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杏林医馆

何笙的祖母出宫后,刺绣的手艺很快在云峰打开口碑,特别是人物山水的绣品,外地人都找她预定。

随着年纪渐长,她眼神越发不利索,刺绣的效率大大下降。

丈夫在三十岁的时候,因为肺痨去世,留下单传儿子,何望荃。

更糟心的是,何望荃不顾她的反对,娶进门顾昔这个哥儿。

顾昔过门第二年,又生下一个小哥儿,那就是何笙。

与何望荃成亲的第五年,他又有了。

生何康时却遭遇难产,何氏一辈子也忘不了,她是如何把何康接生出来。

顾昔的下面被她剪成……

肚子也压了,顾昔躺在床上,就像一个破败不堪布偶,折磨的不成人形。

何氏不眠不休数日,才将她的孙子从阎王殿里拉回来。

何康虽然活了下来,却是孱弱多病。

这些都是祖母讲的,或者从别人那里闲谈听到的。

何笙已经不记得顾昔的样子,想象中的爹爹,是温柔的。

他们都说自己和爹爹很像,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

想爹爹的时候,他就照照镜子。

至于什么时候没有大爹爹的,他还有些模糊的印象。

只记得七岁的时候,他割完猪草回来,大爹爹躺在家门口,围了好些人。

在祖母哭天抢地中,他扒开人群去看,大爹爹闭着眼,面如死灰。

“好可惜呀,这么年轻,怎么就溺水了呢”。

“大早上去河里捉鱼做什么?”

“我看顾昔走后,望荃一直精神不大好,郁郁寡欢的,笑都很少笑”。

何笙耳旁传来议论唏嘘,他的眼泪哗哗留下来,抱着大爹爹的腿:“大爹爹,你起来,我掐了一把野腊菜回来,咱们中午炒着吃”。

何望荃一动不动,任由何笙摆弄。

就这样,他失去了爹爹、大爹爹,后来连祖母也不要他了。

十四岁的时候,何笙已经成为家里干活的一把好手,种地喂鸡,做饭扫地,没有不会的。

他去鸡笼捡完鸡蛋回来,祖母的房间还亮着灯。

“祖母,休息吧,太晚了”。

何笙进屋,将地上滚落的丝线捡起来,拢进旁边小簸箕,里面堆满各色的线。

何氏聚精会神盯着布面,眼角皱纹蹙深,她举着羊毛针在绣绷上来回穿梭:“这个绣品明日得交,你先去睡吧,晚上看着点弟弟,他白日咳嗽的厉害,半夜再咳记得喂点温水”。

何笙站着没动:“我来绣,您去歇息,他们看不出来的”。

何氏挽起脸侧掉下来的一缕灰白发丝,手上动作没停,笑了笑:“知道你厉害,将祖母几十年的功底都学了去,现在还不到你做这些的时候”。

说到此处,何氏停下刺绣,抬头看着何笙,叹息道:“总有一日你要用到这门傍身的手艺”。

何笙依偎向何氏,点头保证:“往后我会争取绣得更好”。

何氏仰头在灯光下看绣棚,丝绸上绣出一只金凤凰,栩栩如生。

何氏目光闪烁,温柔四溢,想到长远处,心中微微发酸:“没活路时能养活你和弟弟就行”。

何笙在祖母肩膀上蹭蹭,语气难得撒娇:“以后您就在家里休息,我出去挣钱,养活你们”。

“你是哥儿,不要计较太多,找个条件好的男人能过日子才是正经”。

十四岁的何笙听懂了祖母话里的意思,心里却不认同,他也可以守着何康,不一定要跟着男人。

在云峰,出挑的哥儿,家里再有钱,也不会像女子那样得到很多彩礼或者陪嫁。

他的爹爹家里还算富庶,却也只能寒酸地嫁到石坝子,还不受何氏待见。

更何况自己一贫如洗,按照祖母的要求,顶多给有钱人做小。

“我去看阿康”。

何笙不敢同祖母说心里真实的想法,只能进屋去看何康。

“等等”,何氏的羊毛针在头发里捣鼓几下,喊住何笙:“你们床底下有个红木箱子,里面是我这几日攒的绣品,你要知道实在没钱花,卖掉也成”。

“知道”,何笙莫名地点头,一边应道,“祖母你得亲自卖,他们见我小,总想糊弄我”。

何氏抿嘴一笑,摆手让他进屋:“快搞点去睡觉”。

何笙进屋,何康已经睡沉,他上床挨在何康身边,很快也进入梦乡。

半夜他起来如厕,外面的蜡烛已经熄灭。

何氏还趴在桌上,一手握着绣棚,上面的金凤凰在黑暗中闪着幽暗的光芒。

“祖母,回屋睡吧”。

何笙摇晃何氏,何氏身体随之滑落在地,犹如一个毫无生机的布偶。

他呆呆看着地上的何氏,许久才哭喊出声:“祖母!”

“醒醒,何大厨,睡美了?”

宁楚月在何笙耳边轻轻呼喊,语气颇为轻快。

何笙半晌依旧趴着,一动不动。

宁楚月拍拍何笙肩膀:“再装睡,太守大人的赏赐我可就不分了”。

这一拍,何笙的身体朝反方向溜地。

宁楚月迅速抓住,看到何笙露出一张灰白的脸,眉头顿皱。

“喂,醒醒!”

几番摆弄,何笙终于睁开眼。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鼻尖眼尾挂着汗珠,嘴角啮喏两下,没能发出声。

“你怎么了?”宁楚月把何年半搂在怀中,耳朵凑近他的嘴边:“你说什么?”

紧接着,何笙胸口起伏,很闷很闷地咳嗽一下,顺着嘴角流出殷红血迹。

宁楚月灵魂一震,大功臣累吐血了?!

不及多想,他轻松抱起何笙,飞快往外跑,快速往跑。

周府地理位置繁华,出门对面就是杏林医馆。

“大夫!大夫!”宁楚月在医馆里高声呼唤。

柜台后,一个小伙子正在盘点柜箱里的药材,被宁楚月声音吼的一抖,差点打翻小秤里的紫苏。

他连忙放下秤杆走出来,盯着宁楚月怀里意识不清的何笙:“我师父出外诊了,马上回来,你先把他放到榻上”。

说着,引宁楚月往左边的睡榻走。

宁楚月小心翼翼放下何笙,又转身踏出杏林医馆,街道茫茫,两眼看去,并没有立即看到第二家医馆。

他回到医馆,掏出帕子给何笙擦嘴角,血迹一擦又往外淌:“你快给点救急的药”。

学徒在药柜里翻找,没一会儿抱着瓶瓶罐罐跑来:“可以先给他用些护心的药”。

“什么药?”宁楚月对学徒手里的瓶瓶罐罐不太放心。

学徒递给他剂药粉:“它药性温和,滋阴护肺,寻常人也能吃,不至于有错”。

宁楚月看着何笙越发苍白的脸色,点头道:“给他少喂点,附近哪还有医馆?”

学徒在杯子里倒入少量热水,麻溜地冲泡药粉:“沿着街道走到尽头,左转就是一家妙安堂”。

宁楚月目不转睛看学徒用勺子撬开何笙的牙关,一勺药汤下去,何笙吐出来大半。

看罢,宁楚月飞奔出去,他得为何笙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妙安堂里很空,只有一个病人在等待抓药,坐诊的大夫是位年轻女子。

来不及惊讶,宁楚月跑到女大夫面前:“大夫,跟我走,有个病人等着救命”。

女子抬眼看宁楚月一眼,淡定起身:“病人在何处?”

“杏林医馆”。

宁楚月在前面飞快带路,偶有回头,发现这位女大夫都能紧跟着自己,还背着一个硕大的药箱。

宁楚月放缓脚步,向她伸手:“药箱给我背吧”。

“不用”,女大夫按着药箱摇头拒绝。

“好吧”。

二人一鼓作气跑到杏林医馆,学徒正站在梯子上抓药。

“公子,不是我说,你吃了这几副药,保准好”,学徒絮絮叨叨道。

“不用,等我东家回来结了账就走”。

宁楚月一顿,弯腰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只见何笙双腿盘坐在榻上,缩成一团,看着可怜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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