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公平的事还在后面。
那靛青人影横掠了九老一眼,冲当中身材最高大的五长老朱熜遥手一指,“你,来!”
五长老瞬时像提线木偶似的,被她从阵中拨了过去,调转过羽翅,正对着诸位长老。全程像被冻结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这时一张巨大的水状弓弦在五长老羽翼上成型,中间那梭形的水箭竟然凝结成了一道半丈长的冰凌。
众人惊骇莫名。
“这是——日梭弦箭!!!大长老的绝学!”
朱炯错愕地望了一眼朱焰,作为大长老的首席弟子,大姐为了练就日梭弦箭,曾经下过不少苦功。但是尚未练成,就因翅膀折断,前功尽弃。
因为“日梭弦箭”最重要的就是“凤翅当弓”,没有凤翅就练不成“日梭弦箭”。
二而只玄武竟然拿五长老的凤翅给她当弓弦,用自己的冰凌来当羽箭,轻易就将日梭弦箭转转化成了冰梭弦箭,怎能不惊人,简直不可思议!
天狗13000暗暗发抖,这样强大的学习能力,他只在“噬神一族”的传说中听到过,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覆穹的威力,已经超乎到他的想象了。
五长老的羽翼被扩展到极致,瞳孔放大,惊恐万状。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练就大长老的独门绝学日梭弦箭来。
而且由于他本身体格健壮,羽翅博大,呈现出来的弓弦比大长老的至少长一倍。
大长老感应到威胁,凤目含威,陡然蓄势,张开了另一支日梭弦箭,与玄武对峙。
当炽热对上阴寒,光明撞上幽暗,水对上火,朱对上玄,即便中间不掺杂任何恩怨情仇,单是这顶级实力之间的对决,也足够吸睛,足够抓人耳目了。
九百万年的老皇凤,对阵不知年份的玄武。
究竟谁会赢呢?
天狗13000顶着快被那两道锐光闪瞎的危险,将这一幕震撼的场面投放到了天垣大陆。
望息峰上原本神色泰然的众掌门,全都站了起来,不消对赌,均已洞彻此战的结局。
朱焐会死吗?当然!因为玄武天生就是朱雀的克星。这场对决,即便朱雀神帝在世,恐怕都挡不住玄武精心的谋划。
她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聪明。五凤阵的阵眼便是朱焐,一旦他被迫撤掌,五凤阵便筑不成了。所以,她秉持了擒贼先擒王的策略,要抢先诛杀这只老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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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喀喀喀喀……”
那阴寒的冰凌,毫不留情地蚕食掉了比其小一倍的日梭弦箭,以不可阻挡之势,贯入那通身灿烂的皇凤躯体。
然而,意料中的结局却并未发生。
“九长老——!!!”
千钧一发之际,朱燝用身体挡在了大长老面前,皇凤羽翅随即化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他耗尽毕生灵力,终于融化了那道穿胸而过的冰凌。而他自己终也如灰烬般,奄奄熄灭在了众人面前。
抱一山内外,无数双眼睛目睹了这一幕,无不捶胸扼腕。
真是太可惜了……
若没有这只碍事的皇凤,那不可一世的老皇凤,已经不负众望地死在众人眼前了。
他最后回看了眼那目眦欲裂的黄袍老者,有气无力地笑道:“荧惑城可以没有醉鬼朱燝,但不能没有帝丞朱焐。大长老,我先归位了,你不要怪我。”
众鸟纷纷拥了上来,痛心疾首地看着他。
朱燝持着最后一丝力气,摊开手掌,对错愕的朱炬坦白道:“对不住,是我不小心,着了食木虺的道,害你险些白忙活一场。”
那掌心处横切着一条黑色的伤痕,是他醉酒时不小心落树被红木划伤的,边缘有被食木虺啮咬过的痕迹,“这许是我醉生梦死的报应!”
朱炬登时反应过来,原来,那晚破坏缚灵地网的不是青龙三太子,也不是玄武,而是被食木虺附身的九长老朱燝。
他的神力本身是可以抵挡食木虺入侵的,但偏偏那一晚喝了酒,神志不清,被食木虺趁虚而入,酿成大错。
在“魂分”的那一刻,他同时清醒了过来。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懊悔不已,便在这场对决中,以身献祭,希望能够化开双方的误会。
朱炬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攥着他的手,给他最后的慰藉。
他心领神会地笑了一下,眼皮垂下前,看向了头顶的玄武,眼中有愧疚,也有释然,好像如释重负一般,坦然迎来了自己的坐化。
然而只有朱炬看到了他眼底攒聚的那颗泪滴,垂手前,他应该是想下意识地摸下腰间的酒葫芦的,却只是手掌空空,什么也带不走。
“九长老——!!”众鸟悲声啼哭。
“可惜,可惜,一只六百万年的朴神就这么没了!”
尽管天狗13000畅想这一日已经很久,然而报应真的来时,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慰,只有同为乾坤一粟的悲哀。
“老九,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就在这时,对面传来五长老的一声痛苦的呻|吟,众人这才发现,他的羽翅上竟结了一层厚重的冰凌,而嘴唇也是异样的青紫。
原来,玄武在炮制日梭弦箭时,用的是玄冥之水,极度阴寒,而玄冥之水偏偏是阳离之火的克星,所以,当玄水流经这只皇凤心脉时,竟然生生浇灭了他体内赖以生存的阳离之火。
那靛青人影也未预料会发生此等变故,极快撤掌,皱了皱眉。但那冰雕似的老皇凤仍在她眼前直直地坠了下去。
“咕咚”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地。
“五长老——!!!”
看着从小教导自己长大的两位长老先后死在面前,小十二悲痛万分,和众兄弟姐妹一起扑了上去。
朱炘摸到他全身冰凉,这是心火熄灭的标志。正要将自己的灵火注入他的体内,却见他瞬了瞬目,“没用了。我心牢已解,得解脱矣,不必救我。以后你要收敛些脾气,别跟人做无谓争执。”
朱炘拼命地点着头,紧紧握着他的手,脑海中是最后一次追随他学艺的画面,没想到竟然是师徒间的永诀。不禁潸潸滚下泪来。
众人顺着他临终的目光,仰望那只玄武。她正诧异地翻转着自己的掌心掌背,眸心似有不解。但听到一声怒喝时,马上又恢复了以眼还眼的霸道。
“玄武,你偷盗朱雀神卵在前,杀我两位长老在后,今天我荧惑城就算拼到只剩最后一个族人,也要将你碎尸万段!”朱炬大喝一声,展开一双洁白羽翅,竟要同她拼命。
她冷笑一声,“哼!那你就来!你们偷袭我的仇,我还未报呢!我今日手痒,天黑前定灭你荧惑城,不在话下!”
言罢转身,往更高处凌去,与此同时,周围弧光骤然扩大,竟然笼罩了整座荧惑城。
这时有一团黑云在她脚下凝聚,云中白光穿梭,隆隆作响。云下飓风疾起,卷起飞瓦。众鸟的脸色几乎不能用惊骇来形容了。
她该不会……该不会正在集结九截天雷?
那是人能集结的吗?
天狗13000看着头顶的阴云慢慢扩大,而那靛青人影悍然矗立在云端,无法无天操纵着这一切,心脏几乎要从狗嘴里跳出来。
“不,绝不可能!这得是多大的能量,连神帝都做不到!”
“噼啪!”
然而一道白光从云中掣下,九根骨节条条分明,轰隆一声就将巢宫一侧的围墙打成了齑粉。
不是九截天雷是什么!
众鸟骇然变色,终于意识到不是她的对手。
其实早已经意识到,只是现在才肯承认。
连朱炬都怂了,他说的碎尸万段,只是一时激愤下的狠话。但这玄武说的要灭荧惑城,是真能灭掉荧惑城!
“大长老,或许当中有什么误会,即便她把四颗雀卵全吞吃了,也达不到这个程度。咱们……”
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活命要紧。他没敢把言下之意说出来,怕引来大长老的怒斥,改口道:“……还是以和为贵。”
“呵,世界上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能闯过先神帝的阵法,不是她盗走帝卵还能是谁!”但大长老的口风没有丝毫松动。
朱炯忙道:“但是当时她全程都在场中,并没有离开过,这是咱们亲眼见证过的。”
“那她在来之前呢!”
“她之前和我在一起。”
小十二正肃眉凝望着空中那逞凶使威之人,心里焦急万分,却忍不住替她辩解:“她和二姐是同时过来的,二姐和我都可以证明。”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雀卵是怎么被盗的了!”这时又是老四朱炤,忽然点醒众人。
“说!”朱焰神情严峻,几乎和大长老如出一辙。
朱炤慢慢解释道:“大长老在射出日梭弦箭时,她曾说了两个字:箭,慢!”
众人对这场景记忆犹新,当时玄武说完这两个字后,大长老的日梭弦箭就奇迹般地变慢了。
但这和雀卵被盗有什么关系?
然而朱焐、朱焰却遽然变色,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师徒均是修习的箭术,对此关节再熟悉不过。
“因为朱雀帝翎也属于箭的一种,如果她这个‘箭,慢’,对所有箭都有效的话,那么,当时的朱雀帝翎也应该是以极缓慢的速度在行进。”
众人闻言,幡然醒悟,极度震惊!
也就是说,如果这时候有人闯入巢宫的话,朱雀帝翎根本发挥不了作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需要多强的神力,一个普通的小仙就能闯进帝宫,盗走帝卵。
朱炯突然惶恐不安,急着问:“那么她那句‘箭,慢’,是不是对所有箭都管用呢?”
“肯定是了!”朱炘想起老四对于“魂,分”的解释,“当时那只大龟的表现应该是不知道食木虺中还有亿万个子魂,但是这些子魂仍然听从了她的命令,把魂分了出来。那么同理推论到‘箭’上,即便她不知道有朱雀帝翎的存在,朱雀帝翎也会遵从她的命令。只要帝翎在她的掌控之下。”
而当时的巢宫恰恰就在她的覆穹之下!以她展现出来的神力,号令帝翎变慢并不是什么难事。
众鸟打通此处关节后,都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老六朱煏:“那咱们岂不是亏大了!被人盗走了帝卵不说,还平白惹怒了玄武!”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顾不上什么矜持和风度了,纷纷朝头上的黑云大喊:“玄武阁下,你先下来,咱们误会大了!有话好好说呀,别动刀动枪的,伤了和气!”
但是玄武不听,她还在愤怒!
为之前她受的伤,遭遇的冷血对待,发雷狂轰整座荧惑城。
没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也没什么需要和解的理由。不爽谁就轰谁,最好轰的那些老鸟灰飞烟灭。
朱炬真是猜对了,这只玄武要对付谁,都是明着来的,根本无需遮遮掩掩。她手上已经握了两条皇凤的人命,再轰下去,双方真要不共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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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二肩负着全族的使命飞上了云端,找到了在云头肆无忌惮操纵九截天雷的玄武。
在她的手上,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九截天雷,竟化身成了鞭子被她随意耍弄。只一会儿工夫,她就砸破了五道城墙,还把鸟民的巢居也击得粉碎。
不知怎的,一股怒气就钻进了她的胸口。
但她仍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知名阁下,请你手下留情。我知道我的族人误会了你,我代他们向你道歉。但是九截天雷不是儿戏,你如果心里有气,可以换一种方式吗?我们有更好的途径解开误会,比如坐下来好好谈谈雀卵被盗这件事,我们有好多不明白的地方,希望你指点。”
那靛青人影没有说话,但是很乖巧地把黑云收了起来。飞到她的身边来,和之前那样亲昵地挽着她。
但是这次小十二却避嫌似的后退了一步,没让她挽自己的胳膊。声音也不似以前热络了,神情冷冷的,“我们走吧。”
她飞下去一半,那靛青人影却没有跟下来。疑惑回头,她正默默地伫立在云层中,遥遥地望着她,像一只被丢弃在角落的小狗,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孤孤单单,瞻前又顾后。
小十二的胸口莫名被拧了一下,脚步却很沉重,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去。
不知名阁下也没有跟下来。
她心里挣扎了许久,看看下面等着她好消息的家人,又回头望望那个苍穹下形单影只的孤影。
最终选择调转羽翅,又飞了回来,朝她温柔地伸出手,“走吧,不知名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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