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常禹这一晚睡得意外安心,直到日上三竿了才醒。
他本来就是个贪睡的人,但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踏踏实实地睡了个饱。
之前在自己家却如同寄人篱下一般要看爹娘的眼色,从来不敢贪睡;嫁到莫家之后要看婆婆眼色,怎么敢贪睡?
破庙里也只是个短暂的容身处,根本睡不塌实。
也许是这个新宅子给了他安全感,也许是脱离了偏心的父母和没事找事的婆婆,也许是再也不用担心被无耻的莫松谦觊觎……
总之这一觉他睡得分外安稳。
起床之后他看见莫松言留给他的纸条:粥和饼在锅里,我去找赚钱的营生,晚饭我回来做,你好好休息……
萧常禹看着莫松言那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心里嫌弃的同时却泛起丝丝暖意:真絮叨。
他收起纸条,盥洗之后走进厨房果然看见灶炉里还燃着柴灰,锅里是油香酥脆的饼和软烂温润的粥,香气四溢扑鼻。
虽然字写的丑,但厨艺还真是不错。
萧常禹吃着饭,感叹美味的时候又忽然涌起一股惆怅——
这种可以睡到自然醒,醒来还有热呼呼的饭菜的日子是真实的吗?会不会只是自己的一场梦?梦醒之后一切又会恢复原状?
从小历经困苦的人乍一感受到生活的美好是会产生不真实感的,他们会怀疑美好的真实性,会畏惧美好的转瞬即逝,会质疑自己是否有资格享有这一切……
他用牙齿咬了一下舌头,痛,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看来是真实的,不是在做梦。
疼痛让他产生真实感,他便安心吃饭,吃过饭后拿出其他掌柜交给他的账本开始盘帐……
————
另一头,莫松言等待着茶馆掌柜的回应。
掌柜沉思良久,然后破口大骂:“来人!把这人给我轰出去!简直是神经病,什么相声,什么能招揽宾客?你是个什么东西?相声又是个什么东西?你上嘴唇碰下嘴唇乱说一气就想让我信你?凭什么!?说大话的多了,还头一次看见你这样的!你要招不来宾客怎么办?还借用我的场子?你想得美!赶紧滚!哪凉快哪待着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诶!您也别发火啊,您不知道相声是什么不要紧,我现场给您表演一下不就行了,犯不着骂人轰人啊!给别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啊!”
莫松言一边阻止店里的伙计往外推他,一边继续游说掌柜。
“去去去!赶紧滚!这机会我们小店要不起!”掌柜满脸嫌弃地摆手,继续赶人。
满怀信心莫松言就这样被推搡着轰出了茶馆。
他看着茶馆的牌匾愣了会神,然后摇摇头:没关系,被拒绝是人生的常态,坚持下去才能改变困局,为了让莫忘尘吐出五千两银子,这点困难算什么?
他迈开脚步,寻找下一个茶馆。
第二家茶馆,伙计见他头上缠着纱布,直接拒绝他进店:“不好意思这位客官,本店头裹纱布谢绝入内。”
第三家茶馆,他刚说出要合作就被店里的说书先生喷了一通,大骂他年纪轻轻不学好,骗人的本事倒不少;
第四家茶馆的掌柜倒是和颜悦色的,只不过是和颜悦色地让他离开;
第五家茶馆的掌柜倒没有赶他出去,还邀他进了一间雅间,然后对他动手动脚,莫松言哪能受得了这个,反手给那掌柜一拳就跑了……
第六家、第七家……一直到第十家茶馆,没有一个掌柜对合作感兴趣,倒是有不少人对他感兴趣……
他是来卖艺的,又不是卖.身的,这朝代怎么回事,老的少的都那么龌龊!?
莫松言一直标榜自己是一个无性恋者,虽然待人和善热情,但绝对不会对他人产生友谊之外的感情。
对于萧常禹他也只想尽到为人夫的责任,两个人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就行了。
这个朝代离了婚的男子可是会被娘家人浸猪笼的,他不想那样的事发生在萧常禹身上……
在他穿越前的21世纪,无数男男女女找他告白,都被他以“他早就和相声私定终身了”这个蹩脚的借口为由拒绝了。
当然也有不少达官显贵想要用权力和利益强迫他,好在他师父和姐姐都是厉害的人物,风声一放出去便没人再敢骚扰他。
谁能想到穿越到晟朝之后,这个麻烦又来了……
长得帅气身材又好……这可真是造孽的苦恼。
眼瞅着天边红霞璀璨,碰了一鼻子灰的他开始反思是不是需要调整计划。
也许还是得多贴布告,给相声造势,等到人们都对相声感兴趣之后他再出来谈合作就能水到渠成了。
这样一想他便停止寻找茶馆,开始走街串巷地继续张贴广告语和打油诗。
他贴了一张又一张之后果然有围观的人问他:“这相声是什么东西啊?”
莫松言高声笑道:“这相声啊是世外高人东方朔老先生偶然间得遇仙师所学的艺术,讲究的是说学逗唱,大伙儿听了不仅能笑口常开,还能缓解压力、延年益寿……我也是偶然间得到东方朔老先生的抬爱,这才拜师学艺掌握了这门艺术,列位要是想听相声,到时候记得找我莫松言,过段时间我就会在某个茶馆里说相声,不过具体是哪呢我先卖个关子,众位多关注布告栏就知道了……”
他这样一说围观的群众听得云里雾里的:仙师?东方朔?艺术?延年益寿?相声到底是什么?
恰巧围观的群众里有一位听过莫松言说相声的,在一边帮腔道:“他说的这个相声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不过确实挺逗趣的,还甭说,听完了真的感觉心情舒畅……”
莫松言趁势道:“您瞧瞧,听过的人都说好,那就是真的好,到时候我莫松言就在茶馆里恭候各位了。”
人们心里虽然还是疑惑,但好奇心却被激发了出来。
莫松言继续跑到其他布告栏里张贴广告语和打油诗,最后见天色实在晚了,他担心萧常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会不会饿肚子,便着急忙慌地往家里赶。
推开院门,萧常禹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写写画画,神情专注,本就如画的眉目在晚霞的映照下更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俊俏公子……
莫松言一时看呆了,愣愣地站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他见萧常禹写的认真,便悄声走过去想要看看对方在写些什么,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很惊喜:竟然在算账?!
萧常禹手底下的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各种账目和数字,而他本人正在验算那些数字。
这个发现让莫松言高兴坏了:萧常禹竟然是个会计?这要是以后他们二人合伙开一家相声馆子,自己说相声,对方管帐本,那可就真是夫夫搭配,干活不累了。
“你会算账?”莫松言问道。
突如其来的一声问话把萧常禹吓得一激灵,这才意识到莫松言回来了。
对于他会盘账这件事他本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但如今既然被看见了,那也没办法。
于是他点点头,在一旁的纸上写道:保密,别说出去。
莫松言答应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可太厉害了,我这个人最怕的就是和数字打交道……”
萧常禹的过去他虽然知道的不多,但多少也能推断出来:一个模样俊俏的哑巴在这个以夫为纲的朝代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说不定这是萧常禹的保命技能,他决定好好替对方保密。
“天色不早了,我去做饭,你也歇一会。”莫松言说着便往厨房走,却被萧常禹拉住了。
他用娟秀的小楷在纸上写道:稍后我要出去一趟,你安心在家,莫跟来,我去去便回。
“送东西?送什么东西?给谁送?去哪送?安全吗?不让我跟着是为什么?万一有坏人怎么办……”莫松言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萧常禹听得头大,瞪他一眼后在纸上写道: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咱俩可是白纸黑字的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会与我无关呢?”莫松言还想继续说话,然而见对方一副皱眉嗔怒的样子便住了口。
他走向厨房准备晚饭,心里打定主意一会儿要跟着萧常禹一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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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莫松言先去布告栏看了一眼,见他贴的广告词和打油诗还在,周围也有人议论纷纷,便继续走街串巷寻找能合作的茶馆。
经过昨天频繁被拒,今天的莫松言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果不其然,虽然有人对相声产生了兴趣,但茶馆掌柜都对此比较慎重,毕竟谁愿意拿自己的营生开玩笑?
他依然碰了一鼻子灰……
就在他给自己打气的时候,一位男子叫住了他:“你是莫松言?”
“对,是我。”莫松言回头,“您找我?”
“没错,听人说你会相声?”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
莫松言拍拍胸脯:“那是自然,我可是世外高人东方朔老先生的亲传弟子,我敢说这世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会说相声了。”
那人见状,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正巧我有一家茶馆,你敢不敢现场表演一下让我瞧瞧?”
莫松言端详着对面的男子,目测已过而立之年,但保养得当,身材高挑匀称,气质更是儒雅温和。
他笑道:“有何敢不敢?这可是我的看家本事,张口就来,劳您引路,我这就给您展示展示……”
那人道:“请。”
两人便一同往一家茶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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