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那边的酒席还在继续，笑颜则补充道：“说起来我的确是乡下长大，都说乡间不好，可乡下也有许多城里没有的好处。”

她坦坦荡荡，不避讳自己的出身，反而绘声绘色讲起自己在乡间的趣事。

收完山薯后去地里刨漏网之鱼，在火堆下头埋山薯，“等一会子拍掉上面的土灰，嘿！又暖又甜，甜滋滋的软糯，那味道……”

还有随哥哥去山间钓鱼，钓了大鱼便在山林间随手折一枝山胡椒烤鱼，“香的呀！我如今想起来都要流口水。”

“偷菜节”家家户户都去村里地头偷菜，关系越好偷得越多，偷一网兜豌豆豆角、甜瓜、板栗，板栗在地头烤熟，甜瓜摔一半分食，新下的豌豆又嫩又清甜，嗳吆给金山都不换。”

“起早去赶海，捡一一箩筐小梭子蟹、皮皮虾、水白虾、星鱼①，回家做上一锅海龙王汤。香气飘出去，邻居小孩聚在门口赶也赶不走。 ”

大宅门里的小娘子们哪里听过这些，她们一个个围着笑颜听她讲乡间趣事，不时的发出惊呼。

周怡然则放下了手中的香瓜，巴巴儿说：：“好想吃烤山薯呀！”

娇娇这才注意到这个娇嫩嫩的小娘子，她生得团团一张圆脸，从进门就一直没住嘴。

先是大口吃着点心，后又是捧着一角甜甜的香瓜，边啃边看娇娇与朱香交锋，如今却又巴望着吃山薯。

她忍不住扑哧一笑。

旁边的小娘子们都深有同感，纷纷说：“还有烤鱼、烤板栗，笑颜说的我都饿了。”

笑颜拍拍胸膛：“这有何难？！我自己找人做了泥火炉，叫下人端到院里，我们边玩边烤便是。”

烤鱼香喷喷的滋味从墙那边飘过去。

皮若风也赶紧给幽怨的小郎君们安排上：“我们也烤，香出她们的馋虫来！”

一时之间皮府上下宾客尽欢。有人翻动着火里的板栗，有人好奇的听着火星哔哔啵啵的响声，有人则巴巴儿望着铁网上架着的烤鱼，盼着它赶紧熟。

没想到自己重生倒先改了皮笑颜的性格，倒真是歪打正着。

如今虽然是冬月，可花园里冬青葱郁，腊梅芬芳，倒别有一丝风味。小娘子们或吃山薯，或自己动手烤鱼，玩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外头有侍女来通报：“小娘子，外头太子殿下的贺礼到了，正运到外书房呢。”

原来太子的贺礼比他晚到，此刻正运到了外书房，说是送，倒叫人好奇是什么。

笑颜点点头：“老爷呢？”

“老爷下衙后回来，听闻太子殿下在，正与外头陪着太子殿下说话哩。”

笑颜眼珠子一转：“我哥哥呢？”

侍女恭恭敬敬回话：“今日还有些男客到来，小衙内在自己院子里陪别的客呢。”

皮笑颜与娇娇对视一眼。

片刻功夫后娇娇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笑颜将她拉到旁边小声耳语：“想不想去看看送了甚？”

啊？

见娇娇不上道，笑颜摇摇她的袖子，娇嗔道：“哎呀你这人，我说，你就不好奇太子殿下送了什么与我？”

还真不好奇，可笑颜死活拉着她，娇娇不想扫兴，便陪她去看。

一盏茶功夫后两人出现在了皮家书房后面的一条窄道上。

说是窄道，几乎没有路，只有一条窄窄的可供一人通过的路径在树林里，甚至连青石板都没铺。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颜小声解释：“我有时会偷溜进我爹书房翻闲书，有次翻墙摔到了腿，我爹爹就叫人修了条道，开了个后门，省的我每每不走正道。”

原来笑颜这般顽皮？

娇娇失笑，可不是，笑颜本就是开朗活泼的小娘子，不过是到了学里被人嘲笑霸凌的失了天性，本质上却总没变，于是她笑着眨眨眼：“说起来我小时候还往马桶里扔过炮仗呢。”

笑颜的脸上果然不是震惊，而是好奇：“那玩意扔完之后会如何？”

娇娇回想了一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我劝你还是不要扔、”

笑颜不解的嘟哝：“刚才你还说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哩”

娇娇严肃的轻咳一声：“可我现在要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皮笑颜不服气的低下头：“回头我偏要自己试一试！”

说着便带娇娇从后面一扇侧门悄悄走了进去。

这侧门是书房的一个小隔间，再往前越过一道书架便是书房。隔间里摆着两张座椅和一个小案几，可见是平日里拿来休憩的地方。

娇娇和笑颜藏身书柜后面，透着层层叠叠的书柜，能看见内里的情形。

内中一位中年人，生得五大三粗，脸色黝黑，说话声音洪亮，笑颜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我就是随了我爹，黑。”

娇娇想一想：“回头我抄几个宫里养容美颜的方子给你”，毕竟后宫都是全国来的美人，知晓各种保养自己的法子，算得上是藏龙卧虎。

笑颜笑眯眯敬谢不敏：“谢过姐姐。”

两人继续听下去。

却没想到屋里传来一句低沉却有力的声音：“吾虽为一介武夫，却也知抱柱而死，恕难从命。”

这是在做什么？

娇娇侧过头往旁边瞧了一眼，青黑色的衣角，白皙的面容，正是太子。

可往日里温和宽雅的笑容荡然无存，此刻只有尴尬与惊讶。

听上去两人并不如所想象的一般宾客尽欢，而是起了争执。

她和笑颜担心的对视一眼，想着自己要不要赶紧离开此处，却不想太子转瞬就换了脸，冷冷说：“先前皮大人将我的幕僚拒之门外，我还以为是奇货可居，可今日孤亲自上门都被据而远之，可见皮大人是连阖府上下的命都不想要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恼羞、冰冷、狠毒，令他的脸部扭曲变形。

娇娇吓了一跳。

这是太子么？

她与太子虽然没有夫妻之实，可到底实打实的在外头跟前做过几年夫妻，怎么说也算是熟稔，她从未见过他这一面。

或者这也是他的真实一面。

娇娇的心沉了下去。

太子待她温和有礼，是因为他情根深种么？

还是她服从了他的要求么？

还是她有什么令他不得不收起爪牙？

娇娇心乱如麻。

没想到太子与皮家起了冲突。

那就怪了。

他素来温和大度，在诸人面前恭敬守礼，怎么会威胁皮不烈？

要知道皮不烈可是兵部尚书。

虽然没有陈家根基深厚，可也是实打实的握着一半调拨粮饷的权利，虽然本朝历来不重视兵部，但要是有意要卡军饷动动手脚却也不难。

太子缘何要得罪这位？

笑颜握住娇娇的手，手掌上汗津津。

备注：星鱼：宋代指的是海星。第一次知道海星能吃时，孤陋寡闻的汤圆吓了一大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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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