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旗拍着巴掌叫道:“打得好,不识时务的东西!”
严淮是皇帝的宠臣,侍奉圣驾二十年,深受皇帝信任,王公大臣见了他也得低头三分,普通官员他更是想打就打,想踩就踩。
出了皇宫,他就是王法。
严淮高高抬起下巴,眼神轻蔑,“你以为仗着几分医术,能给陛下治治失眠之症,就能取代我了?再有下次,我会把你彻底踹出镇抚司。”
镇抚司的锦衣卫都是武举出身,偏偏这小子不仅会舞文弄墨,还会几招医术,哄的陛下对他另眼相看,这半年来陛下总是召他近身侍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冲着严淮的位置去了。
唐月度喘了口气,道:“大人误会了。那日我发现流民聚集时,立刻四处寻找大人,但那时大人正在教坊司,房门紧闭,兴致正浓,属下不敢打扰。”
严淮很清楚自己在那天的行程,他偷偷去教坊司见了一位特殊的佳人,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特意便衣出行,寻常人根本找不到他。”
还房门紧闭,兴致正浓?
分明是暗中跟踪他。
“你敢跟踪我?”严淮食指差点戳到他的眼睛。
“只是凑巧罢了。”唐月度伸手来挡,不慎让一抹杏粉色从衣袖中泄了出来。
“这是什么?”小旗眼尖,大声问道。
他突然抢上来,把那块杏粉色的东西抽出来,是块丝帕,而且上面还写了几行字。
站在十步开外的云语容眼皮一跳,定睛一看,见丝帕上绣着一朵牡丹花,和她早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丝帕是萧兰曦的吗?
小旗自认为搜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献媚道:“大人,这帕子一看就是女子之物,上面还写了字。唐月度尚未娶妻,这定是私底下与哪个女子勾搭。”
严淮恨不得用眼神化作刀子,将唐月度活剥了,“凑巧跟踪我到教坊司,凑巧捡到这块丝帕?”
这丝帕正是那日教坊司中的佳人所赠,他明明记得放在身上的,后来无缘无故失踪了。
现下看见丝帕出现在唐月度的身上,他几乎可以确信,是唐月度趁他不备偷走了。
这段时日以来,严淮对唐月度蓄意刁难,想必唐月度心里也很清楚,严淮只是在等一个契机把他赶出镇抚司。
所以,走投无路之下,他想出了跟踪的办法,伺机抓住上司的把柄。
比如拿着这块丝帕来要挟他?
唐月度道:“我在路上捡到的,觉得样式不错就留在身上。严大人这般紧张,这丝帕是你的?”
他仰着头,态度看起来依然恭敬,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他的身上就像是长了一根硬刺。
谁都知道郡主已经嫁给宁渊了,严淮和郡主有私情这事如果传出去,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若是不承认,不拿回丝帕,他日郡主怪罪,不与他相好了,又怎么办呢?
唐月度刺得严淮浑身难受。
严淮夺过丝帕,团成一团塞进袖口,“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揍你了?”
云语容的五官皱起。
这丝帕是严淮的,是萧兰曦送给他的吗?
女子送丝帕,八成为表达对男子有意。
“大人适可而止吧,当街闹大了,谁都不好看。”唐月度不软不硬地劝道。
严淮目光更凶狠了,作势又要踢他。
宁渊喝止道:“住手!当街殴打朝廷命官,此事若传到圣上耳中,只怕也会责怪严大人不顾朝廷体面吧!”
严淮眯着眼睛一看,见迎面走来一对相貌惹眼的男女,男的修长玉立,正色庄容,是兵部侍郎宁渊,女的体态婀娜,面容清丽。
是锦心郡主萧兰曦。
她怎么来镇抚司了,难道是来找他的?
见到丝帕的主人,严淮的心像被馨香的花朵撞了一下。
半年前,郡主进宫为皇后贺寿,在御花园中与严淮擦肩而过,她向他投来秋波,严淮停下脚步,与她就地交谈一番。
郡主风采迷人,离去时,向来不懂怜香惜玉的严淮似着了魔,头一次觉得满园的牡丹是那般惹人爱怜。
数日前,郡主约他在教坊司相见,临别时赠送了一块题了情诗的丝帕。
现下,是她的新婚后第一日,她就忍不住来镇抚司看他了!
一切都来得玄妙,假如没有宁渊这个碍事的就更完美了。
严淮如同一只努力压抑着开屏冲动的孔雀,笑问:“郡主和宁大人来此地有何贵干?”
宁渊将唐月度护在了身后,道:“唐千户医术高明,首辅大人请他问诊,不知指挥使能否放人?”
虽然宁玄有些日子没上朝,但是皇帝对他还是倚重的,每当有大事不能决断的时候,都要将公文送到首辅府听取他的意见。
严淮自然要卖宁渊的面子,对唐月度道:“收拾一下,跟着去吧。”
转身,望着云语容笑道:“郡主也是来找唐月度的?”
对上严淮的笑脸,云语容的眼角抽了抽。
他两腮微红,眉梢高挑,鼻翼扩张,一双眼都快开出桃花来了。
云语容自幼爱画男子脸庞,熟悉男子脸上细微的表情,她认得出这严淮是怀春了。
此刻她可以确定,和严淮有私情,送他丝帕的女子就是萧兰曦。
她不禁都要开始叹服萧兰曦了。
这女子嫁到京城来,到底有几个目的?连镇抚司的指挥使都勾搭上了?
截杀巡抚,毒杀首辅,勾搭指挥使,她可真够勤快的。
云语容扮演萧兰曦,便要收拾她做下的局面,否则惹人怀疑,戏就不真了。
云语容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严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严淮笑如春花,“郡主既然来了,不如请入内喝杯茶?”
严淮一向我行我素,不屑于掩饰对萧兰曦的好感。
算起来,半年前他和萧兰曦在御花园中相谈甚欢的时候,宁渊还没见过萧兰曦呢。
若说插足,也是宁渊插足他们,萧兰曦说过,她是被迫成亲,压根不喜欢宁渊。
云语容贝齿洁白,话语清晰,“喝茶就不必了,请严大人将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什么?”严淮一愣。
“帕子啊。”云语容微笑。
严淮心思百转千回,他想她一定是怪他不慎丢了手帕,被人拿去。
严淮赔笑道:“下官刚才已经收好了。”
云语容的微笑透着几分凉意,懒懒的站着,“我看见了。所以才叫你还给我嘛。”
她好心的解释道:“前几日我丢了一块丝帕,不料落入指挥使手中。这丝帕上的字迹乃是本郡主亲手所写,为免他人误会,还请赐还。”
这下严淮听清楚了。她是要和他断。
她故意和她的新婚丈夫一同前来,是为了和他划清界限?
宁渊望着云语容,“丝帕?”
云语容将袖中折好的杏粉色丝帕露出一角,宁渊略加思索就明白了,颇为不屑的冷哼一声。
宁渊道:“严大人要将他人之物据为己有吗?”
严淮感到一阵焦躁,额头冒出细汗,强挤笑容道:“郡主确定这丝帕上的诗句是你亲手所写?那么就请郡主读出来让卑职听一听,看看是否对的上。”
她定是被宁渊的皮相迷惑了,才会狠心抛弃他。
倘若她亲口念出他们的情诗,想到二人的温情,还能如此绝情吗?
严淮存了一线希望。
这情诗是萧兰曦所写,云语容自然是念不出来的。
就算知道情诗的内容,她也不会念。
萧兰曦处处留情,红杏出墙,那是萧兰曦的事,云语容要做的是快刀斩了这些烂桃花。
不然,还要她替萧兰曦和严淮幽会吗?
云语容眉梢一横,目光冷淡透着几分不耐,“瞧不出来严大人还有吟诗作赋的兴致,那么就请严大人读一读这诗,本郡主自有判断。”
严淮见她有几分恼了,也就不敢让她当众念诗,伤了体面。
但他极为不甘,迫切的想要她回心转意,略一沉吟,自顾自念道:“情人怨遥夜,竟顾起相思。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他话音已落,胸中荡着悠悠情丝,期待的望着云语容。
云语容连一眼也没看他,只道:“本郡主未曾写过这首诗,看来这丝帕与本郡主并无关系。严大人自行处理就是。告辞。”
她的神态动作干净利落,不给严淮任何遐想的机会,她很快登上了宁府的马车。
她没有拿回丝帕,但一样断的干干净净。
徒留严淮在原地,惆怅的望着她的背影,将手中的丝帕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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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廘地行驶,界面景物不断往后倒退。
“多谢你们相助。”唐月度仍在为刚才被欺辱的窘态而羞惭,脸上青白不定,低着头,露出饱满的眼廓。
唐月度的长着一张偏文弱的圆脸,身板单薄清瘦。
在这种初夏季艳阳高照的天气里,大部分人穿两件薄衫就够了,唐月度却穿了一件夹袄,似身体虚弱。
宁渊看见好友受委屈,也觉得憋屈,道:“严淮气焰嚣张,你在他手底下不好当差,不如我调你来兵部吧。”
唐月度摇摇头,苦笑道:“严淮已经记恨我,就是我去了兵部,他也能找我的麻烦,到时候反而连累了兵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唐月度就是这般会体谅他人的性子,云语容顶着萧兰曦的身份得扮演与他不太熟悉的样子,只能默默地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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