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玄微微弯腰朝宁楚月走来:“宁老板好”。
“请坐”,宁楚月站起来邀请他在对面坐下,笑说:“前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前儿连夜读完郭兄的信,才按照信中所说,在林家杂货铺留下口信,希望郭兄不要怪罪”。
认真算,郭玄和宁楚月实际上是第二回见面,第一次也只是聊聊讲了几句话,二人算不得太熟,但因着这么点儿关系,宁楚月还是决定来见他。
“是小弟唐突,宁老板不怪罪才好”。
等宁楚月给自己倒完茶,他虚扶着杯沿谢过,听宁楚月又问:“宁某好奇,郭兄是如何找到我的?”
郭玄盯着桌面的几碟子点心和茶壶:“说出来宁老板别笑话,前些天我在胡州城见过您,那时候见您在忙,就未打扰”。
宁楚月笑了笑:“郭兄此举太过见外,真叫人寒心”。
郭玄也含笑摇头,喝口茶道:“宁老板,不如等喝完这杯茶,咱们不如去逛逛肉市?”
“好呀”。
这壶碧螺春未续第二杯,两人便走下翠食居一楼。
宁楚月在柜台处付钱,随口问道:“掌柜的,今日有没有什么新鲜货?”
掌柜眼一眯:“才弄了点羊乳回来,量不多”。
宁楚月点头,递给他两块碎银子:“弄一碗,楼上糕点也没动,打包了送去南华巷左边第三家,何公子收”。
“好咧”,掌柜利落收好碎银子:“保准送到还是热乎的,这回的羊乳特别香,您喝了只会觉得喝不够”。
宁楚月笑笑,同郭玄离开翠食居。
上午的肉市特别热闹,人来人往都在寻觅价格合适的好肉。
大吴的肉市猪肉流通占据大半江山,相比之下,牛羊肉的供应就比较不充足了,量少贼贵。
不过比十年前强太多,那时候连牛羊肉卖都不能卖。
“老板,”郭玄随意驻足一处摊位:“还有牛肉吗?”
“早就没啦,”摊主大笑,像是听到了笑话:“客官这个点还想买牛肉呀,哈哈,还是明天赶早吧”。
“是嘛,多谢”,郭玄回头,同宁楚月眼神交汇片刻。
二人走到下一家,郭玄询问,得到相同的答案。
“宁老板,看到了吧,咱们问多少家结果都一样”,郭玄抬步想继续往前走。
宁楚月没动,问胖子屠夫:“大哥,还有羊肉卖吗?”
胖子屠夫提起地上的木桶:“还剩点儿,自己留的,要不?”
他一边翻出块不大的羊腩,闷闷地扔在剁板上。
郭玄摆手准备拒绝:“不用不用,我们就问问,多谢“。
宁楚月拦住郭玄的话,看着羊腩:“多少钱?”
“我算算,”屠夫掂量掂量羊腩:“这块大概不到两斤,七百文给你,成不?”。
“劳烦包起来”,宁楚月掏钱递给老板,提着羊腩跟郭玄继续往前走。
郭玄对于他的行为甚是不解,大早上邀他去翠食居喝了杯碧螺春,在肉市摸底行情,摸着摸了块羊腩,到像个居家郎一般,只是出来逛早市买菜,顺便和他唠嗑。
略做适应,他继续输出:“咱们胡州一年牛羊肉消耗在十万斤左右,若能供货充足些,消耗更大,其间利润之丰厚,不可估量”。
宁楚月对此不做评论,转而问:“郭兄在信中提到三瀼口,水草丰美,牛羊成群,我翻阅过一些资料,但语焉不详,如何证明你所言非虚?”
“宁老板随我亲自去一趟三瀼口,便可一窥真假”。
宁楚月锁起眉头,眉山之行的教训,他可没这么快忘记,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丢钱事大,丢掉性命更不划算。
郭玄观察着宁楚月脸色表情,发生微妙变化,又说:“宁老板担心自身安全么,若如此,雇上几个会拳脚功夫的同行就是,郭某绝不叫您白辛苦这一趟,只怕去了嫌钱带的不够”。
“郭兄有此等好事还想着宁某,真是感动”。
宁楚月话里有话,郭玄嘿嘿一笑,解释道:“原因有二,一来郭某囊中羞涩,找票庄贷钱的风险太大;二则是运输问题,我暂时没想到好办法,而宁老板的人脉和能力,在胡州众多经商者中,郭某是最看好的”。
宁楚月最终道:“长途运输牛羊肉的确不易,此去路途遥远,容我考虑一段时间,如何?”
“宁老板能考虑一二,郭某已经感激不尽”。
聊着聊着,他们走出肉市,转弯后是一条稍微僻静些的街道,道路两旁的摊贩没什么人气。
“宁某再多问一句,郭兄在何处知道三瀼口木错山的消息?”
“前些日子我也是偶然听起爷爷提起,他年轻时却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
“原来如此,”宁楚月走至岔路口,停止下步,提晃手中羊腩:“不如咱们改日再详谈,我也该回家吃饭了”。
郭玄微愣:“好,咱们聊的太开心,差点忘记了时辰,宁老板考虑好了,咱们还是老地方约见,告辞”。
“郭兄慢走”,宁楚月挥挥左手。
郭玄跨步向前,没有几步回头道:“但愿宁老板莫错过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咱们一同前往三瀼口”。
宁楚月含笑:“宁某也希望同郭兄出行,不负好春光”。
同郭玄告别,宁楚月继续沿着街边往前走。
“啾啾”。
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马叫声。
宁楚月灵敏扭头,马声是从巷子里面传来的。
他顺着声音往里走,真是别有洞天,绕过几户人家,小巷子深处竟然藏着一个马棚,里面拴了五六匹马。
“公子相中了那一匹?”
一个小伙子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眼疾手快拦在宁楚月身前。
宁楚月瞅着棚里的马,大小胖瘦,各有不同。
“没想到这儿还有个马棚”。
卖马人笑道:“临时搭的,前几天才运进城”。
“哦?”宁楚月挑眉:“小公子哪儿弄的马”。
“找别人收的呀”,卖马人摸摸鼻头,扭头看向别处,催促道:“公子到底买不买,不买我就先忙别的了”。
宁楚月默笑,发现马匹的精神都不太好,统一都是卵圆形蹄铁,上面还有一些奇怪的标记符号,只怕来路不会太干净。
“这匹怎么卖?”他指着中间那匹枣红色的马,马的毛色鲜亮粗长,双目神情坚毅。
“公子好眼光!五十两银子童叟无欺”。
卖马人绕到枣红色的马身侧,牵起右侧缰绳,提着马头往上,正对宁楚月,洋洋介绍道:“这是一匹成年的鞑靼野马,好马常有,伯乐难寻,今天您注定就是它的伯乐”。
宁楚月摇头:“看着都偏瘦了点”。
卖马人连忙解释:“春草刚出,马的胃口又大,所以瘦弱,您牵回去养一阵子便能肥壮起来”。
“咱们胡州有两个牧场”,宁楚月当即反对,绕着马棚走一圈:“区区六匹能养不活?”
卖马人苦笑:“您不是专门饲马的,不怪不知晓,咱们附近的长兴牧场早已变成农田,另一个万安牧场,去年清水河决堤,浸泡了数月,至今未能成片起草”。
“原是这样”。
宁楚月眯眼感慨,目光停留在马棚最里面,有一匹白色小马,毛发细软,神情看着颇为温顺。
“这匹呢?”他看着白马询问卖马人。
卖马人又走到白马旁,马儿只齐平他的腰。
他摸摸马头:“这是滇马,稳健耐力长,公子如果要驮货物,走山路险路,它就比较适合,诚心要的话,四十两给您”。
宁楚月绕着白马走一圈,伸手抚摸它的背部:“最低多少?”
“已经是最低价,我都不赚钱”,卖马人懊恼一句,见宁楚月转身要走,连忙出声挽留:“三十五两,您觉得合适就牵走”。
宁楚月摇头,对这个价格还是不满意。
卖马人高声道:“我千里迢迢从外地运来,再怎么也得赚口喝茶的钱吧?”
“马是好马,总觉得哪里看着不对劲”。
卖马人长叹:“实话跟您说,它们都是我在北边儿捡的,离咱们胡州远着呢,要不是家里要用钱,我才不急着出手呢”。
偷的。
宁楚月略作考量,点头道:“我诚心要,你也给个诚心价”。
“三十两,再低您就走吧”。
“价格合适,只可惜呀…”,宁楚月遗憾地摇头离开往外走。
“诶诶,”卖马人追出来喊道:“您还想怎么着?有话直说,都这么低的价了”。
宁楚月瘪嘴:“身上没有现钱”。
“好说,我跟您回去取,牵着它一起去”。
“家里也没有”。
“……”。
“要不这样”,宁楚月好声同他商量:“我先给你预付五两银子,等我的钱回转好了,再给你一次性结剩下的账”。
卖马人不再热络,转身不再听他的瞎话:“对不住,我是小本经营,盖不赊账”。
“五两算你的辛苦费”,宁楚月耐心解释。
“半个月内一定结账,依旧给你三十两,一共三十五两,咱们签字据,反正你白白养着它也不划算”。
卖马人顿了顿,回身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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