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沅的银子确实多,倒也不是挥金如土,钱花在刀刃上才是正理,不然她如何积攒下这么大的家业。
不过进了趟官府,少不得得脱层皮。
道理她懂得,因此早遣了白若梅去做人情,顺道关照黎清欢。
出了府衙,她先送沈则父子回府,路上发现几分端倪。
一来那个叫刘三宝的汉子坐立难安,还有黎霁怀的欲言又止。
她眼神变了一变,继而用马车扶桌自带的茶具到了两杯热茶,推到沈则面前宽慰道:“沈君郎放心,有我在,黎二公子定会安然无事。”
“如若人真的是他杀的吗?”沈则看了眼萧沅的表情,笑得淡漠无情,“萧女君是聪明人,想必这些日子已经看出来了,我啊,管不住这个庶子。”
他抬手饮了口茶,温热的水自口腔流进咽喉,七上八下了一早上的心也渐趋缓和:“我不怕人笑话,也跟萧女君托个底。平常那些小事,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现如今,他染了官司,还差点把他哥哥牵扯进去。我一个夫道人家又能做得了什么主。若她日,他母亲追责,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有话要说。”
刘三宝焦急万分,忙道了句“主君”,碍于萧沅在场讪讪闭了嘴。
听这意思是要让黎清欢自生自灭去。
兄弟一场,黎霁怀有些于心不忍,劝道:“父亲清欢弟弟虽然平时言行无状,但,但也最不罪不至此。若真定了罪,恐怕秦家要他以命偿命。”
“怀儿,”沈则叫了他一声,目光犀利,提点道,“你也听县令大人说了,他可能还有帮凶。为父教导过你的,不该说的话切勿多说。”
“可今早我们!”黎霁怀有些激动,却不敢再说。
经了今天这一遭,他也是后怕万分,只能谨记着父亲的话,昨晚的事情对任何人都缄口不言。
沈则演给她看,萧沅心也里了然了七八分,几人心照不宣地沉默。
回了萧府,沈则便带着黎霁怀在自个儿的院子里闭门不出,说要在菩萨跟前斋戒清修,替秦瑞金枉死的冤魂攒攒功德。
没有一丁点儿要参加明日公堂审问的意思。
深蓝眸子在那扇紧闭的院门上凝视良久,随后喊来闻青狠狠训了一顿。
她这些日子太忙,没空约束,府里守卫竟变得如此松懈,谁人都能进来。
闻青挠挠头,认命受罚,半年的俸钱没了,以后再想请姐妹们喝酒只能动用夫郎本儿。
照她讲,这事儿就该怪那癞脸乞丐,偷吃了后厨两只烧鸡和一块牛腱子肉不说,身法油滑得很,派了两三队人才给她抓住。
隔日盹儿一打,又不见了人影,柴房里只剩捆缚的麻绳。
最后捡了芝麻丢西瓜,府里进了人还出了命案。
“那主子,先下你打算怎么办啊?”
闻青两眼炯炯,一看便知是受人之托,带着任务来打探消息的。
萧沅头疼,摆摆手懒得理她:“若梅在外办着呢?阿辞和那小子想知道什么都去问白若梅。”
“得嘞!”闻青赶紧带门出去,免得又装在枪口上,找谁说理去。
不过那乞丐也是个难题,说不准就与这命案干系大着呢。
萧沅宿醉,心情烦躁。
没人愿意管这摊子烂事儿和那个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卑劣男人。
手撑着头刚眯没两刻,白若梅便敲响了她的门,还把她所有的银子给带了回来。
被人扰了觉,萧沅正是不悦。
外头还能隐约听见闻辞与人争执,还有嘴巴被捂住那种闷闷的哭泣。
“如何?”她问。
低沉暗哑的嗓音带着倦怠慵懒,像一头正在养精蓄锐的野兽。
头顶着主子的威压,白若梅颇有些头疼道:“衙门没一个人肯收咱们的东西,只说秉公办事。我暗暗跟着姜铺头她们,除了咱们府上,所有相关场所确实都去查验了一遍,搜集了不少人证物证,却大多送进了黄女君府上,未曾交回衙门。”
“黄珮凤可收了我拜帖。”
“未曾,”白若梅抬眼揣摩了下她家主子的脸色,“黄女君让我给主子带四个字,‘闲事莫管’。”
一声哼笑。
白若梅瞬间觉得头皮发麻。
都一起长大的,别人不了解她还不清楚萧沅吗。
平常为了利和钱卑躬屈膝、胁肩谄笑都做得,可一旦真正惹上她七寸,便如同缠上条毒蛇,至死方休。
最不该拿权势压她的,压多了必遭反噬。
“算了。”萧沅挥挥手,套上靴子站起身,走向门口。
白若梅亦步亦趋,招来一记眼刀。
萧沅负手看她:“你也别闲着了,快滚去接应扬州,还有...庐州两路人马,万不可再横生枝节。”
门一开一合,里头的白若梅和外头的闻青同时对望一眼,皆觉得今日犯煞,不该多在主子面前显眼。
闻辞向来没这些顾及,一手拎着哭抽了的喜鹊,一手拎着包裹,硬塞到萧沅手上,殷切交代道:“黎二公子的脚刚受了伤,又在大牢那种四面透风的苦寒地方,不是纯受罪吗。别人管不了,你定然有办法见到他。至少让他换个药,晚上睡得暖和点儿。”
萧沅已是万般不耐烦,喜鹊又抓着她的袖子,在耳边吵嚷起来:“萧掌柜求你救救我家公子吧!喜鹊以后当牛做马都报答你!”
刚要连人同包裹一起丢开,转身就走。
闻辞突然急中生智,大声喊道:“当初萧姨不就是遭人诬陷,在牢里没了的,你忘了?!”
翻出她义母的事儿,确是戳她心的杀招。
萧沅的步子顿住,周身的气温又降了几度,看向闻辞的眸中结满寒冰,警告他的僭越。
闻辞这回也怂了,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这时,闻青的手下也把癞脸乞丐给绑了回来。
这厮就在后院马厩里藏着呢,守株待兔?
反正就有种等她们去抓她的感觉。
那人押到萧沅面前,用肩膀不满推开束缚着自己的手。
站着,两人个头差不多高。
若不看这张烂脸,当也是个清俊女儿。
闻青拿刀柄用力敲了一下她的膝,训斥:“还不老实!”
那女人不怒反笑,形容可怖,偏生亮着白牙笑得灿烂夺目。
她压根儿没管闻青,望着萧沅开诚布公道:“萧掌柜,我知道真凶是谁?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笑中藏刀,其心难测。
萧沅也直视向她,稍稍眯了下眼,眸底晦暗。
ーー
所以萧沅此刻站在关押黎清欢的牢房,手里还提着一个不算轻的包裹,也不知道闻辞在里头装了些什么。
然后被这个男人倒打一耙。
反正横竖要死了,黎清欢恶向胆边生,一点都不给萧沅面子。
“头儿吃饭去了,就一炷香的功夫,别多聊。”
狱卒是个刚上任的年轻人。
黄珮凤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因着她母亲在萧府上当差,萧沅才得了机会进来一趟。
“多谢。”萧沅点头致谢,朝她手里塞了块小黄鱼,分量不轻。
即便她们之间没了那个栅栏,黎清欢也没什么新反应。
萧沅瞧着那个只肯给她看见的头顶,乌黑柔顺的长发变得有些躁乱,长了的碎发散落在他的颊边小痣,有些俏皮可爱。
她冷声道了句:“不是说与你无关?”
黎清欢讷了半晌,才没好气道:“我明明说的不是我做的。”
“也没有姘头?”
黎清欢别扭道:“哪里来的姘头。”
跟他头顶的那个漩儿一般犟。
萧沅侧脸上下打量了他一通,忽起了几分玩弄的心思。
单手将人打横抱起,疼痛难忍的双脚蓦然离了地。
黎清欢惊呼一声,两手慌乱在虚空中抓了两下,又紧紧环住了萧沅的脖子。
“你!”他不敢大声,“你做什么?”
女人垂眸戏谑看他。
牢中烛光昏暗,黎清欢又埋着头,看不见表情。
但他知道她在看他笑话。
“你放我下来!”声如蚊蚋。
若真的惹恼了萧沅,不再管他死活,怎么想都是个赔本儿的买卖。
脑子里天人大战,眉心皱成一团。
熟悉干爽的草木味,呼吸急了,四肢软了,身体里又开始散发出那种香粉味,渐与她的味道相融合。
他爹常常耳提面命,黎清欢自小便很注意男女之防,极少与女人如此近的接触。
即便后来没办法有意勾引过这人那人,除了秦瑞金那次意外,从未曾如此亲密过。
可萧沅一次两次,破开了他的防线,成了靠他最近的女人,也是如今唯一有可能的依靠。
这一方牢笼不大,萧沅长腿两步一跨就能走完全程。
一屁股被放在木凳上时,黎清欢还未适应过来,只见女人半跪在他身侧,抓起他的脚腕,给他除去鞋袜。
玉足轻轻小小一只,托在女人掌心。
上头的痕迹反像种破碎的美。
袜底是一团血迹,伤口早已干涸不再流血,只是痛。
黎清欢轻嘶了一声,想收回自己的脚,只被那只手掌强硬拽着不容许动弹。
女人在检查伤口,表情严肃。
“忍着点。”她道。
着实算不得温柔。
借着黄豆大的烛火,黎清欢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女人的脸。
以前只觉得她凶,不敢直视。
如今细看,轮廓硬朗,棱角分明,独带种南方罕见的异域风情。
明朗深邃的五官雕刻在脸上般,眉眼如刀却含江南柔情,看人时似幽谭似汪洋全凭她一念之间。
黎清欢只觉得那双眼睛现在又像颗定心丸,魔力般稳住他的心弦。
“嗯。”他忙不迭点点头,咬着下唇打算忍。
谁知,那只手动作灵巧利落,转瞬就用帕子蘸水弄去赃物甚至抹上了药。
“黄珮凤找过你了?”女人垂眸,语气淡淡。
纱布重新包裹好,打个了细小精致的结。
黎清欢脚踩在萧沅的大腿上,脚下硬邦邦的,不觉羞涩蜷缩起来。
他点头:“她说能救我,要我...”
黎清欢着实难以启齿,萧沅面前他总是难堪的。
“呵,要你主动献身,用这副身子换个清白。”萧沅是个粗人,话也粗。
再说北边风情剽悍,她小时候见过的多了,荤素不忌。
她问:“你没打算答应?”
黎清欢舔舔干涩的唇,小心道:“又没找到证据说人就是我杀的,我如何要为了这个罪名冒风险。要真定了罪,再答应也不迟啊。”
他不敢说,要是她没来他就快要妥协了。
欲加之罪,证据这种东西,想要自然会有。
萧沅不置可否。
黎清欢却有些难耐,试探道:“你说我应还是不应?”
萧沅倒是没想到黎清欢会将这个问题抛回来。
她抬头,与他对视,傲然且坚定道:“不必理会她,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相信我。”
黎清欢呼吸一窒,暧昧旖旎还未来得及弥漫开,肚子先咕噜叫了起来。
萧沅拿出闻辞准备好的蜜饮和点心递给他,却在黎清欢伸手来接时抓着不肯放。
身体顺着力道被拉近了一分,黎清欢急促的鼻息轻易拂在女人脸上。
那张实在算得上好看得脸忽然浮现出一个恶劣的笑:“黄珮凤手段龌龊,我看不惯,这回先帮你一次。我们的账,以后慢慢儿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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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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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逆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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