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开启

赵氏忐忑不安。

姜页浅笑着对姜老夫人道：“对，我自己的。”

姜老夫人问：“你哪来的银子？”

姜页不加思考地说道：“我娘留给我的啊。”

姜老夫人略微思考，便明白姜页说的是什么，问道：“嫁妆？”

“祖母你真厉害啊，什么都瞒不过你。”姜页称赞。

果然，果然是要嫁妆，赵氏脸色当即难看，她真没想到姜页会突然提及嫁妆一事儿，她愣愣地转眸看向姜老夫人，姜老夫人道：“没错，你娘给你留的嫁妆，就是你的。”

姜页笑着问：“那祖母，我可以自己打理吗？”

姜老夫人笑道：“当然可以了。”姜页亲娘嫁入静宣伯府时，带了丰厚的嫁妆，后来怀姜页时，就期望是女儿，早早地就把姜页的嫁妆给备好了，说是嫁妆多了，到夫家也有底气，所以姜页有十分丰厚的嫁妆。

不过因为姜页年幼，又居住在水云庵，没法回府，所以这一切嫁妆，都在赵氏，如今归还给姜页，也是可以的。

“不可以。”赵氏立刻接话。

姜页姜老夫人闻言都看向赵氏。

赵氏眼神中掠过一丝慌乱，强行镇定，挤出平和的笑意道：“娘，我是说二丫头年纪还小，打理嫁妆的话，未免有些早了。”

“夫人，我马上就十五岁了。”姜页接腔道。

赵氏又扯了一丝笑容道：“一般女子都是定了亲了，才会接管嫁妆事宜，方便成亲之时，一并带走。”

“我马上就可以定亲了。”姜页道。

“和谁定亲？”赵氏问。

“宸王。”姜页说的理所应当。

“……二丫头，你有所不知，宸王那边确实派人前来提亲了，可是终身大事不是儿戏，讲究六礼，提亲、合八字之后，才能定亲，眼下宸王那边也只是来提亲，要了你的生辰八字回去，如今也没有个消息，毕竟是皇家的亲事，肯定是慎重再慎重，才可以确定。”赵氏这话里有话，言外之意就是宸王指不定根本看不上姜页这种乡野丫头。

静宣伯府的嫡女又如何？

还不是在破旧的尼姑庵里待了十年，靠着香客的那点香油银子过活，懂什么礼仪懂什么大体？！

赵氏打心眼看不上姜页，姜页活了两辈子，也听出了赵氏的话外音，她不疾不徐地问道：“夫人的意思是我不配宸王？我们静宣伯府不配宸王了？”

赵氏听的一愣，这个死丫头说话怎会如此直接，当着姜老夫人的面，她又不能教训姜页，毕竟姜页是前伯夫人的女儿，她这个继母做的稍有不慎，便落个“恶毒后娘”的名声，她只能无力辩驳，道：“二丫头，你说这话便是诛心了，我也是静宣伯府的人，我岂会是这种意思？”

姜页接过话茬，问道：“你的意思不是我定不了亲？”

“自然不是。”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嫁妆可以由我打理了？”

“……”赵氏没想到话赶话，赶到这个份上，她一句话也反驳不了，一向维持很好的表情此刻慢慢僵硬，她暗暗咬牙，恨死姜页这个死丫头，心想清羽院那场大火怎么不把姜页给烧死，害的她现在要往外吐银子。

可她偏偏不说话，想着让姜老夫人做主。

“赵氏。”姜老夫人终于开口。

赵氏看向姜老夫人，心想姜老夫人在后宅大事小事上，一向支持她，这次也定然会支持她，她敛容，顺便喝了口茶水，稳稳情绪，又做出一副得体大方的样子，温声喊一声：“娘。”

“就依二丫头。”

什么？

赵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姜老夫人这几日是怎么了，怎么处处都依着姜页，姜页到底是给姜老夫人灌了什么迷汤，她不敢相信地望着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将手中的茶杯放至桌上，开口道：“赵氏，二丫头确实不小了，不管与宸王的亲事定不定，二丫头以后都是要嫁人的，要主中馈，她在水云庵待了十年，对这些知之甚少，正好可以借着嫁妆多多学习，遇到不懂的地方，也好向你请教。”

姜老夫人发话了，赵氏不得不应，她装出一派端庄的样子，宽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指甲几乎要掐进肉中，恨不得把姜页扔回水云庵。

然而，她都不能做，她是静宣伯夫人，她得有静宣伯夫人的样子，于是慢悠悠地说道：“娘说得是，只是这嫁妆涉及到店铺、庄子和仆人，需要一些时日整理才可。”

姜老夫人点点头，道：“那你就整理吧，整理好了交给二丫头就行了。”

赵氏微笑着点点头，笑意却未及眼底，眸光便转向姜页，姜页冲赵氏嫣然一笑，整个人鲜活灵动，声音悦耳中带着俏皮，道：“麻烦夫人了。”

赵氏咬牙道：“不麻烦。”

姜页笑容未敛。

赵氏在姜老夫人这儿坐不住了，寻了个理由便走了，一回到自己院子里，就砸了一个茶碗一个茶壶，“砰砰”两声，整个院子骤然安静下来，赵氏气的胸口起伏。

这个二丫头反了天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她作对，太放肆了，赵氏重重地坐在官帽椅上，心里想着姜页的嫁妆，姜页的母亲前伯夫人出身名门，本来嫁妆就丰厚，又加上前伯夫人一直期待姜页的出生，早早就给姜页备了嫁妆，两项加在一起，是她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数额。

这些年来，她靠着这些吃香的喝辣的，眼下姜页要拿回去，那她的日常进项会少了一大半。

她怎么能不生气？

这边赵氏在生气，澄心堂的姜页却是心情愉快地陪姜老夫人吃早饭，姜老夫人唤道：“二丫头。”

姜页抬眸看向姜老夫人。

“赵氏是你的母亲，你该唤一声娘。”

“唤夫人不也行吗？”姜页低声道。

姜老夫人不赞同，道：“你以后还要指望她呢。”

“我才不指望她。”说这话时，姜页一副小女儿娇憨的模样，好看极了。

“瞎闹。”姜老夫人故意摆着脸道：“她到底是静宣伯府的伯夫人，你的亲事都得由她做主，你这样没大没小的，与她顶撞，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怎么会呢？我有祖母啊。”姜页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我不懂的可以找主母，我的亲事主母可以做主。”

“你祖母年纪大了。”

“谁说的，祖母明明很年轻，而且祖母还能够长命百岁呢。”

“就你嘴甜。”姜老夫人被姜页夸乐了。

“祖母，我说真的，你是天下最好的祖母，肯定长命百岁。”

这下不但姜老夫人笑了，连姜老夫人身边的苏妈妈也跟着笑起来，姜老夫人道：“别皮了，我说的话你要记住，对你母亲恭敬一些。”

姜页点头：“知道了。”

姜页嘴上答应了姜老夫人，其实心里并没有了，上辈子她算是对赵氏恭敬吧。

结果呢？

还不是落个那样凄惨的下场？

这辈子她才不要委屈自己，嫁妆本来就是属于她的，眼下她单枪匹马，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接下来的每一步，她都需要银子打点，所以嫁妆她必须拿回来，加以利用。

早饭之后她没有立刻回西次间，陪着姜老夫人散步，顺便嫌弃一下姜成给她买的衣裳，姜老夫人立刻让人去找赵氏，先给姜页置办些衣裳，顺便把东小院收拾出来给姜页住。

待到姜页回到西次间时，便有婆子裁缝给她量身子，数款布料由着她选，桌上还摆着数锭银子。

看到这些姜页便笑了，十分配合婆子和裁缝。

都说二姑娘性子古怪，脾气差，对谁都拉着一张脸，婆子和裁缝小心翼翼的，却没想到二姑娘这么配合，等她们做完这一切，二姑娘还给了不小的打赏。

这和外界传的不一样啊。

婆子裁缝互看了一眼，接着便走了，不时小声嘀咕着，说着姜页的好话。

姜页听后微微一笑，这就是银子的力量。

她把数锭银子收起来，喝了杯茶水，便带着流月去看赵氏，把赵氏吓了一跳。

赵氏纳罕地问道：“二丫头，怎么来了？”

姜页道：“我来和夫人学习掌管后宅。”

“掌管后宅？”

“是啊，眼下我就要与宸王定亲了，过不多久，我就嫁进宸王府了，总得多多学习一下如何掌管后宅。”

嫁宸王？

赵氏嘴角气抽搐了数，心想，这世间怎么会有姜页这等厚颜的女子？八字还没有一撇，就把“定亲”、“成亲”挂在嘴边，她气的轻，关键是她做为主母，根本就没有理由拒绝姜页，忍着厌恶教姜页管理后宅。

原以为姜页是一时新鲜劲儿，接下来的数日，姜页天天来找她，每次学完管理和账务问题，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要银子，委委屈屈地说自己在水云庵生活清贫，什么都没有见过，什么都想拥有，偏偏姜老夫人都依着姜页，觉得水云庵的十年里，确实亏待姜页许多。

姜页还厚颜地说道：“夫人，你不要心疼，我拿的是我自己的银子，你从嫁妆里划掉就可以了。”

赵氏气的胸疼，后来称病，打发一个婆子去应付姜页，姜页又拿了一些金银首饰回来，这时候她的东小院已经被姜成带人收拾好了，当天她就搬去了东小院。

东小院确实比清羽院要宽敞明亮许多，一进院子就闻到一阵淡淡清香，定睛看去，是院子里的桃花开了，粉粉嫩嫩的装点着桃树，美不胜收。

姜成道：“当时建东小院的时候，就说桃树辟邪来着。”

姜页望着满树的桃花，摇曳生姿，道：“辟邪不辟邪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很好看。”

“到了夏季还能吃桃子。”

“嗯。”姜页四处望了望，道：“这儿很好。”

“嗯，母亲——”姜成唤赵氏是母亲，可是最近这些天听到姜页都是“夫人夫人”的喊，对赵氏也不太喜欢的样子，他心里想着妹妹或许对爹爹另娶而有所不满，跟着就改了称呼道：“夫人还给你拨了丫鬟和婆子过来。”

“夫人给的？”姜页问一遍。

姜成点头：“都是府里最忠诚最勤快的。”

勤快不勤快姜页不知道的，但是这个最忠诚……怕是忠的是赵氏吧，姜页也不戳破，点点头，跟着姜成将东小院看了一圈，然后道：“哥，你这几日出府了吗？”

“没有。”姜成道。

“和清兰有联系吗？”清兰名叫孟清兰，是左司员外郎的女儿，小时候便和姜成相识，长大后在一次宴会上再相遇，两人心生爱慕，两家也有意结亲。

可是上辈子姜页对姜成有怨愤，在赵氏的蛊惑下，一再为难孟清兰，导致两家亲事搁置，后来她才知道是赵氏的外甥看上了孟清兰，抢先提了亲，孟家那边也答应了。

为此姜成深受打击，也导致了后来的悲剧。

在死之前，姜页才明白赵氏动不了姜成，便从她下手，赵氏是利用她，来打压姜成，一旦姜成死亡，那么静宣伯府顺理成章地就成为了赵氏儿子姜玉标的，到时候别说姜页的嫁妆了，整个静宣伯府都是赵氏的了。

这次姜页不能再伤害姜成了，可是据她所知，她已经在一次宴会上，为难过孟清兰了。

再提及孟清兰，姜成果然脸色不自然。

姜页赶紧道：“哥，对不起。”

姜成抬眸看向姜页。

姜页道：“上次宴会上，是我不懂事，得罪了兰姐姐，你去帮我和她说声对不住，以后我再也不会了，我这儿有个荷包，是我自己绣的，清淡的兰花香，你帮我交给她。”

姜成以为姜页要反对他和孟清兰，没想到却是同意，他心里狂喜，望着姜页，问：“妹妹，你——”

“上次是我错了。”姜页真诚地说道。

姜成吃惊地说道：“你不讨厌清兰？”

“当然不讨厌了，兰姐姐温柔善良了，我有什么理由讨厌？”

姜成瞬间开心的不知所措。

姜页把荷包拍到姜成身上，姜成开心地接过来，道：“这真是给清兰的？”

姜页正色道：“不要的话就还我。”

“当然要，我明儿就给她。”

“好。”姜页点头，望着姜成，只要有姜成在，姜成好好的，赵氏就会有忌惮，做起来就会缩手缩脚，那她的胜算就会大大增加，她道：“明儿我也出府。”

“你去哪儿？”姜成惊讶地问。

“我向夫人要回了娘的其中一个店铺，我要去看一看，顺便买些胭脂水粉的。”这些天姜页还是从赵氏那儿学到不少，若是赵氏知道她拿着自己的技能，给自己一击，怕不是胸疼这么简单了。

“我陪你一起。”

“不要了，你去帮我求得兰姐姐原谅才是正事。”

“清兰不会生你的气的。”

是啊，孟清兰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后来还被赵氏外甥虐待……这次不会了，不会了，姜页冲姜成浅浅一笑，第二日，兄妹二人一起出府。

姜成去孟府。

姜页则是要去自己刚拿到的铺子看一看，走在热热闹闹的街道上，姜页这才有着活着的美妙感，她看着每天路过的人，忽然听到“宸王”二字。

她下意识地去细听。

“宸王真厉害啊。”

“可不是嘛，去趟江南就拔了两个大贪官。”

“为民除害啊。”

“就是就是，都说宸王残忍无情，我觉得宸王挺好的。”

“估计你见到宸王会吓死。”

“为啥？”

“不知道宸王有个‘活阎王’的称号啊？”

“……”

宸王？

上辈子她死了，姜莹嫁给了宸王，这辈子她好好活着，可能会嫁给宸王，也可能不会，不过她活了两辈子了，还不知道宸王长什么样子，听说宸王长相是极好的。

不过听他们说宸王好像是去江南了。

那估计快回来了。

不过这不是她眼下关心的事情，她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她和流月抬步向前走，走着走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姑娘，你没事儿吧？”流月赶紧扶住姜页道。

“无事。”

姜页站定，和流月转头看去，发现是街上不少男男女女听说宸王回来了，都急着想去目睹宸王的俊颜，所以是无意间撞到了她，她也就不在意了。

不过，这个时候宸王应该回不来的啊。