人的小蹄子回来便会受到教训。

许多刚进来的姑娘便会去讨好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段时日的姑娘保平安,说来也是正常,只不过当何菀被扔到那破井里头去的时候她心里便在暗暗忏悔了。

在何府她确实走的举步维艰,上有看不惯自己的嫡母和妹妹,下头奴才虽说是对她有些意见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到她头上,加上她的名字在京城里也愈发响亮的时候,甚至时不时会有人来巴结她。

这是她第一回感受到真正的绝望。

她们把自己推下来的时候完全没有轻重,何菀的腿直接摔到了这枯井下头的砖头上,她还没有出声就听到上头说

“明早会有太监过来这打扫,今晚便好好感受一下这冬日夜晚的寒风,再回来考虑一下是否要跟我们反着来。”

何菀踉跄的从井底站起来的时候她们的人已经离开,她尝试的呼喊了两声但是回应她的只有虚无的风声,周围一片寂静,看样子是不会有人过来。

冬日太阳下山的时辰早,她也顾不得脏直接坐在地上望着天,不过须臾片刻整个天空便堕入了黑暗。

她双臂抱住自己的双腿,蜷缩在角落,可是一到晚上总有些可怖,加上更加呼啸的风声更是平添了许多诡异。

何菀想哭,眼泪上来的时候模糊了眼前的视线,耳朵的听觉则就显得更加清晰明显,她小心翼翼的往角落里蜷缩着,那群人把她新的毛皮外套给抢走了,现在何菀身上就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这风虽是刮不进这井里,可温度却是一点点降了下来。

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手在自己身上摩擦着想要更温暖些,但却无济于事浑身直哆嗦着。

“喂————”就在她意识已经模糊的时候上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喂——,你干嘛在下面睡啊。”沈思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手上提着一盏灯笼张望着脑袋往下看。

那时候的沈思还小,脾气性子也没有现在这般收敛,还有着毛头小子那般莽撞的感觉。

“下面凉,你要不要上来?”

何菀揉了揉眼睛,夜色已经朦胧看不清沈思的脸,但她像是知道自己可以出去了,便跌跌撞撞的扶着墙站了起来,腿脚因为久坐所以还有些发软站不稳。

“我上不来。”

“你等着。”

沈思一下子又不见了踪影,但他却将灯笼留在了井口能微微散发点光芒,何菀就那样看着那光,心头却莫名有些触动。

他的动作很快,没有一会就搞来一根绳子。“快点上来,我拉着你。”

何菀看着那绳子往下送到自己的手上,却不知道该怎么用。沈思摆了摆那绳子,“把绳子系到自己腰上。”

“你能拉动我吗?”何菀眨着眼望着沈思。

“你才多重,看起来细胳膊细腿的没有两斤肉,我可是天天跟着皇兄练武的。”这话说着倒是轻巧,后来何菀才知道沈思说的练武,便是跟在沈戊身后拿着木剑挥舞两下便是叫做练武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沈思才可算是气喘嘘嘘的将何菀拉了上来,两人刚上来的时候便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何菀借着灯笼的光才算是看清楚了沈思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何菀先缓过来,“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井里呢。”

沈思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眯着眼凑到何菀跟前吓得她往后猛得一退。

“你干嘛?”

“头发上有树叶。”他轻飘飘的摘走何菀头上那片叶子,“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沈思促狭笑着:“我好久没见到人了。”

“好久没见到人了?”何菀有些诧异的望着她,“我是唱诗班的学徒,进宫来呆一会。”

“唱诗班啊————”沈思像是知道什么,“你这是受她们欺负了?”

“没错.....”何菀皱了皱眉,“你又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三皇子沈思。”

“三皇子,”何菀顿了顿,在脑海里寻不到对这个皇子的印象,“我不认识三皇子。”

“你当然不会认得我。”沈思苦笑道,“我母妃一族犯了大罪,连带着我娘亲一族全被株连,平日那下人见了我都只绕道走,现在什么场合我都得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你又怎么会见过我。”

若是说二人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情谊,大概就是知道对方身世同病相怜的时候。何菀就这么望着他,沈思也就这样望着何菀。

后来他帮何菀教训了那群唱诗班的姑娘,两人经常趁着皇宫里没有人管得到他们的时候在皇宫里上窜下跳,沈思甚至曾经带着她在皇宫里生火烤捉到的鸟肉,后来何菀要离开之前还去见过沈思。

“菀菀,你等着,我会去娶你。”

少年的话,终究还是缺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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